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罐兀地掉在地毯上,没有什么响声。
但罪魁祸首知清河往后趔趄了几步,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险些靠到了身后的桌子才没摔倒,双手撑住桌子,忍不住发力握紧,那双好看的手因为用力而褪去血色,和脸庞一同变得苍白。
君如月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略带窘迫将碎发拢至耳后,
“抱歉,还是唐突了吗,我……”
她以为他也是心悦于她才鼓起勇气表白的,至少是有些许好感的,没想到……可能世界上最大的错觉就是“他也喜欢我”吧。
知清河没有说话,微微喘着气,似乎被冒犯到生气。
“……我在心里放不下事儿,说心悦于你是真的,但是希望你不要有负担,以后我不会再去刻意打扰你了,再次抱歉。”
说完君如月就要转身出门,
“等……”
极为艰涩,像是挤着喉咙,在心头徘徊了百千遍,最终也只能发出这一个单音节。
君如月停住脚步,没有转身,等着身后人的下文。
约莫过了几分钟,知清河迟迟不开口,君如月皱眉,
“你知道我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所以不要有顾虑,虽然你是公众人物,但我一定不会在这方面让你为难。”
终于,君如月抬脚要走。
“让我想想好吗?”
声音的主人又颤颤开口,
“可以…让我想想吗?”
君如月回头,知清河面上纠结,眼中竟有几分哀求之色。
搞什么,该委屈的明明该是她好吗。人生第一次表白,似乎就被拒绝了,现在她反倒像是个罪人。
“给我三天…可以吗?”
曾有人说知清河“音如泉水击石,泠泠作响”,现在带着颤音,倒真真叫人生起些许怜惜之情。
君如月郑重,
“三日后,我等你。”
“好。”
君如月不知自己怎么回的家,只模糊感觉知清河开车将她送到门口,嘱咐了几句诸如“晚上睡觉记得关窗”之类的话便离开了。
—我回家了。
君如月前脚发消息,胡璐马上来了电话。
“怎么样?”
“嗯…没直接拒绝。”
君如月思考了会儿说出这句话。
“什么叫没直接拒绝?”
“他当时很久没说话,犹豫了很久,最后说三天之后回答我,我觉得应该是想找体面一点的理由拒绝吧。”
“不对劲,很不对劲。”
“嗯?”
“按我了解,知清河是一个很无情且毫无顾忌的人,要是拒绝他当场就会拒绝,不会为了你的体面说出这些话……”
“这些话…是我幻听了,还是真的。”
华灯初上,知清河家开着灯,他躺倒在沙发上,一只手臂挡住刺目的灯光,一只手掌放在自己的心口,喃喃自语。
刚才因为那些话而漏掉几拍的心跳,似乎要在现在加倍补齐。
“我该怎么做?你当初交代我的我全都完成了,一步未差,可是这个变局,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他似乎很痛苦,蜷缩起身体,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同搁浅的鱼般大口地呼吸,
“可以…让我自私一次吗?偷来的也好,厌恶我也罢,我真的…没有办法拒绝,我从来就没有办法拒绝…”
“为了见到你,我等了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我每天都觉得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了,”
知清河的声音几近哽咽,
“我不是记忆尽失之人,我什么都记得,我该有分寸的,但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怎就那样难,那样难。”
但他深知,这是他可以以不同身份靠近她的最好的,也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
半晌,知清河猛地站起来,愤慨道,
“什么分寸!什么顾虑!”
他决定什么都不想了,他只知道这是他前所未有的,能与她靠近的机会,而且是她主动建立的,平等的关系,错过这一次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是的…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思及此,他马上打电话给了华姐。
“还在公司吗?…帮我找个人买些东西送到我家里可以吗…绣球花…嗯,花束,要大…再去商场买些零食,清单马上发你…嗯,要快,麻烦了。”
挂断电话,知清河不安地走动着,迟则生变,现在也才八点多,并不算晚。
他等不到三天后了,万一君如月后悔了怎么办,万一这三天有人给君如月表白,她觉得别人也很好答应了怎么办,万一…万一,太多个万一他不敢赌,也赌不起,在她面前,他从来都一无所有。
华姐找的人动作很快,不过半小时便到了,紧赶慢赶最后终于在九点前准备好了一切,开车去君如月楼下。
—你睡了吗?
君如月洗完澡擦着头发,在胡璐的几十条消息底下看到了知清河的这句话。
孤零零地在那,叫人分不清主人的情绪。
-还没,刚洗完澡
-有什么事吗?
消息刚发出去,对面就秒回了一个语音,君如月点开。
我有话要说,可以下楼见我一面吗?
君如月不禁心跳加速,什么话……拒绝还是…答应她,又或者是其他的一些话,又有什么值当他亲自来走一趟。
五月份沂市的夜晚刮着风,些许清冷。披着外衣下楼,君如月一眼便看见了在楼下的知清河,抱着一束红色的绣球花。
他身材高挑,出色的东方面孔上却是蓝色的瞳孔,因着眼中的热切,这蓝色却也不显忧郁,反而带着些真挚与纯粹。
一步步地向君如月走来,步伐稳健而坚决,这条路知清河走了太久太久。
站定,知清河唇瓣张了又合,最后才鼓起勇气般抬起头望向君如月,君如月一直看着等待他开口,虽然已有预感,仍然紧张不已。
“君如月,我爱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知清河把绣球花束递给君如月,从脖子到脸比面前的花朵还红。
君如月接过花束,终于忍不住向前靠,双手绕到他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谢谢你,谢谢你答应我。”
知清河手抬起又放下,克制地把手悬放在她的腰间。
“你很好,不是谢谢我,应该是我感谢遇见了你。”
他的话让君如月回想起来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知清河在国外刚参加完一场音乐会,回到酒店就接到了华姐的电话,
“机票我让肖楠订好了,收拾行李回沂市,找了这么久的人竟然近在眼前。”
“找…找到了?”
知清河赶回沂市,一刻也没有停留地从机场直接到了沂市图书馆。
这时已经到了晚上,图书馆将近关门,他气喘吁吁地跑进图书馆大门,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到她。
君如月正准备下班,站起身收拾东西。
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他的眼中,知清河几乎要忍不住哭泣,想去叫住她,又生出几分类似近乡情怯的情绪起来。
君如月注意到了他,倒是先开口了,毕竟闭馆的时间,多数人都是出馆,少有进馆的人。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知清河整理好情绪,走上前,
“你好,我想了解一下这个图书馆的藏书,有什么途径吗?”
君如月指着前面的二维码,
“这是我们图书馆的公众号,大部分的藏书都能搜索到,扫一下就行了。”
知清河照着她的指示拿出手机,扫码,关注,一气呵成。
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知清河有些失望,很快又被更大的喜悦所取代。
因为他看见一个二维码放在自己面前,眼前的女孩儿抿着嘴,一双笑眼,
“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我。”
知清河不由得恍神,想起那个夜晚,星星很亮,月亮同今夜一般圆,君如月也是这样,抿着嘴,只是眼中不带笑意
——她总是压力很大的样子,眉上像压着千斤重担。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我所能,定会助你。”
她说。
“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知清河暗自叹道。
“你居然还记得,”君如月惊讶,
“其实当时我对你就有好感了,后来又再次遇到,觉得很巧,而且对你的好感更甚。只是一直很胆小,觉得你不会喜欢我,所以不敢说。”
看着知清河的不可置信,君如月觉得他莫名可爱,
“我能揉揉你的脸吗?”
随后在知清河茫然的点头中伸手揉了揉他的脸颊。
两人在前几次的见面中虽谈不上相谈甚欢,但也绝对不会无言,此刻却有些沉默。
知清河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时间不早了,我把你送上去吧。”
君如月刚想拒绝,知清河望向汽车后座的零食,
“这么多零食,可以给我机会拿上去吗?”
最后两人抱着一堆零食上了电梯,知清河将零食放在茶几上后就离开了,君如月叮嘱他路上小心,目送他走进电梯。
虽然恋爱了,因为知清河第二天的出差,君如月觉得生活没有什么特别的改变,不过是多了一个需要问候的人。
两人有时晚上会打视频电话,知清河却也不总是有时间。
君如月不是那种矫情的人,不会因为知清河没办法陪着她就闹脾气,但偶尔还是会很想他。
图书馆是双休制,一个月统共休八天,随意自己安排休息时间,但要提前给上面申请,便于排班。
君如月这几天全都申请工作,假期排到知清河回来的那几天。
知清河在都城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参加研讨会,去一些业内前辈的聚会,录歌,几乎是连轴转,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不到。
他现在名气很大,但说到底还是华姐的员工,签了合同的,要听从公司的安排。
华姐是个好领导,不会压榨员工,每个月安排的工作量并不太大。
只是他太想回去多陪君如月,现在忙一点,后面就能多空出几天。
他是这样想的,所以忙但不觉累,他从来都不怕辛苦,只怕苦过了之后还是不能和君如月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