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周六下午,闻衾走出校门,搭上一辆公交车。
在犹豫很久之后,她翻出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联系方式,在手机上敲下简短的几个字,“这周末回去。”
车外的风景一寸寸往后退去,闻衾抓住车上的扶手,心里五味杂陈,半小时之后她就要到达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
a市东边的郊外有一片别墅区,建在一处风景绝美的山上,属于富人别苑。
市区内的公交只停在山下,剩下的路程需要则徒步上山。
闻衾站在山下看见一座豪华别墅矗立在青山绿水之间,就像是一颗漂亮的明珠,那是她名义上的家。
她爬至半山腰,一扇环绕着红色蔷薇的复古铁质大门缓缓出现在她面前。
门口的保安发现了静静站立的闻衾,打开门恭敬地说道,“大小姐,你回来了 。”
闻衾没有说话,沉默地走了进去,路过大门旁的车库时,她看到一辆黑色迈巴赫S级静静停在里面,她眼神幽暗,一言不发地继续朝那栋外观精美大气的别墅走去。
别墅里面,明亮白净的地砖反射出闻衾的模样,整个大厅静悄悄的,她朝厨房看了一眼,里面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厨娘在热气腾腾的锅中迅速翻炒,一个高挑的身影吸引了闻衾的注意力。
和穿着白色制服的厨娘不同,女人穿着一身漂亮的纱裙,流畅的褐色长发被她精心盘在脑后,她没有动手,而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地在旁监督,时不时指点一下,女主人的架势十足。
那是她的母亲,韩静美。
很难想象两年前她还是一个在破落小巷子里走投无路的女人,而现在,她是名正言顺的豪门女主人。
闻衾没有打搅女人,悄无声息地返回到大厅,把书包放在脚下,坐在沙发上静憩。
二十分钟后,韩静美离开厨房,发现了沙发上快睡着的闻衾,“你怎么回来了?”
女人的语气不咸不淡,丝毫没有女儿回家的喜悦。
闻衾察觉到了,她抬头看向女人精致的脸颊,不甚在意地说道,“我给你发消息了。”
明明两人是母女关系,此时却显得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韩静美随意点了点头,“这样啊,我下午一直在忙没看到消息。”
是啊,一直在忙,忙着给那父女两做晚饭,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而是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就像是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韩静美的眼神落在闻衾浅色长裙上,上面沾染了一些爬山而遗留的草屑,那张保养得宜而显得光滑紧致的眉间微微皱了皱。
“上楼重新换一件衣服,脏成什么样了,让人看见了怎么说。还有,刚刚我已经吩咐王姨去叫先生下来吃饭,换完就立即下来,不要耽误时间。”
韩静美说完便忙转身回到厨房,没有看见闻衾微微波动的眼神。
看着那道曼妙的背影,闻衾捡起丢在地上的书包,沉默地上了楼。
二楼走廊尽头是她的房间,推开房门,空间很大,家具零星的散落着,因此显得有些空荡,不过因为有住家阿姨天天打扫额的缘故倒是显得干净整洁。
透过一板一眼的家具看得出整个房间很是冷清,丝毫不像一个家,更像某间酒店的客房。
唯一能看出一点生活迹象的是床旁边的一张厚重的书柜,和清寂的房间相比,书柜上的书本堆得满满当当,上面不乏一些夹着各类书籍和一些泛着黄的笔记本。
闻衾走到床边,她把脚边的碎屑抖了抖,捻着裙边重新换了一条长裤穿上,下楼后,明亮贵气的大厅内,厚重的檀木长桌上已经摆放好了饭菜。
一位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士坐在主座上,男人姿势优雅,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黑色短发被他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西服外套被他随意的搭在沙发上,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
这人就是张香商,盛华私立的董事长,秀湖集团的实际控制者。
闻衾眼神微暗,视线转到男人身边的一个少女身上,和闻衾一样,少女穿着同样款式的校服外套,头上带了一只粉色发夹,浓密的黑发梳成俏皮的双马尾,少女笑容甜美,正拿着手机和张香商有说有笑。
张笙笙,张香商的女儿,秀湖集团的掌上明珠。
闻衾的视线越过气氛融洽的父女,最终落到了站在一边的韩静美身上,她站在离父女一尺远的距离,手里拿着汤勺,时不时为他们添汤。
和面对闻衾时的疏离不同,此时的她脸上含着温柔的笑意,就像是一个看着父女两打闹在一边温和笑着的母亲。
这一幕就像是一根铁铸狠狠地扎进闻衾的双眼,即便在韩静美结婚后,它是那么的司空见惯。
自闻衾记忆起,她和韩静美就在老厂街生活。
那时,她还小,不过四五岁吧,韩静美不常在家,偶尔回来一趟也不过是停留很短的时间,这个被称作家的地方于她更像是车站旁廉价的钟点房。
记忆中,韩静美爱赌,追到家中讨债的恶霸不知凡几,那时韩静美就会躲出去,一连几月见不到人。
闻衾独自把自己拾掇着长大,在她心里韩静美一直是那副不冷不淡的模样,直到两年前,她突然宣布,她要结婚了,一改以前的赌棍模样,变得贤妻良母起来,只不过这副面孔只有张家那对父女才能看到,而闻衾面对的还是那个刻薄寡言的女人,有时候她想,她究竟是不是韩静美亲生的,亦或是她捡来的。
明亮干净的大厅内,张香商挽了一下韩静美的腰,偏头对她说,“坐下吧,你也辛苦了。”韩静美立刻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柔顺地走到他身边的椅子坐下。
一旁的张笙笙见状,嘴角微微下撇,但她没说什么,收回递到张香商面前的手机,把面前餐盘摆好,敲了敲桌子。
“好了!吃不吃饭?”她的语气中含着一丝不耐,刚说完便看到站在楼梯口的闻衾。
张笙笙三分的不悦转化为十分的不高兴,“她什么时候回来了?”
陷入长久回忆中的闻衾被张笙笙刺耳的叫声拉回了现实,她来到餐桌前,找到自己的位置沉默地坐下。
张笙笙不满她无视的态度,眼神一转,脸上故意浮现出一丝娇蛮的笑意,“某人才开学就打架,不愧是盛华的校霸哦,好厉害的呢。”夸张的语气中包含着某种实质的恶意。
“只是不知道,某人要实力没实力,惹是生非的能力倒是不错,要不是通过我爸进了盛华,还不知道在哪个泥潭里面混着呢,不,不,听说某人就喜欢待在臭水沟里和一群臭鱼烂虾混在一起,说不定就是一路货色呢!”
听到臭鱼烂虾四个字,闻衾拿着筷子的手一紧,她低着头死死盯着面前那张洁白到发光的盘子。
面对张笙笙挑衅的语气,闻衾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食物,起身离开餐厅。
看着闻衾沉默的背影,张笙笙在学校时,一贯甜美的脸气的狰狞到可怕,自从两年前父亲娶了那个姓韩的狐狸精,她就没有一天痛快过,还有她那个拖油瓶女儿,长着一副冰块脸,看了就让人倒胃口。
她怒气冲冲地冷笑一声,瞥了一眼餐桌旁的韩静美,心里闪过一丝恶劣的想法。
她忽然对韩静美露出一个笑容,“韩姨,我和爸爸还没吃完饭呢,就甩脸走了,很没礼貌唉!”说完,她姿势优雅地用刀叉切着盘里的牛肉,只是那叉子恨不得扎在闻衾身上。
韩静美自然懂得张笙笙话里的含义,她眼神一暗,朝着闻衾的背影骂道,“闻衾,你这是什么态度,过来和笙笙道歉!”
压抑的氛围在大厅内弥漫过来,餐桌上鸦雀无声,闻衾背脊挺直站在楼梯口上,狠狠地闭上眼,呼吸间就像是鼻尖充斥着浓浓的生铁味道。
无论是非对错,韩静美永远站在那对父女那边。
去TM的!
闻衾转过头看向大厅内的三人,手指似乎要陷进木质的扶梯上,她从嗓子里挤出一丝冷笑,“臭鱼烂虾也总比绣花枕头强。”
闻衾嘴角勾勒出一个嘲讽的笑意,转身回到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