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冰冷的墙壁就像是一块滑溜的深海鱼鳞,闻衾瘫倒在墙边,任由身体不停的下坠,这让她回想起那个冰冷的雨夜。
如铁锤般的拳头落在身上,细密的雨声混合着温热的鲜血流淌在巷子深处,痛到极致的她视线中只剩下一双皮鞋。
一道包含讥讽的声音从上方响起,“玩音乐的?呵,小朋友,手废了拿什么玩啊?”
说完,那人猛地踩在她的右掌上,泛着亮光的鞋尖狠狠地碾压两下,直到一声清脆的骨折声响起,闻衾在剧烈的疼痛中昏迷过去。
黑暗的回忆就像是一座不停翻转的沙漏,忽然,远处书架上的一点暖色光亮惊醒闻衾。
她抚住颤抖不已的右手,抬头看去。
书架上摆放着一个发光水晶球,上面贴了一些星星贴纸和照片,在黑暗的房间透出一丝暖意。
这是某一年生日,林落送给她的。
闻衾起身朝书柜走去,盯着她和林落以及张雨翼的三人合照,想起以前他们三人组建乐队的情景。
林落喜欢荧光亮的各类贴纸,因此他的架子鼓上以及张雨翼的贝斯、闻衾的吉他上满是他的贴纸。
每次演出时,在昏暗的酒吧中总是如此显眼而张扬,那时候的他们站在充斥着各色灯光的舞台上,活得肆意而鲜活。
闻衾沉默了一会,伸出手拿起书柜最上面角落里的纸盒,里面装着她回来的原因——一本记录了她多年来写的歌词的笔记本。
昏暗的房间里,她捧着笔记本借着水晶球散发的微光读着以前的歌词。
上面的一字一句就像是一块色彩鲜明的色块,勾勒出一个完整而又率性的闻衾。
那个拿着吉他在舞台上肆意歌唱的闻衾,那个笑容潇洒,长发飞舞如同国王般的闻衾。
忽然,一道连续的消息提示声响起,惊醒了闻衾。
她从回忆从归来,拖着发麻的腿走到床边捡起手机。
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接近半夜,微信图标旁显示有7条未读消息。
深更半夜的,那只夜猫子催命呢?
恢复过来的闻衾划开微信,看到了备注为狗皮膏药的某人头像不停的闪动。
点开头像,一只叼着玫瑰花的大黄狗露着欠揍表情包涌入眼帘。
不愧是沈寒枝,深谙欠抽的本性,发的图总是贱贱的。
闻衾无意识地用食指不停戳着大黄狗,考虑要不要回某人的消息。
等了一会,似乎见对面对他的夺命连环扣没有反应,沈寒枝又换了一个套路,先是发了一个视频过来,担心闻衾不看,又特意从视频中截了几张图片过来。
吱吱冒油的烧烤,色香味俱全的烤鸭以及一碗正宗过桥米线透出屏幕呼唤着闻衾的味蕾。
才被大黄狗的贱笑嘲讽一轮的闻衾,面对这赤裸裸的深夜放毒,终于放下作为大佬的架子,隔着网线和沈寒枝掰头起来。
“想干嘛?”大佬问道。
原本准备去浴室洗澡的沈寒枝一听到消息提示音,立马冲回床前拿起手机。
他光裸着两条大腿站在床上对着闻衾的那三个字来回审视半晌,回了两个字,“.....没干,不是没事啊。”
闻衾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的有些歧义,她警告道,“沈仓鼠,深夜放毒,小心鼠命不保。”
沈寒枝吸一口气,“大佬饶命,小的不过是觉得良宵苦短,慢慢长夜,在下实在有些无聊。”
“所以?”
沈寒枝捧着手机坐在床上,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咱们来玩丢骰子吧!”
“沈寒枝,脑子不想要,可以拿出去在阳台的晾衣杆上挂起,欣赏欣赏月色。”
“......老大,这个笑话,,,嗯,嗯,挺好笑的。”沈寒枝压下嘴角的弧度,强行转换语气尬夸。
“哦,那你笑出声来,我听着。”闻衾冷漠道。
“老大,你是我亲老大。”沈寒枝为难道,“大半夜的,我害怕狼嚎吓着别人。”
过了一阵,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表现太丢脸,他找回之前的话题。
“我们还是来玩骰子吧,谁的点数大谁就可以让输家做一件事。”
闻衾还未回复,对面率先做起了示范,聊天框内,一颗微信骰子转了几圈,停了下来。
一点。
沈寒枝抹了一把脸,“.........”
闻衾看着消息框里鲜红的一点,思考了一会,找出微信里的骰子图标点了一下。
一枚骰子跳了出来,几秒后停在了六点上。
闻衾:“沈小朋友,看来你的运气不咋样嘛。”
沈寒枝:“......要不,咱们三局两胜?”
闻衾又丢了一个骰子,一秒后,骰子又转到六个黑色小圆点上。
无言的沉默中,闻衾问道,“骰子确定是随机的?”
“应该是吧。。?”沈寒枝抓着自己的卷毛,不确定得答道。
说完,他同样丢了一颗,骰子转了几圈后,又停在了一点上。
“........”
嘤,天要亡我!
沈寒枝无奈打字,“......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字里行间透出一丝生无可恋的淡然。
看到这条消息的闻衾露出一丝笑意,她捏着手机想了想说道,“我想看最近很火的女装。”
“什么女装?。。。。”沈寒枝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闻衾挑眉回道,“你的。女装。”
“你的女装”四个字跃入沈寒枝眼帘,他怔了一下,快速在按键上打字,就像后面有个恶魔在追他似的。
“看到前面给你发的美食没有,诱不诱惑?想不想吃?要不要换一个心愿?”没等闻衾回答,沈寒枝又快速找出一张图片,附带一句话,“这是我家楼下是卖肠粉的,南方人,肠粉非常正宗的哦。”
快速打完这几个字后,他又往回找补,“看到这些肠粉没,周一给你带,可比那什么女装好看多了。你说是吧?”
语气格外小心翼翼。
闻衾微笑着看着沈寒枝一口气打出三行字。
她故意停顿了,看了肠粉两秒,脑海里想起那湿滑口感,手指克制地回复道,“哦?是吗?”
“真的,我每天都吃,一天吃三十顿!”沈寒枝拼命推销,堪比直播卖货现场。
“可是,我还是觉得没有女装诱惑哎。”闻衾假装苦恼地重提话题。
“肠粉,好吃。女装,不好看!”沈寒枝同样苦着脸打字。
手机另一头的当事人现在就后悔,非常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聊骰子,骰子哪里是个好东西,结果把自己聊死了吧,社死。
过了一阵,在沈寒枝的苦心孤诣地劝导下,闻衾见逗弄得差不多了,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他。
“行吧,周一带上你的肠粉来见我。”
..........
周一早上。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学校门口都有那么一棵树,品种或许不同,但皆高耸入云,枝叶繁盛,夏可遮日避阳,秋则落英缤纷。
盛华私立门口就有那么一棵大榕树,据说有上百年的历史。
闻衾到达学校时,时间不算早,也不算太晚。
此时清晨,晨光透过一片片薄薄的树叶洒在闻衾头顶,夏日的微风温柔的拂过发梢,她站在校门口等待某人的肠粉。
不久后,一个人从远处走过来。
蓝白色的校服外套,黑色裤子,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的同时,外套上的兜帽笼罩在头顶重合在鸭舌帽上面。
看着造型奇怪的沈寒枝,闻衾那双浅薄的眼皮微微抬了抬,定定看向他的帽子,一头卷毛被帽子遮得一丝不露,这人搞什么神秘呢?
她没有说话,视线在他的身上绕了两圈。
沈寒枝知道她在看自己,非常不自在地摸了摸帽子边缘后,他抬起手臂,把热乎乎的肠粉递过去。
见闻衾接过了肠粉,沈寒枝松了一口气,然后像是分享秘密似的把她拉到校外的巷子一角。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巷子里没人后,在闻衾莫名的眼神中深呼吸一口。
“?”
沈寒枝白皙的脸庞微微涨红,他先是缓缓取下兜帽,露出里面微卷的短发,然后他又看了一眼闻衾,下定决心般一口气取下头顶的鸭舌帽。
红绳绑的两个冲天鬏赫然出现在沈寒枝的头顶,样式和古老年历上的年画娃娃一模一样。
“你扎的什么啊?cos哪吒?”
闻衾看着那两个小揪揪,伸出邪恶的手在上面弹了一下,短发发鬏来回摆动一下,她随即感叹道,“还怪可爱的。”
被她用手指弹了一下,沈寒枝连忙捂住自己的头发。
“我扎的是双马尾,什么哪吒!”
听到沈寒枝的辩解,闻衾彻底笑出声来,“哈哈哈,双马尾?你扎的哪个牌子的双马尾?哪吒牌的吗?”
被取笑了手艺,沈寒枝涨红了脸,呐呐没有反驳,总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很羞耻,早知道就不扎了。
“安啦。”闻衾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沈寒枝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家伙居然也会害羞。
“不会扎头发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你是男生的嘛。”她如此安慰道。
“什么男生女生,我这叫愿赌服输!”沈寒枝低声叫道,默默把帽子重新戴了回去。
听见他的解释,闻衾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昨晚的事。
原来他把穿女装扭曲成了把头发扎成女生的双马尾,只不过手法太烂再加上头发太短,这才导致扎成了冲天鬏。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校门口人渐渐多了起来,两人从巷子里走出来时,一人脸上带着残存的笑意,一人脸上则颇有些幽怨,两人一起往校门口走去。
走到校门口的大榕树下后,闻衾捧着热气腾腾的肠粉吃得满嘴生香。
肠粉果然很地道,颇有南方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