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眠停在了那，腿部的肌肉从高度紧张的收缩状态松弛下来，再产生的是一种强烈的酸胀和无力感，甚至有些抽筋。

    呼吸和心跳并没有随着步眠的停下立刻回复平稳，心脏仍然在剧烈的跳动，呼吸急促沉重，胸口发闷，像是不论怎么呼吸，都没有办法满足自己氧气的供给一样。

    她盯着飞船，步梧桐并没有意识到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人是谁，她和身侧的人走了进去，步眠就那么看着，直到飞船在自己的眼底愈来愈小，变成了一个点，最后看不见的时候，她才失去力气般的弯下腰，双手放在膝盖处，剧烈的喘息着。

    感受着自己心跳和脉搏的跳动，眼前的那些场景变得有些模糊，大脑开始发昏。

    兰微渺走到了步眠的面前，她看着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样的步眠，将她的身体扶正，“先慢走一下，急走之后不能迅速地停下来。”

    步眠没有说话，就那么跟着兰微渺的脚步慢慢的往回走，“深呼吸，如果受不了的话就保站立，回去便利店的时候，我给你买瓶水。”

    她没有说话，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等自己的呼吸平稳了一些，才和兰微渺说：“那个飞船上，还有别人。”

    “谁？”

    “我不认识，她们关系似乎很好。”

    不然也不会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来带人走了。

    步眠提着沉重的腿往前走去，走到悬浮机车前，兰微渺一个没看住，人就那么的躺了下去。

    “步眠！”兰微渺吓了一跳，没听过急速奔跑过后停止会晕厥，她着急的弯腰去看步眠的状态，一下子就被对方拉在了冰地上。

    即使穿的再厚的衣服，那些冰冷也顺着衣服的孔洞慢慢的上升脊背，步眠双手撑着头，“我知道，剧烈运动后不要接触冰，不然会血管收缩猝死的。”

    兰微渺起身，想把人抓起来，“知道你还躺下？”

    “我好累啊，微渺姐，让我休息一下吧。”

    如果这是凌元忠，兰微渺大概会给人一脚再把人弄起来，但这是步眠。

    她表情扭曲了一瞬，还是没有动手，皱着眉清理了一下地面，坐在了步眠的旁边，拉着她的手，“靠在我肩膀上，不然血液回流不顺畅。”

    步眠哦了一声，久久没有话语，兰微渺以为她睡着了，侧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她的那双眼正在看着星空。

    冰域刚来临的时候，地球上四处都是冰，连续下了好几年的雪，交通瘫痪，电力供应也中断了，农作物就那么被冻死在了地里。

    最初的几年很混乱，人类没有长期经历冬日的习惯，他们将超市中可以囤积的物品一抢而空，雪崩频发，不少的房屋都被压垮。

    原本和平的家园在瞬间破灭，那个时候的人类还相信，冰域时期迟早会过去，但现在已经过了93年，它依旧稳稳的盘旋在这个星球上，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克里斯达摩之剑。

    相比于帮派战争，冰域是一把杀人不会见血的刀，那些人没有出血，也许只是睡了那么一觉，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原本的地面已经不能再待了，地面碎裂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升起了一个悬浮的岛屿。

    也就是后来的岚观。

    只是岚观随着时间的发展，原本完整的岚观慢慢分为二十四区，拥有主城区三涧。

    不只是悬浮的岛屿在分裂，更是那些人的心在分裂。

    孤岛间的锁链不能让悬浮的岛屿停止游离，也不能阻止完整的岚观越来越散。

    “你说，如果我妈没事，她为什么不能来找我呢？”

    步眠的声音很低，兰微渺一瞬间没有听见，“什么？”

    “你听见飞船上播放的音乐了吗？”步眠问。

    兰微渺想了想，“我隔得太远了，我没有听见。”

    “我听见了。”步眠回忆着那个调子，很轻的开始哼唱起前面她听见的部分，“　风声又起，草木枯折，左侧天空黑漆漆，请追寻风声回到母亲身侧。”

    兰微渺的目光微微错愕，“是岚观民谣。”

    “是啊，是岚观民谣。”

    *

    这一夜像是做的一场荒诞的梦一样，步眠见到了步梧桐，兰微渺也联系上了步眠。

    兰微渺说：“凌元忠就在我的旁边，等回了管理局，我也给你做一个单线联系我的。”

    步眠摸了下自己的耳朵，没有发现耳夹，思考要不要把这个纸娃娃放在自己的兜里，纸娃娃像是知道步眠在想什么一样，默默地把自己的样式改成了耳夹款式。

    她试着带了一下，发现并不磨耳朵，也不会不舒服。

    兰微渺道：“这是之前在魇中拿到的异端，是一对小情侣，魇里需要帮人传话，祛除污染之后，是对人体无害的异端。”

    这个异端本身在魇中就没有多少危险性，更主要的是，它可以在魇中互相联系。

    虽然说是单线联系，但进入魇后，所有的通讯设备都没办法拨打出电话，就算打出去了，那也是魇给出的假象。

    万一打给不认识的谁，谁知道对面是人还是异端？能够联系，已经很让兰微渺很满意了。

    步眠有些好奇，“那个魇里发生了什么？”

    兰微渺组织了下语言，“男生装作深情说喜欢女孩子，但是女孩子分手出轨让男人怀恨在心，所有进入魇的人都被要求两两配对杀死另一人，当时凌元忠假死，我趁着魇主人没有注意一下子就把人的心脏掏出来了。”

    “最后一盘算，才发现是错的，比如女生喜欢的是曼多芬机甲，但是男人坚定的认为，女人喜欢的事德曼分机械小猫，被分手后装作深情。”

    听起来的确让人有些无奈。

    步眠：“现在告诉我这些，不怕我进管理局了？”

    兰微渺有些无奈，“你说得对，我不能替你做决定，我应该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死了，我会替你收尸安顿你家人的，放心去吧。”

    步眠笑了笑，她从悬浮机车上下来，“谢谢你送我回来。”

    “你那辆车怎么办？”兰微渺问。

    “那不是我的车。”

    兰微渺：“？”

    她一想，觉得不无道理，问：“之后打算做什么？”

    步眠摸了摸鼻子，“嗯，我打算联系那个进来体验生活的大小姐，把房子给她，让她故意做差一些成为最后一名保住你或者是我，你们那边呢？”

    兰微渺捏了捏有些抽痛的眉心，“我们这边不需要担心，我这边再过几天就可以成为优秀员工，凌元忠那边绑了一个人，投诉和差评已经稳定第一了。”

    步眠：“他说话挺讨嫌的，我还以为是个老古板，没想到比我还激进。”

    两人分道扬镳，步眠将车放在了孔梅雨的地下车库中，想到今天的所见所闻，即使是苍白的安慰也想说几句，意外的是，孔梅雨不在房间中。

    步眠回到屋子里，很快就把房子挂上了去卖，她看着自己的举动，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一件事情。

    不论是兰微渺和步眠，都做出了做事情应有的补偿，最主要的是，她们都认同这里是一个世界。

    她透过窗台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场景，突然有些怀疑，她这是认可这个魇要被同化了吗？

    当时在监狱时，遇见的第一个魇，同化是因为自己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同化最好的表现，就是自己在做出违规规则的事情之后，心脏的疼痛会更加的迅速。

    但是现在，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是藏在里面的，步眠到了现在都没有摸到会死亡的规则，除了光脑里被关的人，也没有碰见任何的异端。

    明面上摆上来的规则步眠还能想办法逃离规则，但将规则全部隐藏藏入黑暗中的时候，才会让步眠感受到不安。

    就好像你知道有一个要来杀你，但是杀手不给你任何的恐吓信，也不告诉你什么时候会动手，他就躲在暗处，永远不知道那把刀什么时候会到自己的额头。

    第三天上班的时候，步眠这次特地提早了一些，虽说不知道成为优秀员工有什么用，但是谨慎一些，那还是好的。

    原本是评判大会，步眠踮起脚看了一眼，才发现孔梅雨的座位空了。

    “你听说了吗？昨天断电了，我家机械狗正充着电呢，一下子就被吓到了。”

    那些前来汇报的人这一次并没有来到房间中，他们脸上带着笑，开始聊起天来，“不过，你昨天加班到了几点？”“不只是断电，还有一场车祸勒，据说被撞到的人是一个小女孩，真是可惜了。”

    六点五十五的时候，给他们开会的人依旧没有来，反倒是彻听，它溜溜达达的转了一圈，才慢悠悠的开口：“昨天的个人报告已经发在了你们的光脑中，你们可以查看了。”

    “诶？这一次不开会吗？”

    彻听围绕着环境转了一圈，“我知道，昨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希望大家一定要好好地工作，不要产生多余的想法，不要太浮躁，昨天呢，有员工的孩子遭遇了车祸今天没有来上班，这件事情谁也不想，但是既然发生了，还是希望大家可以好好地为自己考虑一下。”

    站在这里的毕竟是活生生的人，骤然间听到这样的话语时，多少有些心里不舒服。

    人和人工智能最大的差别，就是人类拥有感情，而人工智能只会评判一个人的利益。

    死去的是孩子，而不是一个机械狗或者仿生狗，就算是仿生狗，养的久了也是有感情在的，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的。

    彻听会这么说，也许不仅仅是因为它本身就是这个想法，再往后退一下，也许是它们身后的那些老板，也是这么想的。

    上班的时间到了，那些人沉默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有人瞪了一眼彻听，但是人工智能是不会在乎那些事情的。

    看着熟悉的电脑，零星的技艺慢慢回笼，心脏蓦地一跳，不可抑制的，她想到了不好猜想。

    步眠知道车祸也许是为了让人逃走的一环，而且透露出的几句语音，也就证明了，对方根本没有打算撞死人，只是有人自作聪明，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搜索框读取了步眠的想法，很快，它就进入了自动搜索，并且打开了最热门的帖子。

    步眠往下翻阅，停在照片上的时候，眸光骤然凝住了。

    女人丢弃了自己身上的所有东西，她低着头抱着怀里血肉模糊的女孩，照片上的人脸经过了处理，可是步眠还是觉得浑身发冷。

    是孔梅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