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

    宋潋其实也没想好要不要去跟着裘千山胡闹,至少他是这样觉得的,裘千山这人,说好听点是性格豪爽,不拘一格,说难听点,宋潋想,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他的嘴里,宋潋几次都想好好惩罚他,但这样是无用的,他只会更登鼻上脸。

    宋潋吃了饭,正在窗前剪弄花草,这本是他母亲喜欢,但宋潋常年卧病,又出不去,他母亲也常常送了些应季的花草来,也算让他多见见外面的色彩,‘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读书人家早早就让子女和父母分床,为的就是男女大防,宋潋正值舞象之年,照顾宋潋的也就只有两个小厮和外院的几个侍女。但宋潋身子坏起来,几月出不了屋,这些花草渐渐也就成了屋内不多见的景色,宋潋也就喜欢摆弄。

    但是“哐当”一声,裘千山从半支的窗中跳了进来,打翻了花瓶。

    裘千山脸上一时错愕,随后反应过来,带着不甚明显的歉意,搓了搓手,尴尬一笑:“对不住,小公子,我没想到你在修建花草,我没找到你,想问你还去不去?”

    宋潋看着打翻的花草,看着一地的水,简直气笑了,挑眉问道:“你都闯进来了,还问我去不去?”

    宋潋冷笑一声,心里不住的想,该死的裘千山,第一次就该让镖头打发他出去,也不至于日后被他几番气恼,宋潋甚至都要觉得这裘千山莫不是跟他犯冲吧?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被他气死。

    裘千山也觉得自己犯了错,老老实实站在那,他身形高大,站在那像堵墙,宋潋看着他就来气,裘千山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宋潋这般生气,他看了看地上的花,和街市卖的没什么不同,就是新鲜一些,但是宋潋生了大气,他虽然面上还是笑的,裘千山觉得此时他若不认错,只怕宋潋怎么报复,于是面上歉意更甚,大有一种任宋潋指摘,活像一只受训的大狗,当然,这并没有引起铁石心肠的宋潋的注意,他正要转身,叫下人把裘千山赶出去,日后不得进宅,尤其是三院的门。

    裘千山眼见宋潋转身,忙去拉宋潋,“嗨呀,您大人有大量,今儿是我不对,日后我天天给您送花成不?您这花也是街边卖的,我摘得保管比这好,比这新鲜,您若看不上,要什么天上月亮,只您一句话,我跑断腿,也给您找来,成不?今晚陨星难见,您久不出房门,不如去看看,若看了还生气,我任您罚。”

    裘千山接着又把陨星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如何璀璨绚丽,说得宋潋都有些心动,他从书中读到过,“流星坠兮成雨,进瞵盼兮上丘墟”,但他没有亲眼看过,因为他身子不允许,他读《九怀》知晓作者的悲愤和郁闷,他能熟练背出全诗,可他始终没有见过流星,所以他想,他若今日去见了流星,或许他能听见素女轻歌,神魂驰六蛟而上,得见昭明祝融。可宋潋又不想这么简单的饶了裘千山,冷冷斜他一眼,讽刺道:“裘公子这么好的武艺,就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莫不是你师门...”

    裘千山难得严肃打断了宋潋,“小公子,你可以说我不争气,说我怎样都好,但你不能辱我师门。”

    宋潋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时也不言语,裘千山又笑着看他,“小公子,你不是还想知道江湖嘛?走罢,我说与你听。”

    宋潋点点头,裘千山就将他背了起来,从窗外跳了出去,宋潋一惊,“你...”

    裘千山背着宋潋,往前飞驰,还能回头打趣道:“怎么?不满意?您这体格,走上去天都黑了,还能看个什么。”裘千山又不坏好意,“难道您想要我抱上去?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天也没全黑,我倒是不介意被人瞧见。”

    宋潋轻哼一声,“闭上你的嘴吧,摔了我有你好看的。”宋潋看着身上快速移动的风景,手上不自觉缩紧,轻微地闭上了眼,原来他怕高,之前上的树都是低矮的树,还不觉得,现下裘千山背着他还轻巧地从树间穿过,他才知道自己怕高。

    当然这些细微的动作还瞒不过习武之人,于是裘千山恶意地将宋潋掂了掂,听到宋潋咬牙切齿叫他名字,“裘千山——”又笑起来,“诶,在呢,小公子,你这也太瘦了,得吃胖点,身体也会好些。”

    到了山顶,宋潋下来时还有些不稳,他拍了裘千山递过来的爪子,狠瞪了他一眼,随后他就被陨星震撼了。

    夜幕下,随着一颗流星飞速划过,千万颗星子随其后,像无数丝带,又像烟花,顺着天穹的轨迹一朵朵炸开,霎那间,你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星河流转,斗转星移,书上的文字在此刻有了实景,如梦似幻,绚烂璀璨。

    宋潋突然想到,原来千百年前圣贤看到的陨星是这样的,原来他们真的同我共处在一片星空下,他们化为繁星,又在此刻照着后人的路。

    宋潋还在沉湎于自己的思绪,裘千山不合时宜的声音又出来了,“小公子,好看吧?您看您这两壶酒值不值?要不考虑考虑再给我两壶?”

    宋潋瞪视过去,裘千山没心没肺又开口,“嗨呀,不就多要了两壶,咋又生气了?不要了成不?”

    宋潋想着好歹是裘千山把他背来的,翻了个白眼,没计较裘千山说什么,继续抬头看天,流星时间很短,现在几乎没了,只剩下寂寥的天空和明月。宋潋正在享受这难得的自由,从他出生起,就病痛缠身,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无人的山顶,吹着风,看着明月,看着山下烟火人间,夜晚的风是凉的,可宋潋只觉得让人清爽。

    然而裘千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公子,陨星都没了,您还傻站着做甚么,不如过来聊聊天?”

    宋潋心中暗忖,呵,没有情趣的莽夫。

    裘千山也在心中诽谤,哼,迂腐的小古板。

    裘千山不过随处找块草地坐,他叫宋潋也来坐,他看着裘千山身下的草地,被他坐的七仰八歪,又看着裘千山衣服上沾上的泥,忍了又忍,最后忍不住开口,“这...没有其他坐处吗?这里你也不怕有虫。这流星没了,不如回去。”

    裘千山看着宋潋,“这山上哪有干净地儿,我费劲儿跑来这,这一会就回去,要回去,您自己下山,我再歇会。”说罢,裘千山又像想到什么,笑得有些欠揍,“哦,您不止怕高,还怕虫啊?早说啊~”

    宋潋气红了脸,“你、你胡说什么?谁怕高了?”

    裘千山见宋潋生气,带着笑,他发现这宋三公子还挺爱生气,但不能把人得罪很了,从善如流改口道:“宋三公子英勇无畏,怎么会怕高怕虫呢,是我怕才对。小公子莫要生气,给你赔不是”

    裘千山站起来作了个礼数标准的揖,又给宋潋做了个鬼脸,宋潋正在气头上,看着裘千山滑稽的脸,一时没忍住,破了功,笑了出来。

    裘千山有些吃惊宋潋就这么被逗笑了,心道,这小公子气来的快也去得快,还挺好哄。

    但宋潋没看裘千山,他还是有些嫌弃这草地,从怀里拿出了手帕,打算垫着,裘千山这会可有眼力见了,一边抢过宋潋的手帕,一边殷勤地铺在地上,还贴心地给铺平,没留下褶皱,口中还道:“这点小事,哪能劳烦您呀,我来就够了,来,小公子请坐。”

    宋潋勉强承了他的情,待宋潋坐下,裘千山又把腰上的酒取下来喝,宋潋瞧着他,裘千山一笑,把酒壶从宋潋跟前晃了晃,宋潋皱了皱眉,裘千山又嘻嘻道:“想喝啊?不行,你还小,还不到喝酒的时候。”

    宋潋下意识反驳道:“我十四了,不小了,再过几年都可以娶妻了,况且你就比我大几岁,有什么资格说我小。”

    裘千山把酒递他跟前,挑眉道:“来,喝口酒给哥哥瞧瞧?”

    宋潋被他一激,刚想去拿酒喝给裘千山看,手还没碰到酒壶,就被裘千山拿走了,然后宋潋怀里多了瓶果浆,裘千山哈哈一笑,“小孩喝什么酒?喝点果浆得了。”

    宋潋这几回和裘千山打交道,深知他的狗嘴吐不出象牙,觉着自己就该大人有大量,不同他计较,否则生气还气着自己的身子,不值当,至于裘千山说什么,权当他在放屁,他这人,如果没人理他,也不会自找没趣。

    果然裘千山见宋潋没生气,气焰就小了下去,换了个话题,“小公子想知道江湖什么样吗?”

    宋潋“哦”了一声,也没说想不想。

    但裘千山就开了口,“这江湖呐,刀光剑影,爱恨情仇,有人漂泊一生,只为寻求武林至宝,有人潇洒风流,流连百花而片叶不沾身,还有人嫉恶如仇,十步杀一人。”

    宋潋白他一眼,“好好说话,你这都是话本上的,没有新意。”

    裘千山笑了,“还要有新意,小公子真是为难我,不过有人就有江湖,就有爱恨,这话没错,可江湖也不是化外之地,也得遵循法律,还得受规矩,江湖上的条条框框也不比官场的少。”

    宋潋“哦?”了一声,带了些疑惑的语调,抬头看了一眼裘千山,算是来了兴趣。

    裘千山便来了劲,低声说:“小公子不知道吧,这江湖流派都有自己的地盘和规矩,去了别人的地盘,坏了规矩,管你什么人,也得挨一顿,至于轻重,也得看你的人情世故,看你的背景深不深厚。”

    宋潋点点头,“所以你跑出来,给人跑镖?”

    裘千山站了起来,“‘浮云出处元无定,得似浮云也自由’,小公子,我想去看山看水,所以我跑了出来,这里不会是我的归处,只是我暂作歇脚,仅此而已。”

    宋潋看着裘千山,风吹动他的袖口,风烈烈作响,裘千山张开双臂,迎接风的怀抱,好像随时要随风而去,又像即将展翅高飞,凭风借好力,送我上青云。

    宋潋赞道:“不错。”

    此夜过后,宋潋对裘千山有了些改观,关系也密切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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