大概是意识到了今天就是新学期的第一天,早上快要醒来前,又迷迷糊糊的做了熟悉的梦。
在和总士并肩战斗的时间里,以及等待着总士的归来的时间里,一骑经常会梦到自己漂浮在深夜的海面上,背对着岛上的灯火的梦境。哪怕最近已经模糊的有了“身后的灯火中有父亲,有同伴,有小岛”的意识,却还是没有办法转过身,直面那样的景色。
但是今天早上似乎格外不同。有人和自己一起漂浮在海面上,似乎就像是两只海獭一样牵着手,不让彼此被海浪分离开。当听到自己无法回头的理由时,对方说出了“是吗,是因为我前两天和你说了那样的话吗”之类的事情。一骑想起了谈起外面的世界的总士,于是忽然清醒了。
不能从那样的现实中移开视线。只是想要注视对方凝视过的方向。所以并不是无法回头,而是没有选择回头。身后是乐园,面前是世界。他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一种选择的时候就醒过来了,窗外是逐渐亮起来的破晓。浓淡重叠的蓝色,令人感觉似乎有些冷。
一骑披上衣服,向楼下走去。
.
.
父亲一如既往的起得很早,已经在准备陶艺需要的泥土。成为司令后,便不是很有时间一直待在工作室里,所以会尽量利用早上的空闲时间。在一骑承担起采土的工作后,真壁史彦的空闲就更多了些。
“之前不是采好土了吗,”父亲摸着桶里仍然在沉淀的泥,泥土湿度很高,还没有成为能够做陶器的黏土:“好像马上又换了一批。”
虽然说关系多少有所改善,但是对于父子二人来说,最常谈起的话题仍然是家里的工作。一骑一边解释了,之前从山上采到的土不太一样,掺杂了异界体分解崩落后的物质,所以自己把土倒回去了,换了一批新的;一边想着,如果是父亲的话,可能就不会太在意这些事情。
听说小岛刚刚建立的时候,也经常遭到异界体的追击。经历过那段时间的父亲,大概会更加认知到异界体的本质,以及回归土地的意思。但是对一骑来说,还不是能很好的体会到触摸那些物质的感受。明明是熟悉的泥土,里面却有不一样的东西,这让他隐约有了直面死亡的错觉。
他想起前两天,在起居室里碰掉总士的眼镜、露出那双金色眼睛的事情。明明摸起来是一样的,但是本质却不一样了。光是想到这一点,就没办法用简单的“你还是你”“变成什么样都可以”或者是“我会一直陪着你”轻易的糊弄过去。
第一次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甚至没办法马上做出反应,马上就岔开了话题。他能够察觉到,总士本人也在为此苦恼。而在发现对方无法很好的控制同化现象,所以才不得不戴上眼镜后,一骑便更加深刻的意识到了一件事。
“没关系的,都是一样的土,只是成分不同,需要用不同的方式对待而已。这些事情会慢慢教给你的。今天不是要开学吗,吃完饭,就和你妈妈说一声吧。”
妈妈。一定和他们不同,更为坚决的面对了自己的命运吧。所以承载了她的使命的妙尼尔才会回来,然后——
消失了。
.
.
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吃过了早饭,出门不远便碰见了远见真矢。
她是自己走过来的,表情似乎很苦恼。见到一骑后,她挥了挥手,小跑过来。一骑马上有了猜测。
“难道今天早上也照镜子了吗?”
“虽然只有一点,但是我长高了哦。然后我才想起来,最近都很忙,没有经常做检查。”
远见有着开学前照镜子的习惯,也很喜欢确认诸如前一天的自己和后一天的自己有没有变化之类的事。虽然一天两天大概没有什么,但是当时间积累得很可观时,变化就格外明显了。一骑好像才意识到这一点那样看着她。
“这么说起来,好像大家多少都有点长高了。远见和剑司,卡农好像也有些变化。之前总士来我家补习,感觉也不太一样了。”
明明刚刚才想起死亡的事。然后又意识到,总士确实是活着的。怎么说呢,和记忆里的“死而复生”的童话不太一样。有一些——类似白雪公主,是幸运的天赐,是爱的回礼;而另一些——诸如人鱼的血肉,或者恶魔的低语,则是令死而复生的人发狂的惩罚。
一骑一时间感觉有些错乱。总士到底属于哪种呢,还是说,哪种都不是呢。就在他想和远见说这件事,又意识到对方大概其实已经发现了些苗头时……总士出现在坡道的拐弯处。他咬着面包,手中拿着书,完全没有看脚下的路,却很神奇的保持了微妙的平衡。总士一边对他们俩打着招呼,一边开启了自动跟随模式,继续抓紧时间对补考进行最后的冲刺。
躁动的感情忽然不可思议的平静下去了,一骑看着已经离得不远的学校,想着父亲早上无意间说的话。翻着书的总士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在同化现象里,可以结合的拮抗剂的受体是?”
一骑迷茫的看着他。完全忘记这是前两天的复习内容了。而远见真矢也露出了这个人在说什么的表情,她的主修学科是物理,生化环材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准备考生物,又准备考环境的总士叹了口气。
.
.
因为在学校门口用考试题挑衅了两位青梅竹马而被狠狠修理了一通,总士走进教室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要老师只比他晚进门两分钟,她带着很多资料,并且很顺手的将学期安排交给总士,让他抄在黑板上。
借机溜进教室,并且主动坐在后排的一骑和真矢都被他瞪了一眼。但是显而易见,那两个人都没有要反省的意思。远见真矢甚至莫名其妙的狠狠瞪了回去。而一骑又被分配了靠窗的座位,这会儿已经魂飞天外了。总士认命的去抄着课程,这个学期安排很多。体育大会,学园祭,成果汇报会,期中/期末考试以及校外研修。他有预感,学生会和自己都会很忙。
“虽然你们可能已经知道了,”要老师敲了敲桌子,说:“再下个学期,就要进行职业方向的谈话了。所以现在是你们思考未来的最后的机会。有意向的话,就尽早准备。和上个学期一样,平日的时间安排仍然以课程和Alvis勤务为主……”
总士抄着板书。粉笔的灰尘在他身边飞舞着,有些落到他的衣领上。班会结束后,他和一骑都被留下来参加补考,远见则说自己要去学生会看看,希望他们两个考完可以过来帮忙。学生会要做运动会和学园祭的准备,除此以外也要结算之前的经费以及安排社团活动的事情。总士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却被一骑按住了。
“前两天还觉得有时间,”想着根本完不成的日程表,总士抱怨着:“现在马上就觉得时间不够用了。”
一骑帮他拍着衣领上的粉笔灰,有些无奈的叹着气:
“你别总是欺负她……”
“你说什么???”
.
.
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结束了补考。老实讲,总士觉得自己完全没能发挥正常水平。
虽然说有自己的原因,暑假也多少有些沉迷在于同伴玩耍的时间里,但是也有一部分来自于莫名其妙的说着怎么想都很奇怪的话的、一起补考的同伴。
“就是说,今天早上的海獭的事……”“啊?”“还有前两天,果然还是感觉得没错,总士在紧张吧。”“啊??”“毕竟,更之前的山之日那天,说到冰棒就忽然低落下去了呢。”“啊???”
完全没懂。第一次明白了crossing也是有极限的。一骑倒是一脸“我懂的”拍了拍总士,就跑去参加补考了,留下怎么想都没明白的总士以及打结成猫玩过的毛线球的思考回路。这三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吗。说到底,最近发生了什么会让一骑这样思考的事情吗。怎么想都好像没有。
他回到小岛后,处理的事情无非就是讨论MK.Nicht的岛委会。其余时间都很悠闲,最多就是安排了法芙娜所在的机库顺序,以及新的训练计划。就算这样,也会被担心他的身体的一骑提醒准时吃饭之类的,也充足的享受了夏天的美食和海滩。明明都是很快乐的回忆,他想不明白一骑到底为什么忽然那样说。
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驾驶员们一边写着学生会需要的材料,一边听着远见真矢好像完全没有试图掩饰那样对羽佐间卡农抱怨着:
“皆城他总是这样,一下子就紧张起来,然后就像是什么模因污染那样……有什么问题可以大家一起解决啊?之前也是这样,一开学就想带着一骑去看法芙娜。就好像,完全没有好好感受现在的时间的意思,不管我们怎么提醒,他都像是听不懂那样……”
“实不相瞒,我也没有听懂,”卡农有些犹豫的问:“是我的日语听力还不达标吗?”
---2147-0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