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母姓甚名谁无人问过，出嫁前家中人都唤她小名素女。于是这个称呼便成了她这一生在人间的代号。

    素女看着自家这三个懂事上进的孩子，脸上满是骄傲自尊的神色，虽然家中贫穷，但好在一家人在一起，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欣慰的神色在她脸上没维持多久，便又和平常一样，愁云密布了。

    素女一边补着破旧地衣服，一边看着三个孩子，叹了口气，说：“要是他们像现在这样，一直长不大就好了。”

    她声音里夹杂着深不见底的疲惫，好像从古至今再到以后，无穷岁月里所有受苦受难、辛勤劳动之人的所有心酸都凝聚在她的这一声叹息里，亘古都无法消除。人生实苦啊，人在哭声中来到世界，又在哭声中离开世界，是新生，也是解脱吧。

    一家之主琼容听到妻子的话，便知她又在为孩子们在神秀堂的费用发愁了。

    所谓神秀堂，是遍布大荣国各地的清气修炼之所，由皇族人设立，目的是选拔能修炼出清气者，供奉神庙，培养荣国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大祭司。

    鞠古镇的神秀堂位于镇上冰雪常年不融、清气最盛之地，镇上所有八岁以上的孩童都必须进入堂中修炼真气，修炼的第一重是红气、第二重是蓝气、第三重是紫气，修炼的最高境界是清气。

    荣国修炼之人中流传这么一句话：十五少红气，三十罕蓝气，六十无紫气，一世指尖过，万年也蹉跎。

    所以，鞠古镇这样一个地广人稀、鸟不拉屎之地，几百年来，无人修炼出清气，所以清气长何样，无人见过。

    可能是物极必反，琼家长子琼明从小筋骨便异于常人，一入堂中就身负红气，十岁便修出了蓝气，听堂里的师父们说，是几百年难遇的修炼之人。

    如今年琼明仅十六岁，已经修成了紫气。所有人都相信过不了多久，琼明便能修炼成清气，这样一来，就可参加荣国十年一次的选拔，优异者可进入不周山下的神庙，成为荣国惩恶扬善的大祭司。

    这可是所有鞠古镇人民翘首以盼的事情。

    进入神庙，成为祭司是整个荣国东西南北四州百姓梦寐以求的事情。供奉神庙，加官进爵，这不仅是家族的荣耀，更是家族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是一家人生活本来就不富裕，现在三个孩子都已经进入神秀堂修炼了，家中无人干活，堂中的开支又很大，所有的银钱都来自家中顶梁柱琼容。

    可是不管再苦再难，也不能耽误了孩子们修炼。

    想到这里，琼父看了眼在灯下缝缝补补的妻子，开口道：“我明日接了镖局的活儿，要出去一段时间。”

    素女听闻，忙问：“不是才回来两天吗，怎么又要出去？身子怎么吃得消呢！”

    三个孩子听出了母亲话中的担心和不舍。

    琼父无畏地摆摆手：“没事儿，我常年在外惯了，在家里呆不住，你快去替我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我就出发。”

    素女听闻，默默抹着眼泪，进屋收拾行李了。

    懂事的琼明不愿为了学堂的费用，让父母长久分离，便和父亲提议不去修炼了，早点分担家中的重担，照顾弟弟妹妹。

    琼明摇摇头，果断拒绝：“儿子，你要争气，全镇上人都看着呢，好好修炼才能出人头地。”

    弟弟琼皓虽年纪和琼玖一般大，但从小贪玩，没心没肺，家里的事情他一概不管，天真的他此时还在房中缠着素女要买糖吃。

    琼玖在父母和哥哥的对话中明白了家中的不易，但是在她眼中，父兄无所不能，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的，所以家中的事情轮不到她担心。就着烛火，琼玖继续如痴如醉地读起自己好不容易攒钱换来的《天地神书》。

    琼玖痴迷于读神仙鬼怪的书籍其实是因为对修炼的沉迷。这一点来源于兄长对她的影响。

    琼玖从小对兄长崇拜至极。从她有记忆起，她就是兄长的跟屁虫，整天骑在兄长肩膀上作威作福。是兄长教会了她走路，说话，读书识字，是兄长告诉她要好好修炼，做一个有浩然正气、于国于家有用的人。

    琼玖慢慢长大，每日看着琼明在雪天、在雨天、在风沙里、在丛林中修炼，她耳濡目染，一边和兄长学习，一边自己摸索。

    在兄长的影响下，琼明从小就对神明之事特别感兴趣，兄长喜欢做什么，她就喜欢做什么。听所有说兄长以后是要去神庙当祭司的，她也向往成为神庙中惩恶扬善的祭司。

    可是有一点让琼玖丧气不已。她和兄长、弟弟明明都是父母所生，为何他们修炼的资质都很强，只有她又苯，领悟又慢。

    这一点在她刚刚去神秀堂时，师父们和父母就发现了，弟弟轻而易举就学会的修炼之法，她尝试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行。

    没有办法，琼玖只能更加刻苦，别人休息的时候她从不休息，因为母亲说过，勤能补拙。她一定不能在堂中给兄长丢脸。

    转眼间，四载已过，功夫不负有心人，琼玖和弟弟琼皓在十四岁生日这天，双双修炼出了紫色之气。琼家三个孩子都修出紫气，事情轰动了整个鞠古镇。镇中的长官亲自登门庆贺，免除了琼家三年的苛捐杂税。

    琼玖沉浸在喜悦中，可兄长琼明却愈加焦虑。四年过去了，琼明迟迟未修炼出清气。只剩三年，大荣国祭司选拔就开始了。三年看似很长，但是对于修炼者来说，如果三年之内无法再进一重，今后再突破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琼家人在欣喜过后，也都替琼明担心。琼玖更是每日摸索修炼之法，把鞠古镇能找到的古籍都拿来翻阅，想帮到自己的兄长，让兄长顺利突破紫气。

    已经二十岁的琼明在神秀堂已经属于大龄了，很多这个年纪修炼无望的人已经都回家娶妻生子或嫁作人妇了。

    为了给家中减轻负担，琼明一面在神秀堂修炼，一面在镇上富裕的人家里教人修炼，赚取学费。

    可日复一日，琼明感受到周围人异样的眼神，对他出身的冷嘲热讽、修炼进阶的无望、贫富的差距，让琼明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不得，他渐渐地怀疑自己了。看到当初年少时一起修炼的伙伴，纷纷放弃，都去了北州富裕之地闯荡，每次回到镇上都一副鸡犬升天的样子，琼明觉得自己在镇上是一个笑话。

    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天一天看不到希望。琼玖看到兄长日渐衰退下去，痛心不已。

    没过几个月，镇上有人修炼出了清气的消息传到了琼家。素女出去打探一番，回家后怏怏不乐。

    原来修炼出清气之人正是琼明教人修炼的那家人贾家的长子贾玉。他们使钱不知从何处给儿子请来了北州最有名的师父，暗自指点几个月，再加上前几年琼明的耐心教导，很快从紫气突破到了清气。

    本来就陷入深深怀疑中的琼明，这件事成了压垮他修炼之路的最后一棵稻草。琼明突然明白了，原来修炼之路是有捷径的，有钱人总能捷足先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