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师，听说这次INC大佬团队要来咱们九院开神外峰会论坛，留出了示教交流的时间，小希应该有救了！”
一个疲惫但满是惊喜的声音传过来，坐在那儿的是科室刚招来的规培生，陈明渊。
凌晨两点钟，陆霄寒刚做完四台急诊介入取栓手术，脱掉一身防护的铅衣和手术服，回到男医生更衣室。
和早班连着的大夜班，忙得焦头烂额，他几乎一整天没怎么看手机，听到这个消息，俊美沉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浅淡的笑意。
“是吗，这次来的是哪位教授？”
小希是他们神内转去神外的病人，才七岁，III级神经胶质瘤，发展很迅速，已经面临失明的风险，想要近全切保住视力几乎是天方夜谭之事。
九院神外已经是国内最顶尖的梯队，小姑娘才七岁，天真烂漫玉雪可爱，正是上学的年龄，大家都想为她争取保留视力的机会。
到了这里，已经没有更上级的医院可转了，最近神经中心都在试图联系国外手术经验丰富的知名教授。
但今年的手术名额几乎都是约满的。
陆霄寒曾在梅奥待过八年，认识的那位神外教授也只有十一月才有时间，但小希的情况，却等不了那么久了。
“巴朗菲特和弗洛里西教授！一次来了两位大佬，这是教授的拿手领域，听说已经在对接了！”
“他们两位？团队还有其他人来吗？”
陆霄寒扣住右手指节活动放松，微微垂眸，抬手轻轻揉捏酸胀的眉心，声音略有些低哑。
“有，必须有！听说，这次还有一位大佬回国定居，神外青年梯队第一人，德博毕业后在INC做了四年主治医，才升了副高，回来就是咱们神经中心空降的副主任和脑瘤重症组组长！”
陈明渊跟说八卦迎合气氛似的，突然放低了声音，看着老师蹙眉疲倦的模样，还以为这大八卦至少能让这位冰山露出一点不一样的神色。
比如好奇。
“继续。”
但完全没有，冰山不为所动，唇角微微下压，那张被誉为希腊雕塑般的俊美神颜瞧着更冷淡了几分。
“我还听说，这位青年大佬，是咱们前任院长的关门弟子，神经中心还猜测他……”
“江浸月，刚拿了Lancet和nature顶刊内页的那位？还上过Surg Neurol的采访，那你们郑主任输给他，不冤。”
清越冷肃的声线，略微低哑的语调，配合那张绝世冷脸，陈明渊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听陆老师的意思，好像对这位要空降来的外科医生很了解啊，说不定，还是陆老师偶像呢！那自己在他面前讨论八卦，是不是不太好？
难怪脸色这么难看，语气这么冷，他要不……找个借口偷溜出去回值班室吧，别在这里碍老师眼了。
“前天发给你的文献看完了吗，正好，现在来我办公室简要汇报一下，我明天有事，这周组会取消。”
陆霄寒用食指抵着额角轻轻摁压，眉峰蹙得更紧，凌厉剑眉压着眉骨，硬生生把一双本来多情蜜意的桃花眼衬得如同肃杀凛冬。
“咳，看完了，但还不是特别理解……好的！老师我回去拿电脑，五分钟后到您办公室！”
陈明渊差点被那凉凉的目光给吓得一哆嗦，当机立断回去拿电脑脚底抹油溜出了更衣室。
陆霄寒带上门出来，走路的声音很轻，外面走廊的灯已经关了，他站在楼梯口，仰起头，今晚天气很好，窗外天空是很澄净的墨蓝色，一轮弯月高悬在远处高高的写字楼顶端。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陆霄寒在窗口眺望了很久，好像真的用眼过度太过劳累一般，揉了揉眉心，这才摁亮了电梯离开。
第二天陈明渊都还有些条件反射后背发凉，陆老师八点钟交班回去了，他汇报文献PTSD那劲儿可还没过呢。
“吓死人了，你们是不知道，陆老师才听我要讲神外那档子八卦和传闻，脸就冷得直接冰冻三尺……话说咱们新来这位空降主任，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履历，真是令人咂舌，啧啧啧，德国医学院神经外科博士，还能提前一年毕业，不是都说在德国读研的三年会是你五年里最难忘的八年吗？怎么跟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还有呢，到了INC直接以碾压般的天赋三年干到副主任，接了上百台高难度三级和四级手术，成功率和围术期存活率高得吓人，被誉为青年一代能从死神手里抢人的外科新星！”
“我的妈我的姥我的褂子我的袄，这是什么外科圣手，简直妖孽，这就是所谓的，见他如蜉蝣见青天？神外这天坑，我来了后悔五年了，怎么搁别人那儿就简单得跟吃饭喝水似的？这双手，不上个千万天价保险都说不过去吧？”
“去去去，我们神内私底下讨论，你这神外的跑来干嘛？”
过来的是个高高瘦瘦的青年，带着一脸笑意，一身白大褂从上到下每颗扣子扣得严严实实，恨不得就差从脖子防护到脚。
“喏，来送邀请函，咱医院不是要搞神经中心和卒中中心联合神内神外几个科室吗，这次顾问团峰会虽说来的是神外顾问团，但团队合作也少不了你们，一定要麻烦陆主任过来啊！”
“嚯，真难得，你付少钦还有来求我们的一天？啧啧啧，平日里病人可没少抢啊……”
“哎，说正事儿，拜托了拜托了，后天峰会，一定要把邀请函给陆主任送到哈。”
青年弯了弯腰，好声好气地讨饶，总算把邀请函硬塞到了陆主任的研究生陈明渊手里。
陈明渊接着这个烫手山芋就想立马扔掉，天知道他现在还后背直发抖呢，老师的冷脸能暖他一整天。
“师兄，今天周五，周末老师有事，连万年雷打不动的组会都取消了，你这任务，我怕完不成啊……”
正巧是早接班的时间，护士站这边难得热闹，年轻的小医生们很乐意谈八卦，新来的空降主任，人还没露面，光是那些履历，就已经能从百草园蛐蛐到三味书屋了。
“周日下午吗，我有时间。”
陆霄寒正好换完衣服从主任办公室出来，看到跟收红包一样推挤的两个人，长腿一迈，走过来轻飘飘拿走了那个被推拉的“红包”。
“那太好了！谢谢陆主任！”
付少钦心头大石落地，任务圆满完成，他可以安心下班回家了。
陈明渊看着老师高大冷峻的背影，罕见地露出来茫然的神色。
这次峰会论坛在九院大礼堂举行，这里的建筑已经有百年历史，大礼堂设计在中轴线上，后来因为扩建偏了点儿，却依然还是院区最中心。
旁边种了树树桂花，七月正值月季花期，花瓣柔柔舒展，正在花坛里盛放着。
今天上午下了一场小雨，浇淡了热夏的潮意，月季花瓣上还晕染着薄润的水意，大礼堂飞檐上有雨滴滴落，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新的青草香。
陆霄寒就在这样的一个时刻，看到了站在站在礼堂演讲台侧边的那人。
彼时正是雨后初晴，盛夏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了满堂，浅金色的光束如实质化的清风拂过，勾勒出他认真美好的侧脸轮廓。
他和一个高大俊朗的金发碧眼外国人站在一起，身姿笔挺修长，有那么一个瞬间，那双温冷沉寂的眸中，似乎都染上了恰到好处的温柔。
陆霄寒忍不住轻轻摩挲手中钢笔的尾端，眸光愈发沉默，随后落座，湮没在了喧嚣的人群里。
“Moon，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吗？”
卡维尔偏过头去看他，那双蔚蓝色多情风流的眸中满是不舍和深情。
“嗯。”
江浸月轻轻翻阅手中讲稿，蹁跹浮动的光影衬得白皙修长的指节几近透明。
“Moon，Cavill！我们需要帮忙，来帮我们调整一下模型和ppt！”
不远处演讲台上巴郎菲特和弗洛里西教授冲台侧两位学生招了招手。
“好的，教授。”
江浸月闻言，快步上台，向两位老教授走过去。
“只是去参加个峰会，陆霄寒，你没必要把自己穿成圣诞树吧？”
穆砚池在他旁边落座，看着他一身考究板正的西装，头发打理得纹理分明，手中拿着讲稿摩挲，那边都快被卷起了。
“INC今年第一次过来，我们请巴教授做额外手术，礼节当然要到位。”
陆霄寒瞥了他一眼，微微皱眉，眸光落在台侧，浓长的睫羽轻轻颤了一下。
“你今天也有汇报交流？听说你前段时间发的那篇论文很了不得啊，卒中免疫和新的突破性靶点……对了，你怎么还不去拷PPT，待会儿一紧张上去手忙脚乱了怎么办啊。”
穆砚池低笑了一声，老神在在地坐在旁边用指节轻敲膝盖，笑眯眯地低声道。
陆霄寒顿了一下，摩挲讲稿的手也悬在了半空。
“……我在下半场。”
中场休息再过去，也来得及。
穆砚池侧过头来看他，突然凑近，一脸探究地盯着那张冷脸瞧。
“你这是不想影响他上半场发挥吧？连面都舍不得见了，那以后成了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办啊？”
陆霄寒没说话，捏着眉心，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侧脸愈发冷峻疏离，神情却意外地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