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漫天已经没有飘雪的迹象,冷空气缠绵不断,江婺云搬出来一个大木椅在院子里,这是剧组的取景地,条件算不上好。

    由于明天正式开机,大多在忙着布置现场,做最后的完工检查。他一手拖着垂丧的脑袋,木椅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远山白雾和寥寥炊烟,颜色越来越深,渐渐模糊。没有落日余晖,仅有枯藤老树。

    “杨导,你说宋繁凡最后为什么要挡下那个子弹。”江婺云眼神黯淡下来,一口白气弥漫于临近夜色。其实,他认为那只是白白丧命。

    “我以为没人会注意这个小角色。”杨导拿下脸上有些磨损的书本,偏了偏脑袋,江婺云是主演,但宋繁凡并不是他饰演的角色,相反,在戏中,他们仅仅有过两面之缘,一次相识,一次决离。“人性之爱?牺牲?命运?我也不知道。”他没有解释第一个词的明确界限,除了宋繁凡本人,大概没人知道那是近乎亲情友情还是别的什么。

    “生于黑夜,在一个没有光的世界,总会有活不下去的时候,那是绝望,无奈,是怨恨吧。”

    “循环往复,我们从出生开始模仿这个世界,从生至死,我们学习人伦社会,传宗接代。但人活着总要有点理由,没了理由,人总要休息的,宋繁凡也一样。”杨导不明白这个还没成年的孩子心思会如此缜密,“你所谓的黑夜如何定义?”

    “今晚天气预报显示阴天,大气层上厚重的乌云笼罩着大地,夜晚一定意义上摆脱不了压抑……”在一个极少受到光污染的地方,今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旁边的人摇摇头站起来,单手搭在江婺云肩上,“小子,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咋想,这是剧情,你是演员,把椅子搬回去,走了。”

    从某种层面来讲,他只是认为宋繁凡这个人很矛盾,在窝点为了活命算得上苟且偷生,没有什么伤天害理,但忍辱负重,一个任人唾弃的无名小辈,最后却死的轻松,没有替人挡灾,舍生为己。

    剧本侧重于劫拿窝点的剧情,对这个人的描写少之甚少,宋繁凡儿时走丢,面对沉默寡言的小孩,在警局与主角娄肆的父亲面面相觑后,他被暂时带回了家。期间接近一个月的时间,与娄肆相识相知,他度过了最快乐的时光。准确来说,是在六百四十七小时十八分钟后,他被亲生父母带回了家,接着被贩卖,学会察言观色,是的,没有家庭幸福,事业有成,他一生都在逃命。那年,他十七岁,再次遇见娄肆,二十三岁的娄肆,最后永远停留在十七岁。

    就像他们一生的名字。宋繁凡这个人太平凡了,世事无常,他没有远大抱负,原谅他不能像娄肆一样肆意张扬。

    生来就注定,他们截然不同。十七岁的活着只为配得上野心。

    再见一面的执着。

    只是想起,那位惊艳的少年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的命运,在世界沉沦,受它束缚。

    江婺云在小镇兜兜转转,抬头第一眼就是一个粗俗又大气的餐馆。

    一家人都爱吃的餐馆。

    这名字更像宣传标语。

    无声一道笑却因餐馆里的惊鸿一瞥暂停,真的好像那个人。

    他身心瞬间冷颤,随后恢复僵住的手,摆弄并没有凌乱的发型,准备进去瞧瞧。

    都是徒劳。

    厨房备菜的王婶还只当这小孩干累了想找个地歇着,看见宁清寻走进来又走出去,龇牙咧嘴尴尬一笑还是出去了。

    “您好,江婺云,又见面了,来吃饭吗,这个位置好。”义正言辞的说完后,宁清寻暗自吸了一口气,都是为了试探,豁出去了。最后只剩下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脑子里徘徊,无非就是太紧张了,他极少和陌生人自来熟似的亲近,这算是第一次。

    江婺云愣住了,又见面了?我们认识吗?难道他也是意外从原来的时间线来到这里?他僵硬坐下没急着否认,思绪万千的背后也只剩下疑惑,“您好,宁清寻,好久不见。”

    宁清寻想着果然没错,还好没认错人,否则一次外向换来一辈子内向,这人果真认识他,想起那张照片,关系应该也不错。他低下头,面无表情,对自己不停的洗脑。

    但免不了身体机能无法控制的尴尬。

    您好,多么生分的两个字啊!

    前两天,他从医院醒来,莫名奇怪的失忆了,医生只说可能是悲伤过度后的防御机制,调整好了就会渐渐恢复过来。他自己也很无奈,这也不需要什么调整了,刚醒就被不知道从哪来的二伯痛骂一顿,说啥没钱别乱叫救护车。这哪能受得了气,虽说还没搞清楚这复杂的亲戚关系,他硬是找了个工作决定在暑假时间把钱还了。

    失忆后算得上人生地不熟,和二伯家关系应该也不咋滴。但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相机,他自己反正是买不起的,送来的人只说当时就在旁边放着,加上里面的照片确实是他,只是照片上的另一个人。

    嗯……不认识,长得还挺帅,嘴角旁边隐隐有好看的小梨涡,宁清寻真切感受到自己应该是个颜控。

    但是,以如今别人巴不得他消失的处境怎么会有个这么厉害的朋友,十七岁就能在百度百科写上长长的履历。

    内心戏确实多,现实往往不受控制。

    没有什么目的,他只是想确认曾经还是有朋友的,确认曾经过得不那么糟糕,还好事实上自己没那么招人厌。

    至于对方还有没有深交的欲望,都随缘分,可能错过后会惋惜,至少现在没什么感觉。

    忘记了过去或许是一件好事,即使往事已碎得零星点点,摸不着、看不见,但他能确定,往事一定不堪回首,冥冥之中总有一股压抑的情绪让他喘不过气,哭不出来,笑不出来。

    忘记总归是好的,忘记了就能重新开始。

    就像没有灵魂的机器,按照程序采取行动,熬过一分一秒。

    宁清寻知道,他现在还能活着一定是劫后余生、苦尽甘来。

    爸死了,妈也跳河自杀了,如果不是母慈子孝,曾经也不至于半死不活。

    如今还能怎么办,没有记忆的宁清寻就像一个局外人。

    处境实在尴尬。

    匆匆一句客套话之后,他们之间没再有任何交流,一位面色沉稳吃着牛肉米线但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周围晃悠的身影,一位彬彬有礼招呼来客但视线从未给过旁边直率的目光。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直到江婺云结账出了店,宁清寻才调整好混沌无序的气息。

    水雾镇毕竟只是一个小镇,店里歇业也早,晚上九点就歇业了。

    下班后,宁清寻只能回家,实际上除了家也没地可去了,错了,那是宁妤语的的家,不是他的,他只是暂时借住的外来客,其实连客人也算不上,听着好听罢了。

    仅仅两天的记忆就能让他印象深刻,自己是个什么地位。

    若不是迫不得已,人生地不熟还不算啥,关键他没钱,宁清寻也不想住宁妤语家,人最终还是经济的奴隶,他苦笑着,要不先溜达一圈再回,晚点那位女主人总该睡着了吧!

    思绪被树下一道声音打断,“宁清寻,有时间吗?走走?”

    江婺云?对方头上多了一顶黑色棒球帽,暖色调的灯光洒向他,由于额前的帽檐,留下一道阴影,看不清眼神。一身黑色总会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但宁清寻知道江婺云不会给人带来这样的错觉,因为他看见了和照片上一样的笑容,心暖暖的。

    没有人的笑容比江婺云更有感染力了,他承认,他喜欢这样的江婺云,比沉默不语的江婺云好多了。如果对方愿意,他很希望继续做朋友。但他都忘了,也忘了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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