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籍管理处1

    爷孙俩很快就走到了在地府安置的家。

    面前的房子、庭院一比一复刻了阳间的老宅——也是楚婵幼时和家人相处最多的地方。甚至院子里还搭了架子,任由丝瓜的藤蔓在攀爬。楚婵望着熟悉的家,进入地府后的最后一丝不安也消散了,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楚爷爷让她进屋好好休息,自己去准备一些饭菜,为孙女接风洗尘。

    说实话,从死亡到入地府,一下子接受了过量的信息,即便是灵魂也能感受到疲惫。于是,楚婵轻车熟路,进入自己房间。

    房间内部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个恍惚,楚婵甚至不觉得自己已经死亡,仿佛还是和爷爷相依为命的时候。爷爷在老家那块儿是百里有名的“半仙”,自己衣食无忧,爷爷也很照顾自己的情绪,对自己很是疼爱……

    追忆着从前,不知不觉,楚婵就睡过去了。醒来时,外面天色也变得昏暗了一些。

    说来奇怪,刚进入阴间,她注意到那时候的天空乌云密布,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等路过无间地狱的地界,天空中是翻涌的红色和黑色气流,回忆起来那种绝望、痛苦的感受还是令人胆寒;真正到了阴间的核心区域地府,这里好像和人间没有什么区别,除了天空偏昏黄一点,也能看到云朵,现在应该是时间比较晚了,天色更黑了。

    还是睡觉让人精力充沛!她伸了伸懒腰,向庭院走去。院子里已经支起了饭桌,六菜一汤,很丰盛。很明显丝瓜蛋汤里的丝瓜就是院子里摘的,但是其他菜异常精致,还有摆盘,楚婵怀疑自己的爷爷在地府进修了厨艺。

    此时,爷爷正好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子。“小婵来尝尝千层糕,这家店的手艺很好,在阴间做糕点的铺子里算是数一数二的”。

    “好吃”,楚婵捻起一块,咬了一口,确实松软、香甜。又继续说道:“爷爷,你干嘛这么隆重,还六菜一汤啊”。

    楚爷爷洗完手也坐下准备吃饭,“附近有个大型超市,那边有买菜送加工服务,我个老头子哪里会有这个心思做得这么细。”

    楚婵闻言点点头,又发现了新大陆,“阴间还有超市!服务这么贴心的嘛,听说人间也只有南方的部分菜市场有这样高水平的服务。”

    虽然说阴间的社会还挺封建的,但在某种程度上,阴间的发展相当超前哇!

    “阴间贫富差距大的很,有足够资本的灵体生命大多也愿意享受,所以总会有人抓住商机。不过,大部分人过得很苦的,我也是有幸得城隍爷看中,生活水平才能维持得相对较高”。楚爷爷还悠哉悠哉喝了一杯酒,喝完,手一挥又把酒具收了起来。

    “爷爷,你这一手很像武侠小说里的袖里乾坤”,正在炫饭的楚婵,又又又一次感到新奇。

    “只是个小法术,雕虫小技罢了。明天你先去户籍管理处报道,你好好在阴间工作,积攒了一定的功德,再遇上机缘,也能习得法术。”楚爷爷语重心长地说。

    翌日。

    爷爷领着楚婵坐上了专线小巴车。

    没错,阴间对于公家单位的鬼差待遇还是挺好的,上下班专车接送。

    等到了站,爷爷让楚婵放宽心,户籍管理处都是年轻人,相处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楚婵下了车,楚寒江担忧地看着孙女的背影,阴间没有人间那么安全,小婵需要尽快成长起来,独当一面。小婵生前才第一世为人,又被保护得太好,人生阅历也浅,心性还要再磨一磨……

    小巴车启动了,也把老人的忧愁甩在了后头。

    (户籍管理处-行政大厅)

    身着统一服装的鬼差们押着一群神色萎靡的人,到了户籍管理处行政大厅的门口。鬼差们卸下枷锁,把人留下下,便离开了。门口闹哄哄的,众人挤作一团。

    楚婵还在纠结怎么进去,顷刻间,堵在门口的人都被冲散开,嘈杂声也被冲破。

    一红发男子拎着一个满脸不服气的鞋拔子脸,站到门口处:“尔等小鬼速速排好队,保持安静,否则下场如此人”。说罢给了手中的人匡匡几拳,每砸一拳,他手下的男人就矮了几寸,鞋拔子脸也越发崎岖。

    顿时,鸦雀无声,杀鸡儆猴很有效果。然后,众人行动起来,只不过人实在太多,队伍蜿蜒出去目测要几百米。

    红发男子紧皱眉头,还是不太满意。

    楚婵适时走上前建议,“领导,如果大家排成S弯的队形的话,您看合不合适?”

    许是被楚婵的一声“领导”或是她恭敬的态度取悦到了,红发男子明显神情好转,原本看着凶恶的四白眼少了些戾气。

    楚婵觉得,这双眼睛很像哈士奇,眼白多、黑色瞳仁占比少,乍一眼凶恶,但是实则外强中干。

    “听到了吗?赶紧动起来。”红发男子命众人调整队形,站得紧凑些。然后,睇了一眼楚婵,“来做甚的?”

    楚婵落落大方回应,“领导好,我是楚婵,被安排来这里帮忙做事的,您有任务的话,吩咐我就好。”

    “哦,老楚的孙女,跟上吧。”红发男子转身进入大厅。

    大厅其实异常空旷,所以有个很像体检用的测量身高、体重的仪器在大厅里尤其显眼。加上楚婵,大厅里一共也就三个人,在门口排队的那些人可能是被震慑住了,也不敢踏入门内。

    “解决了。那个不长眼的东西,跟谁吆五喝六的,还想住在单门独户的院子里。埋在公墓里,灵魂也轻飘飘的,就只能接受在阴间住集体宿舍的待遇。”红发男子向大厅里的第三人说到。

    办事柜台里坐着的女生,圆脸看着一团和气,眉眼弯弯,脾气很好的样子,但说出的话比较犀利。“别生气啦,总有人生前死后都认不清现实,把自己当个人物。”

    圆脸女孩友好地对楚婵笑笑,“是楚婵吧,上头都通知我们了。欢迎你来户籍管理处呀,咱们部门可算来新人帮忙了。我是春燕,他是宋萧山,你先学着我俩做事,很容易上手的。”

    春燕用眼神示意走进柜台的宋萧山,后者敷衍地扯扯嘴角,算是表达友好。一前一后,也没有楚婵说话的余地,她只能乖巧答应,站到一边观摩工作流程。

    “规矩点,一个接着一个,进来登记啊。”宋萧山语气不耐烦。

    “生前姓名、性别、死亡时间、死因和墓地地址,报上前来”。

    “是否已在判官司领赏和受刑完毕”。

    “信息核对正确,请进行灵魂鉴定。”登记户籍的最后一步就是站在大厅里的仪器上,测量灵魂的质量,然后进行综合评价,自动分配此人在阴间的住所,再给出户籍凭证,盖上公章。

    有些人生前富贵,但是良心不好,灵魂轻如鸿毛,如做生意缺斤少两的、缺乏信用的,即便人间的墓地设置得再气派,在阴间也只能分配到偏僻荒凉的地界去自己垦荒建房子,建造费还得自己掏;反观有人积德行善,灵魂凝得实在,重如泰山,即便葬得寒酸,也可以在好的地段分到一个宽敞的单间独居。

    不过也有一类人怪可怜的,就是生前主动要求后代子孙把他们都骨灰洒在空中,随风飘散,想要风一样的自由,另一种层面解读的确也达成了挫骨扬灰的结局。他们的灵魂极度虚弱,连集体宿舍都分不到,只能露宿街头,而且还被限制了活动范围。

    看到这一幕幕,楚婵不由得庆幸,还好咱下面有人。不然以自己的情况,多半也是被埋葬在公墓,分配到阴间也是住在集体宿舍。有些集体宿舍的一栋楼七层高,得住着数千个鬼,鬼挤着鬼,都活动不开,这种条件的确艰苦。

    地府户籍管理,其实是机械性的工作内容,就是重复重复再重复,没什么难度,只不过要接待的人流量太大了。

    门口半数的地府新住户拿到户籍就去找自己的住所了,一旁的春燕和宋萧山暂时休息会,让楚婵顶上了,因为这个工作流程也不容易出纰漏,两人很放心的聊起了天。

    “也不知道小舟姐去人间渡情劫渡的咋样了,算算时间她在人间也应该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春燕托腮。

    “应该快了吧,但是小舟姐把人间三世的任务压缩到这一世,不敢想她这次的人生剧本有多惨。”宋萧山和春燕说话的时候语气亲昵,很捧春燕的场,是个很好的聊天搭子。

    八卦之火熊熊燃起。楚婵一边麻利地在给一张张户籍盖章,另一边也竖起了耳朵。根据谈话内容,她推测这位小舟姐原本也是户籍管理处的工作人员,现在去人间投胎了结因果去了。

    不过,那两人也没聊多久,楚婵做事的确很高效,只用了两人刚才一半的时间就干完了活。春燕觉得还是新人有活力,他们这些在地府阴寿几百岁、几千岁的老鬼多少有点不思进取了。

    没办法,日复一日的机械劳动,早就消磨了绝大多数鬼差的上进心。阴间大部分的鬼过得苦,他们这些基层工作的鬼差活得就很容易嘛?勉强温饱的日子,过得远不如在人间潇洒。一想想去人间投胎,一不小心犯下的业报太多,后果不敢想,春燕又是一阵恶寒。

    算了算了,最近托个梦给自己阳间尚存的亲人,要几千个金银元宝来花花。排队托梦的人一直很多,又得拜托宋萧山让人给自己加个塞了。

    思绪万千,但春燕收拾东西下班的动作可不慢。感谢新人,在阴间工作好多年了都没这么早下班了。没办法,磨洋工快成习惯了。

    差点忘了,今天得让宋萧山借一面水镜,明天上班时摸鱼可以看看小舟姐那边进度如何,就当看电视剧,实时追更新了。春燕摆烂得理直气壮,如果上头给她每年的薪水多几万个金银元宝,她也不会这么消极怠工。

    都怪人间的糊涂蛋们,太蠢了,还妄想生前给自己存点钱,在地府都没开户,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不现实。烧下来的元宝数量多到令人眼红,结果屁用没有,只让阴间通货膨胀更严重了。想想更气了。

    “春燕,今天坐我车回家吧,新车。”宋萧山早就收拾好,已经骑着一辆哈雷停在了行政大厅门口。

    春燕敬谢不敏,内心OS:我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面上不显,“谢谢你,不过不用了,今天小新人来嘛,我俩想聊一些女生的话题,我们就一起坐小巴车回家了”。说罢,拉着楚婵,快步走向公交站台等车。

    大鬼打架,小鬼遭殃。楚婵并不想掺和到同事的职场恋爱里,更何况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啊!她假装扭头活动一下,觑见宋萧山明显阴沉下来的脸色,加快了脚步。

    “对了,萧山,麻烦你明天借面水镜来,咱们一起看看小舟姐情况。”

    听到春燕拜托自己做事,宋萧山又阳光灿烂起来。

    楚婵没眼看,男子自我攻略的模样很符合自己对他的初印象——哈士奇啊,给点甜头,他就春心荡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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