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眠的手指僵硬,没有再挪动新闻,双目发直,怔怔的看着新闻中的照片。
她的思绪好像被清空了,大脑强迫自己清醒,却什么思绪都出不来。
聊天框骤然出现的一瞬间,她只感到讽刺。
:【你做的很好】
简短的五个字,似乎带着褒奖的意味,但是步眠从来不需要谁作为上位者,来说自己做的到底有多好。
步眠:【好在那两条人命吗?】
:【不止吧,你在车祸现场之后,还前往了追踪了我的人,你弄出的动静挺大的,粗略的算一下,摔下防护栏的人和车各三辆,不管怎么说,都是你更加厉害一些。】
步眠怔怔的看着聊天框,只觉得自己的思绪被疯狂撕扯着。
她觉得自己好像要疯了。
如果她认为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那么她就是真的在无意中,帮助了自己母亲脱逃,不,不对,撞死人不是背后人的想法,她不应该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罪责归于自己。
:【你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实话告诉你吧,我并没有杀人的打算,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当然不会责怪手下,死去的人是你的同事吗?我做了一笔高昂的补偿,足够她挥霍到老】
步眠:【那是一条人命】
那不是简单的一个名字一条狗,那是孔梅雨宁愿自己受苦,也要把人培养出来,生活的奔头。
一旦生活的希望被摧毁,步眠也不知道,对于孔梅雨来说,还有什么值得活下去的理由。
:【我知道,你年纪小,应当是第一次接受这种事情,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和我说说】
步眠:【我现在想把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炸了】
那边没有再回话,也许是在思考如何回复,想了一会,还是决定离开。
看着对方已离开几个字眼,步眠只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恨不得把面前摆放的东西全部砸了,但是那些东西当然没有做错事,反倒是自己,因为思考这个世界的真实性而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它和上两个魇不一样,它太细节了,涉足的范围也太广,真实的有些过分。
第一个魇出现的是防护服人形异端,第二个魇也不是从人形出现的,但这里的每个人甚至每个人的喜好,都有自己的不同。
第一个魇她没有去过监狱外面,第二个魇她也没有离开过孤儿院,那么这一次呢?这一次她要去十三区的外面吗?
耳朵上的纸娃娃突然一烫,“步眠,你可以听见我的说话吗?我是兰微渺。”
“微渺姐。”步眠像是抓住了浮木的人,她问:“你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兰微渺沉默片刻,步眠可以听见她拿着纸娃娃而迟缓的呼吸,“我之前进入魇的时候,我总是会在想,这些异端或者人,都太像人了,像是另一种形态的人类。”
步眠没有说话,就听着兰微渺缓慢的诉说着。
“我总是在想,那些异端会不会也是人,和压行者一样,拥有自己的意义,这样的想法一致伴随着我,以至于,我每次下手时,我会觉得,底下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异端。”
“我不止一次拥有过这些认知类的挣扎与痛苦,我去问过不少的前辈,他们告诉我,很多人都因为经常进魇分不清人类与异端,出魇后就疯了。”
“有些异端和人类很像,比人类更像是人类,拥有义气和勇气,有自己的过往,它们生前都是人类,尤其是高等异端,似乎除了形态的改变外,没有任何的差别。”
“有前辈因为更喜欢魇中的生活,最后被同化,我前去营救的时候,他早就成为了魇的一份子,魇和人类的确是可以共生,但人类会同化为魇的一部分,成为其中的原住民。”
“相比于高等异端,低等异端只剩下杀戮的本能,等你到了管理局,我带你去看看一些低等异端吧,也许这样会让你好受一些。”
步眠没有说话,电话那头安静片刻,徐徐说道:
“我问过怎么办,他们告诉我,不用分的太仔细,只需要知道一点,只要魇存在,通道就一定会存在,通道一在,总会有人不小心一脚踩进去,两者不交叉是幸运,一旦混合,普通人的死亡率往往更高,而管理局能做的,只有清理危险。”
“我知道这么说也许不太好受,我昨天回去的时候也在想,如果这些魇真的是真实的,那么我大概会疯,但保护人类不进入魇,是我的职责。”
“你问我这里和现实世界有什么不同,我说不出来,它们拥有自己的规则和感情,但在现实世界,我有我在乎的人,至少现在,我想回到管理局睡一觉,去看看我熟悉的人,这样会让我好受一些。”
步眠静静的听着,她慢慢的在这些话语中找回了自己,只听兰微渺苦笑了一声,“我不是在和你讲什么大道理,就在几天前,我也在思考这些问题,但你突然说出来的时候,我在劝慰你的时候,突然找到了思路,谢谢你,步眠。”
“不,应当是我谢谢你。”步眠看着眼前的光脑,“我要抛弃我的思考,抛弃我的思绪,从现在开始,我只需要遵从我最原始的本能,活下去。”
如果这里真的是过去,那就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只有亲身经历,才会让这些事情变得真实又可信。
如果这里是谁的亲身经历,那就只有咎谣。
兰微渺捏着纸娃娃无声地笑了笑,她看着面前的弹窗,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对了,这次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也遇见了被关在光脑里的人。”
步眠的眼神渐渐凝重起来,不只是兰微渺的光脑上出现了,她的弹窗正在和她热情的打着招呼。
:【你来上班啦,好久不见,还好你在二楼,人不多,我更容易找到你,但总容易被彻听盯着,唉,其实我平时没有那么爱聊天的,但是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亲切,希望我的聊天不会打扰到你】
兰微渺:“之前是凌元忠那边遇见了,现在我这边,你在上班时,是不是有一男一女辱骂你,并且,女方有一个孩子?”
步眠:“是。”
“果然。”兰微渺松了口气,“这里和【问罪】孤儿院记忆中的一样,只是这里,恐怕是咎谣的记忆。”
也就是说,在鹤归77年,真的有一个情绪调解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了偷窃资料,害死了同事的孩子,并且因此进了监狱。
不对,如果真的是这样,咎谣怎么会变成监狱长?
她拿着纸娃娃的手微顿,兰微渺问:“步眠,你还在听吗?”
“……我知道,被关在光脑里的人是谁了。”
如果说魇的某些东西都能够在光脑中找到圆形,比如第一个魇中的对应是最明显的,是一个怪物的视角去看待人类公式化流水的运作,那被锁在光脑中的人是谁,早就不言而喻。
“是谁?”
步眠半躺在办公椅上,感受到脊背片刻的放松与短暂的逃离感,“你去问问,你光脑里的人,叫什么。”
“好。”
兰微渺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得到疑问和解决方案之后,会迫不及待的去寻找解决的办法。
消息一条一条的发上来:【你上次和我说,我是咎谣,你可以和我说说我以前的事情吗,我在这里每天都过得无所事事,好好奇自己曾经过得怎么样。】
步眠:【我说过吗?】
:【你说过的。】
步眠:【也许是我记错了,你应该不是咎谣,对了,你可以说说,你的世界是怎么样吗?你能听到什么或者看见什么不一样的吗】
:【我好像闻不到东西,毕竟我现在是一个电子嘛,不过,我这里到处都是光点,每次你们光脑开机的时候,我就会进来,等一关上的话,我就会有些害怕】
步眠:【上次孔梅雨修光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出来,你害怕彻听,为什么?】
:【彻听彻听,你不觉得,它这个名字就很让人不安吗?】
:【而且,它是从哪个大家伙身上爬出来的呢,那个大家伙每天都巡视所有人,如果不是它不会动,我还真有些害怕呢】
步眠的目光停留在大家伙上面,几乎是在一瞬间,她的神经就被拉扯。
步眠:【什么样的大家伙】
:【嗯,它像是一个中央的处理机器,彻听每天就是从那个大家伙那里下来的,它们也许是共生的关系,然后呢,我就会听见大家伙处理数据的声音,应该是情绪调解员的总管理器吧】
“步眠。”兰微渺的声音有些干涩发抖,“她说,她叫兰微渺。”
果然。
老实说得到这个答案,步眠并不意外。
如果这是咎谣过往的记忆,光脑里被关着的,也许是那个畅所欲言的自己。
情绪调解员永远都在处理别人的情绪,反而是忽略了自己。
步眠光脑中的人不记得自己是谁,而步眠如果不是在监狱里,有的时候编号会跟着名字,和那张照片,步眠也不知道自己是步眠。
而且,光脑中的人,一直在说自己生病了,越来越小的聊天框也就是表现之一。
也就是说,光脑中的这个人大概率和雕塑一样,性命相连。
不,也许不是连在一块的,毕竟咎谣的梵印叫做【问罪】,一旦这个人死去,罪名就成立了。
或许不用那么麻烦,毕竟她在咎谣的记忆中,按照对方的说法,参与了这场密谋帮助别人逃离,这也算是一个罪名。
脑海中混乱的思绪渐渐凝成线,而光脑中人说的那个大家伙,要么是咎谣,要么是咎谣眼中,那个让自己喘不过气压在头顶的公司。
电子大门在感受到外面来人的一瞬间,就自动的推开了门,外面包装严实训练有素的一群人,在一瞬间闯入了这个房间。
“你就是背后的人?站住,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