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我这样你能听见我的说话吗,还是说我一定要光脑告诉你?”
那三个字像是黏贴复制但是被选择了不同大小放满了屏幕一样,步眠捏着光脑,几乎看不见聊天框。
步眠:“该死,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信不信我砸了你!”
但是这个威胁显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上面的字越来越多,从中心一下一下的弹出来,从最底部到了最上面,甚至还保留着近大远小的规则。
步眠想要去询问,但是又怕自己打扰到别人再次被骂,她现在心烦意乱,没有任何交流的想法。
那些白色立体像是建模一样的字体终于慢慢的停了下来,只是慢慢的,那些字体的闭合处,慢慢的开始渗血,就像是一个人在流血一样。
步眠被这个变故弄得心烦意乱的,双眼无意识地去寻找一些可以安放的物体上,却看见时钟走向了六点。
那就是,下班了?
身侧的同事慢慢的关闭了光脑,原本那些面色可怖像是盯着杀父仇人一样的家伙,骤然间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吃饭去啊?”“是啊,接小孩去!”“诶,你家孩子是不是中班培育所的,我也是,我们一块去接啊!”“吃饭去!”“哈哈,好啊。”
在这样热闹的世界里,步眠才觉得,自己是格格不入的那个。
光脑的电闸已经被拉下了,原本写着满屏救救我的字也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漆黑的屏幕,像是阻隔了一切。
没有人喊步眠出去,她站在原地,开始思考现在的情况。
正常情况,应该去食堂领取盒饭。
一个连午饭都和生活模糊了界限,而现在,居然真的可以下班了?
四周乌泱泱的脑袋慢慢的少了,他们从门口走了出去,像是流逝的沙漏一样,慢慢的,只剩下了步眠。
骤然间从紧绷的环境里松懈下来的时候,步眠只产生了一种恍惚感。
过度紧张的工作和松弛美好的现实,就像是两种生活一样。
她之前从魇中出来,甚至都没有产生这样的感受,胡扯第一次,这么的荒谬。
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步眠开始思考之后的生活。
突然从光脑中关机消失的东西,还是让她有些在意。
走出门的时候,蓝球的光亮变得微弱了一些,步眠没有和蓝球交流,却被蓝球叫住了。
“请等一下,员工小姐。”
……原来这家伙会说话啊,那打什么字?
步眠转过头,看着那个正在转动的蓝球,她问:“什么事?”
蓝球把人喊住了,又开始慢悠悠的打字:【恭喜员工小姐成为专属的情绪调解员,为您的专业程度感到高兴,希望您在日后的生活中,生活愈来愈好。】
步眠:“没了?”
蓝球判断了一下步眠的想法:【从今往后,你将不用和那些员工公用同一个办公室与休息室,二楼明天会收拾出您的专用办公室与情绪纾解室与单人间员工宿舍,一旦您还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询问我。】
步眠站在长长的走廊上,透过玻璃看了一眼里面的健身器材,“也就是说,一楼的东西是公用的吗?”
蓝球:【是的,但是您不需要和这些人公用,您将会拥有一个更舒适的环境。】
步眠:“你每天在这里做什么?每天只需要转圈圈吗,因为你是系统,所以不会因为过度旋转变得眩晕?”
蓝球反应了一下,才发现这个人在讽刺自己什么都不干,看起来十分清闲,作为一个利他性的人工智能,是不会被超嘲讽之后会觉得羞耻的思绪。
【并不是的,这个公司所有人进来的档案招人对外发送合同,都是我筛选更改过后做的,这个形态只是我万千线里的一部分。】
步眠点头,“公司晚上什么时候关门?”
蓝球:【作为金牌情绪调解员,公司可以让您多待一个小时,这是别人都没有待遇。】
步眠点头,她上楼前停住,双手插兜状似无意询问:“那那个人杀人,怎么办?”
蓝球:【抱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步眠:“不明白?对面杀了人不小心发送出来了,被杀的人叫做苏溪,需要我更明白一些吗?”
蓝球依旧以自己的速度转动着,它写下:【我们保护客户的隐私,聊天将会在离开聊天框的一瞬间销毁,所有的话语都不能成为呈堂证供,即使聊天框中出现名字,也不具有任何的法律效应。】
“行,我知道了。”
走上二楼,和一楼拥挤闹哄哄如出一辙相识黏贴复制的那些工作台不一样,这里每个人都是狭小的空间,相比于将自己放在一个大集体中,看起来居然有一种诡异的温馨。
蓝球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了步眠的旁边,看见步眠在参观,它介绍道:“每个办公室都是落地窗,在窗户外你可以看见车水马龙的场景,可以看见标志性的摩天轮,可以看见那些人下班后行走或者上班时的匆忙。”
“这以后就是我的地方了吗?”
蓝球停下来的地方是一个空荡的房间,里面没有任何标志性的物体,是一个标准的房间,等待着它未来主人的到来。
蓝球还想打字,被步眠制止要求说话,“是的,这将会是您工作的屋子,如果您单独服务的人员一小时内没有寻找您,您需要在一小时内同时服务至少五人以上。”
步眠懂了,就算自己被内定,也不可能完全不工作。
原本墙壁上空荡的姓名栏已经写上了步眠的照片,扫描了步眠五官的形状贴合在了上面。
她从落地窗上往下看,此时正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冬日里的岚观总是天黑的很快,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原本透亮的天空像是被人拉下了黑布一样,蓝紫色的光线流转在各色各样的建筑上。
最远处的是一个硕大的摩天轮,它正在缓缓转悠着,不知道从哪里放的电子烟花就那么咻的一下飞上天际,巨大的电子屏幕中,电线光缆构成的虚拟模型身体几乎要走出屏幕。
隔得太远,步眠只能看见那虚幻的不像是现实世界的人长着一张嘴,它手舞足蹈的,似乎在说什么高兴地事情。
顺着巨大的电子屏幕而下,在各色各样灯光的照射下,几乎像是拉开了一个小型的灯光场面,各色各样不同的车子从修建的车道上走过,人们行走在望不到尽头的冰天雪地中,等待着红绿灯变换。
有人牵着一只仿生狗;有人身上带着一只和鸟雀外形无二的东西;他们的身躯也有所不同,有人只有一颗脑袋是原装的,脖子以下全部是金属;也有人长着柔美的长发,身躯却格外的健硕。
红绿灯变换的一瞬间,他们在特质的漆料斑马线上走过,两方相隔的人马短暂的进行了一个交汇,有人带着vr眼镜,全身绚丽多彩的光亮和不同的人擦肩而过。
像是世间所有的黑暗都被照亮,那怕是藏在边角中的影子,也是去了自己的藏身之所。
步眠没有继续停留在二楼,而是去往了街道。
监狱相比于这个地方,简直像是落后了八百年的老破小,而这里,甚至还是鹤归77年,也就是十六年前。
站在这里,步眠感觉到的,首先是一股浓烈的割裂感。
有人追求原生姿态的肌肉,而有人追求的则是更具有力量感的机械臂,还有人追求的,则是基因改造后不像是自己的手臂。
多元化的审美同时,拥有的也是多元化思想的碰撞。
步眠想去联系兰微渺,但是她发现,自己没有终端也没有那个可以联系的纸娃娃,更不知道兰微渺的终端号。
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前来,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
两家公司里的太远,步眠算过了空空如也的钱包,就算是把自己卖掉,也是出不起路途的价钱。
“诶?你是步眠?”
突然一声传来,步眠回过头一看,才发现是那个坐在自己工位旁边的女孩子,她此刻正在高兴地看着步眠,手上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这是我孩子,圆圆,叫姐姐。”
“姐姐好。”
女人看着步眠,表情带着笑,“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早上情绪不太好所以骂了你几句……来,圆圆你先回家,我和姐姐聊几句,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直接回去。”
圆圆是个长得有些胖胖的女孩,直到孔梅雨的腰部,接到母亲的任务,小家伙严肃的点了点头,脆生生的说:“妈妈姐姐再见。”
看着女孩离开蹦蹦跳跳的背影,步眠想了想,女人说自己说了不好听的,似乎只有一句话——你故意装作心不在焉,想让我放松警惕,然后被优化对吧.
但这句话对于步眠来说,委实不算难听,她如果什么都要在意,早就心里纠结恨不得死了一万次了。
“那是你的孩子?这么放心她一个人回家?”步眠问。
女人从远处买了两个甜筒过来,在这里,水源一放下就会冻住,冰现场刨的,上面用来调味的是不同口味的营养液。
“是啊,我从培育所领养的孩子,最近就是因为这些事情头疼呢,如果我失去了这份工作,孩子就得跟着我一起走,我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只能努力工作。”
步眠对这个想法斌没有不满,因为压力大,那些交流又扯走了大部分的思绪,说出什么心里想的都不奇怪,“人是要有忧患意识。”
女人点头,“你看她手上的终端,我可是攒了好几个月才买的儿童终端,她去哪走了哪个地方都会录像给我的。”
如果是平时,步眠也许不会和这些在魇中的人交流,但是现在,她需要迅速地了解这个世界。
步眠:“如果不去主公司,有没有什么办法联系到主公司的人?”
女人想了想,“要看你找的是谁了,如果只是一个小员工,在你当上金牌情绪调解员之后,是可以制定对方为你服务的。”
步眠懂了,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食物链,只要肯努力,迟早变成压榨自己的一份子,这件工作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仅是可以让自己温饱最后的退路,也是挂在驴脑袋上面的一根胡萝卜,看起来触之可及。
就像是那个监工出来的时候,他那伪善的话语化作了糖衣炮弹,将自己的恶臭包裹住,如果不去仔细看,是真的会被骗过去的。
步眠问:“那你有见过一个小小的弹窗吗?自称是被关在光脑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