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个问题有些奇怪。
羽言手指微顿,说道:“臣不曾发现公主与从前有何不同。”
闻言,魍魉心底的躁动被抚平了些,饭也没吃,就离开了。
羽言把地板上的碎片收拾好,回房刚提笔准备按照魍魉的要求写封密函,忽然门就被踹开了。他猛然一惊,抬头去看,来人正是刚分手不久的魍魉。
他来势汹汹,单刀直入:“羽统领,我且问你,你与我阿姐是什么关系?”
对于魍魉连番突如其来的发难,羽言可谓是毫无准备。他搁笔,不无苦涩地说:“臣始终只是公主的臣子。”
魍魉沉默一瞬,颇觉诧异。从前他不敢直面这个问题,可如今问出口了,却没想到羽言会是这样的回复。“仅仅如此?那你为何要带她逃走?”
羽言压住眸光深处隐隐泄出来的几分幽怨:“可她已经决定重新回到王上的身边了,不是吗?”
“对!你说得没错,这的确令人欣喜!”魍魉双手叉腰,焦躁地来回走动,一副深受其扰的模样:“可我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个!”他猛然冲上前,双手压着桌沿,沉声问:“我要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发展到了哪一步?!有没有....有没有行过周公之礼?”
羽言大惊,从书桌后走出来,径直跪了下去:“王上!臣绝不敢越雷池半步!公主千金之躯,洁身自好,岂是臣所能染指?”
魍魉瞬间松了口气,又是欣喜,又是遗憾。欣喜于他们没有肌肤之亲,遗憾于从羽言这里也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比如,如果有可能的话,男子和男子之间是如何谈情说爱的?又是如何行房事的....?
“你明白就好。”他暗暗吐出一口浊气,摆手叫他起来。四下无人,他觉得眼前这个与他历经生死且忠心耿耿的臣子,有资格知道他在烦恼些什么令人难以启齿的问题:“其实,我曾以为阿姐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可后来有一天,我忽然事实并非如此。”
顿了顿,他表情复杂,艰难地把话说了下去:“原来,阿姐的真身实为男子。他装成了一个女人,就像我们现在装成女人一样!可惜...我发现得已经太迟。那时候的我,已经...已经离不开她了。”
羽言大为震撼。
即便对于二人之间的关系早有猜想,可羽言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真实情况会是这样!“...王上为什么会有这种怀疑?您又是如何发现的?”
魍魉没有明说自己那些隐秘的窥视和触碰,但羽言从他不可言说的神色中看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有种一会天上一会地下的眩晕感,“可是,公主是女人啊。”
忽然静默。
一瞬以后,魍魉瞪大双眼,猛然抓住羽言的肩膀,几乎要把人提起来,“你说什么?”
发颤的声线、发直的眼神,无不体现着魍魉的震惊。
天知道!
他只是想跟羽言讨教一番男子与男子之间的相处之道!竟然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那从前他亲眼所见、亲身体验的一切又要如何解释?
苍天!
魍魉呼吸急促,脸涨得通红,差点晕过去。
羽言赶紧把人扶到椅子上坐好,也有些不确定了。从前他没有怀疑过叶叶是男是女,可如果到了这个地步,他仍旧坚持己见,岂不是说堂堂邪君连自己的阿姐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分不清楚?这不是太匪夷所思了吗?他酝酿许久,忽然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臣该死,偶然见过公主衣裙上的落红...这如何会是男子?.”
这的的确确是一个无法反驳的证据,魍魉双眸霎时亮起,像是久旱逢甘露般,如同一个癫狂的渴水者。他再顾不上其他,当即飞跑出去。
彼时,叶叶正和千桃在院子里晒太阳。
千桃问她:“叶叶,昨天晚上凤君找你都说了些什么?”
今天一大早,女王派人来找千桃,就是要她到叶叶这里打探这则消息。
叶叶看她一眼说:“叫我同意女王的提议?”
“啊?”千桃身体前倾:“那你拒绝了?”
“那肯定!我可不忍心破坏人家好好的一队,再说也不合适啊。”
“哦...就这个,没别的了?”
“没呀...”叶叶干笑两声,眼神游移,决定还是不要让千桃知道太多。
她准备今天晚上就去找平渊来着。
脑海中,镜子的声音幽幽传来:“呵呵,那你可得小心别撞破了人家的好事。”
叶叶:“啥意思?”
镜子便把昨夜在凤君殿发生的那件令人大跌眼镜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啊?你是说昨夜女王强迫平渊睡觉?”
“可不是,真不愧是以女为尊的地方,有点意思。”
叶叶却不是很明白:“睡觉有什么好强迫的?真奇怪了,我都巴不得多睡会!”
“......”镜子满头黑线,深觉两人之间对于某方面的认知差别犹如鸿沟,根本无法正常交流:“跟你一个小屁孩没啥好说的。”
要在以前,叶叶还真会认下“小屁孩”这个身份,谁叫她身边的动辄都是上万岁的老怪物?要不就是刚出世连个身体都还没有的小生灵。然而她如今去过两个世界,也算长了些见识,知道凡人不过几十岁的年纪,自己却活了两百年,如何都算不上小屁孩了,“切!我可有两百岁,在凡人世界算是很大的大人了。”
“......”镜子觉得再争下去,反而把自己显得像个弱智,于是选择闭嘴。
叶叶便满以为这次的争执以她的胜利告结,美滋滋地捻起快绿豆糕吃。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叫魂似的声音:“阿姐!!!!”
她被这嗓子喊得一激灵,回过神,瞧见魍魉一副简直称得上撕心裂肺的表情,心说我也没死啊?
魍魉冲上前去,站到她面前,自顾自激动得眼眶发红。
“你干嘛?”叶叶觉得嘴巴发干,又喝了口水。
魍魉不住地深呼吸,稍微平复后,拽起她的手腕,想把人带走。
千桃反应极快地拉住叶叶另一只手腕。
两个人就跟拔河似的对峙拉扯起来。
叶叶在中间,一会往左移,一会往右挪,差点被扯成两半,索性把两头全给断了:“你们干嘛?”
魍魉寒意逼人地瞪了眼千桃,抿唇说:“阿姐,我有事找你。”
千桃紧接着说:“叶叶,你得小心他对你不怀好意。”
魍魉很难忍,一把捏着千桃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我警告你,别什么事都掺和一脚,不然你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魍魉!”叶叶警告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魍魉额上青筋凸起,呼吸浓重,脸红脖子粗,显然遇到极大的难题,但也闭了闭眼,把人放下。
千桃气弱一瞬,等回过神时,魍魉已经把叶叶带回房间,反手合上了门。
叶叶说:“魍魉,你不可以对千桃那么凶。”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魍魉定定看着她。
阿姐就那么清凌凌地站在房间里,微张嘴巴喘气,胸口起伏着。奔跑途中,她的儒巾掉落,墨发披在瘦削的肩后,更衬肤白如雪,俨然是一个灵动的少女。
渐渐,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蜜香在空气中散开了。
魍魉浑身发抖,独属于阿姐的余温与柔软触感仍旧缠绕着他的手心,像令人无法抗拒的毒药,一旦沾染,就要从里到外全部掏给下毒的人才对。他的心跳到嗓子眼:“阿姐...”顿了顿,他艰难地把话接了下去:“你是女人,对不对?”
“废...!”叶叶刚想说废话,说到一半反应了过来,按照魍魉现在的认知,自己应该是个男人才对呀!
她于是连忙改口:“你傻了?我是男的,你看不出来啊?”
却反而有欲盖弥彰的味道。
魍魉凝她良久,发笑起来:“阿姐,你从前从不说你是男人。”他心跳如雷,眸底雾气翻滚,“可见你最会骗人。”
叶叶下意识反问:“我骗你什么了?”
“骗了我什么,阿姐自己心里清楚。”魍魉逼近她,轻轻抬了抬她的下巴,那段白皙修长脖颈上原本存在着的喉结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
他的食指顺势往下挪,从脖子一直到锁骨中间的地方,指腹停在那里,手腕却有往下的意思。可是再往下,就是禁忌了。“阿姐....”青年声音低哑,眸子沉得很深,喉结不住地滚动:“你知道男子与女子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第二个地方,就是这里了。我多么希望,你与我不同。阿姐,证明给我看吧,好么?”
叶叶觉得他浑身气息烫得吓人,后退了一步,问镜子:“这什么情况啊这是?”
镜子也觉得奇怪,探查一番,顿住了:“不好!障眼法彻底失效了!”
“我去!怎么会?”
“魍魉之前的障眼法是以至亲之血,也就是先邪君的血作为引子的。我后来加固的力量大概与这道力量冲突了,所以导致了障眼法彻底失效!”
“那你还不赶紧想办法?”
心语刚落,魍魉的手陡然停在她的胸前。他紧锁的眉头与专注的目光带着极致的胆魄与绝对的虔诚,像要打破某种诅咒,哪怕这短暂的试探和触碰足以要了他的命。
然而,幻想中柔软的起伏终究太过遥远,像是不可及的梦,触碰到的只是有力的现实,仿佛铜墙铁壁一样平坦坚硬。
叶叶仓促低头,见魍魉苍白的手被一道神秘力量阻拦,悬在半空。
而他却以为,他触摸到的是真实。
那原本一直在剧烈颤动的手,此刻却忽然平静了,竟有一种证道失败的心如死灰之感。
镜子吐出一口气说:“好了,这次的障眼法绝对不会再失效了。”
于是在魍魉眼中,看到叶叶脖子上那本来消失的喉结又冒了出来。
他狠命眨了眨眼睛,却仍是如此,好像今天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觉。
魍魉不敢置信地踉跄几步,勉强稳住身躯,再看向叶叶时,她又变回了以前彻彻底底的男子模样。
那颗好不容易拼起来的心,再一次崩碎成渣。
他一时情急,竟生生吐出口血。
叶叶下意识去扶:“你没事吧?”
魍魉恍然摇头,已不敢看她,随后狼狈扶墙往外逃,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看得叶叶有些忧心:“这孩子没事吧?不会被玩坏吗?”
镜子摊手,却掩不住眼底讥诮的兴味:“有什么办法?谁叫他有个针对他下障眼法的坑爹?你这么担心的话,要不你去告诉他,你是女的?”
叶叶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无异于烈火燎原、山崩海啸,太可怕了,于是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