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苏泽玉大概是闻时唯数不多比较亲近的人之一。
从同时刚上山那会起,苏泽玉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模样,一点没变过。她有时会来松云山找尘不到,闲下来便会逗逗他这个年纪最小的徒弟,在闻时的印象里,苏泽玉总是一张笑脸,声音轻轻柔柔的,很好听。有时她会和尘不到并肩立在山顶最高的苍意台,观松云阵阵,听万鸟齐鸣,一个着如血般浓艳的红衫,一个着如松柏般青黑的黛袍,二人就这么并肩立着,也不怎么交谈。
他以为苏泽玉和他们样都是一脉的解笼人。
直到有一日尘不到无意间提起他才知道,她不是。
苏泽玉属于另一脉,这一脉的源头要比他们久远得多。
往生客。
这是一群真正徘徊于生死两岸的人,他们既不属此生,又不属来世。他们比解笼人的不同之处便在于,往生客不必懂那些世人种种的合得与放不下,不必懂许多生离与死别,阴晴与圆缺,不必懂此生人的悲伤与欢喜,他们需要做的只是把此生人送去来世。
因此他们才被称为“客”。驻留于此生与来世的缝隙中,永不得解脱。
也正因为此,往生客,多薄情。
他们不懂生人的种种情感,他们从无挂碍,从无留恋,亦从无遗憾。他们领着或悲情、或不舍,或攻喜或愤懑的土魂撑棹渡忘川,过奈何,经旧墟,至往生。他们早已麻林木,早已不屑于了解。
他们生而为客,从未经历,亦无须懂得。
闻时记得生不到说到这儿的时候叹了口气,面上没什么笑意,话题又扯到苏泽玉身上,闻时话得很春楚,生到叹了句“明明生了副情相…...”,随即止住了话头,不再说下去。
他曾经问过苏译玉个问题,一个现在在他看来蠢到不行的问题。
往生客会爱上生人吗?
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苏泽玉却认真思考了很久。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很久远的事情,恍了神。她盯着窗外不知通往何处的山间石路,也许是屋内正煮着松醪酒的缘故,浓烈的酒香惹得她有些醉意。
问题刚问出口闻时便有些后悔,见苏泽玉如此状态闻时更是有几分懊恼,他刚准备再开口说些什么好把这个话题翻过去,又见苏泽玉摇了摇头,说了句“会。”她顿住,良久,又补充道“但不能。”
苏泽玉“会”字则出口闻时便是一怔,那时的他已十七八岁,也已经到了藏不住心思的年龄,他低下头,想着心事,猛又听见苏泽玉一句“但不能。”刹那的忧神便让他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
苏泽玉扭过头看着闻时,语气竟多了几分促狭:“因为会死。”闻时愣住,看她的神情这分明不像是句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