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郁星峰带着粮草赶到距离狭天关十里的勇马渡,本以为只有一二十个士兵,没想到浩浩荡荡站了一百来个个,为首的是个面目清秀的少年将军。
旁边还有一个捆着的穆方,形容憔悴,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也不看他。
“你们把穆方怎么了!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一把火烧了这些粮草。”
“这位兄台莫要激动,我是雷家军少帅雷荡,奉命来接收粮草,还有支付尾款。”
穆方一直也不说话,郁星峰根本就不相信雷荡说的那些有的没的。
雷荡只好喊了穆方几声,穆方却也不做应答,雷荡无法,只得大声喊道,“穆掌柜!”
穆方一个激灵,终究是回过神来,看向了郁星峰。
“穆方,你听我说,他们要是对你做了什么,不怕他们,这生意大不了不做了。”
穆方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不做了?”
郁星峰肯定地点点头,“不做了!”
“我穆方于阵前倒卖粮草给雷家军,已是尽人皆知。进,得罪孟家,退,得罪雷家。哈哈哈哈!可笑啊!”
郁星峰看穆方一副疯魔的样子,长剑怒指雷荡,“这粮我不卖了,但是你们把穆方逼成这样,你的命得给我留下!”
说着便朝着雷荡胸口刺去,雷荡也不是傻子,一下挡开。郁星峰还是不准备放过他,追着就刺了过去。
雷荡一边躲,一边解释,“兄台,事情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都是误会!”
“星峰。”
听穆方喊他,郁星峰才停下来,径直走到穆方身边,却没想到,穆方直直给他跪了下去,
“星峰,这次是我连累你了,还有郁家寨的兄弟们。”
郁星峰赶紧把穆方扶起来,“穆方,有什么我们一起解决,不就是被那孟家知道了吗?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既做了那事,便不要畏惧后果。”
随后他又说道,“他们仗势欺人,结党营私,把大燕搅得浑水一潭,郁家寨谁人不恨,放在明面上,我们郁家寨也不怕。”
穆方却并不相信他的安慰之词,“这次的钱,都给郁家寨,我不要一分,你一定要安置好兄弟们!”
不容郁星峰说话,穆方冷冰冰地跟雷荡说,“粮食和药材你都已经看到了,还不付钱!”
雷荡对着身后一个士兵吩咐道:“把钱给他们。”
穆方一掂量就知道不对,雷荡拱手,解释道,“这多出来的,是我雷家对穆掌柜和郁家寨的补偿。”
战事吃紧,说完就带着人押着粮走了。
穆方也不问,一股脑全塞进郁星峰怀里。
“穆方你这是干什么!”
“郁家寨那么多穷苦的乡亲,这笔钱能让他们活的更好。”
郁星峰还在推辞,“不行,平时你就帮我们很多了,这不行。”
“少七万两,跟少十四万两对我来说是一样的。”
郁星峰还想说什么,被穆方一把按住,“既然敢劫孟家的粮,就要面对暴露的后果。但是你我都清楚开罪孟家的下场,回去带大家走,如果我能挣一条生路,我会去找你。”
“你告诉我你怎么挣!”
面对好友的质问,穆方难得的无话可说。郁星峰步步紧逼,“你告诉我!说啊!你准备怎么挣!”
看穆方不说话,郁星峰拉了人就走,“说不出来就跟我一起走!”
穆方被拽着踉跄着走了两步,拼命挣开郁星峰,“郁星峰!我没有时间了!我需要钱,我不能躲!”
“钱比命重要吗?!”
郁星峰本以为会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谁料,穆方笑了,肯定地说,“钱,比命重要。”
“那霜儿呢!你弟弟你也不要了!”
“如果我失败了,他就是你弟弟!”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北跑了。
“穆方!你给我回来!”
可惜,郁星峰声嘶力竭的呼唤得到的只是一个决绝的背影。
话说两边,三皇子燕循之快马加鞭,押着好不容易采买到的粮草,星夜赶赴狭天关。
整个队伍分了三批,第一批,快马运粮,马换人不歇,量少但是速度快;第二批,牛车运输,昼夜不停;第三批,仍然在各地采买,凑足三千斤便启程赴边。
等他赶到军营时,想象中的哀鸿遍野,士兵们形容枯槁,面黄肌瘦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雷家军一个个精神抖擞,巡逻如常,防卫不怠。
燕循之还没有放下全部疑虑,那边雷万钧听说燕循之到了,赶忙出营帐迎接。
“循之,你来啦。”
“舅父,你们这?”
雷万钧欣慰的说,“天不亡我雷家军,要我守住这狭天关啊。”
燕循之心中的疑虑全都摆在脸上,雷万钧却还有工夫卖关子,也不给人解释,直直地就拉着人往里走。
“舅父,我后续的军粮还在筹措,你赶紧告诉我吧!”
杨韧激动地抢着答道,“三皇子,我来告诉你!本来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了,但是七天前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个叫穆方的粮商,他手里各种粮食超过有四百五十万斤,够十万将士支撑一个月的了,我们这才支撑到你来。”
“哦?这附近方圆百里都被孟氏采买干净,雁过拔毛,我派的人粒米未见,他哪里来的粮食,其中不会有诈吧!”
“表弟放心,绝无问题。”雷荡一身甲胄未卸,带着战场的血腥之气掀开帘子便进来了。
看着雁荡的这幅样子,燕循之不由问道:“表哥你这是?”
“无妨,一股大靖士兵袭扰,被我打退了。”
而后,几人向燕循之说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恍然道:“粮商穆方阴差阳错找到雷清,想偷偷买卖,结果为了救他,反露于人前?!”雷万钧等人纷纷点头。
燕循之倒是觉得这人不错,以后可以护他一护,不能真叫孟家给报复了,便追问道,“那那个叫穆方的掌柜呢?”
雷荡摇摇头,“战事吃紧,我拿了粮食,钱货两讫,便回了军营,我想照他那个谨小慎微的性格,此时应该离开北境了。”
这个事情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太重要,燕循之很快便转回到战局上,“舅父,这场战事已经打了快两个月了,您估计什么时候能结束?”
“去年大靖境内畜养的牲畜发了疫病,他们食物紧缺,这才是他们此次发动战争的原因。他们要解决的是生存问题,恐怕不会轻易放弃啊。”
燕循之听了也不好回答,大靖这次明显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将军!北边进攻了!”
狭天关外,北风呼啸,恨不得把人的皮肉掀起来。两军对阵,双方连呼吸的频率都在计算,下一个吐气,是不是就要喊出进攻。
不知道是谁迈出了第一步,两边的人马都朝着对方狂奔而去。靖人骑马,手持长刀,进入人群劈砍不停,镇北军死伤惨重,但是两军对阵,武器是重要的,但人才是一场战争的决定性因素。
雷万钧治军有方,手下将士勇猛无畏,长枪持于胸前,丝毫不畏惧大靖的高头大马。
雷荡正和大靖的一名副将厮杀,长枪一挑,将那人从马上掀落,那副将爬起来就要砍雷荡的小腿,雷荡在跟另一边的金兵厮杀,并没有注意到。副将的大刀已经抬起,马上就要借势落下。
胸口却突然刺出一柄长剑。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胸口,不甘地倒在地上。
雷荡回过身来,看到这一幕,喜道:“循之你怎么来了!快离开!”
“先有国,才有我这个皇子,表哥放心!”燕循之给了雷荡一个眼神后,便转身入阵。
雷荡不敢掉以轻心,时刻注意着燕循之。只见燕循之身着盔甲,披红袍,身下跨着赤清宝马,手拿着赤月剑,不断解决身边的敌军,纵有刀劈斧砍也毫不畏惧,几次都贴着刀剑弯腰避开,就为了更靠近敌人,一击毙命,看得雷荡心惊胆战。
最后燕循之凭借自己高超的武艺,驾着宝马,带着几名强将,直直冲入大靖阵营,将他们的后援力量死死拖住。
这场交战持续了两个多时辰,两军死伤惨重,一直到日薄西山,才撤离战场。
第二日
仅仅是一天的苦战,燕循之已经没有了刚来的那股意气风发的劲头。吃饱喝足,便去筹划后续的粮草,然后又去看了受伤的士兵,满脑子都是这场战争什么时候结束。
等一切都结束,已经是下午,匆匆刮了两口饭,便又跟着雷荡去巡逻。
“表哥,你受伤了?”
“小伤无碍。”
“怎么一直没看到小清,他伤还没好吗?”
想起弟弟一边捂着屁股,一边吱哇乱叫要上战场的样子,雷荡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还没有,虽说没有伤了筋骨,但是三十二板子呢,父帅还盯着,底下人都没法儿放水。”
“哦,我一直都没来得及去看他,回头他又要跟大哥抱怨我。”
“对了,说起来,还没感谢你昨天救了我。”
燕循之故意重重锤了雷荡的伤处,“说什么呢你,我自小跟舅父长在军营,如果不是母后她突然离世,大哥需要帮衬,我本该跟你一起成为舅父的左膀右臂的。”
兄弟俩正聊着,就听见后面有人喊他们,“少将军!三皇子!将军叫你们回主帐,大靖特使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特使?
二话不说,转身就飞奔回营。
燕循之进入营帐,就看见有一人立于中央,脊背笔直,约莫只到自己的肩头。所有的头发都用一根筷子粗细的树枝盘起,身上穿着深蓝色的粗布上衣和长裤,裤腿全部扎进黑色的布鞋里。
这就是大靖特使?
怎么一副燕国人的装扮?
走到前面,才看清那人的正脸,眉目清秀,一对剑眉,倒增添了几分英气。一双青瞳,形似柳叶,只是眼底青黑,像是被吸干了精气。
右侧脸颊上有一道一指长的血痕,还有紫红的印记,痂都没结完全。再配上他紧皱的眉头,嘴唇也崩的直直的,整个人又十分严肃。
燕循之还在打量,耳边突然传来雷荡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