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出嫁这日，轿子旁的唢呐吹得震天响，有些闹耳朵。

    她抬手揉了揉耳朵。

    伸手轻轻掀起帘子，瞧着轿子外面。

    好不热闹。

    阿父阿母本是不愿将她嫁给胡家的，胡家虽也是丞相之家，但心底也觉着是他们沈家高攀了。于是将自视清高，为太傅的嫡子推了出来。

    这嫡子便是胡阮平。

    沈春倒是未见过他，都是从旁人嘴中听说。

    大抵是些这人清高、话少、学识高的话语。

    瞧见祖母送来的画像，倒也是俊俏。沈春自小都是听祖母的话，她同胡家老妪早些年情同手足，便想一出是一出，竟是定下小一辈的婚约。

    如今沈春适配，沈家三子都未有新妇，这才将这婚约给提了出来。

    沈春瞧着那锣鼓喧天，虽说这婚胡家不重视，但脸面上排场也是给足了。

    马车从街头到了街尾，路旁树梢上还挂着红布。不少人都探头，想瞧一瞧这胡家新妇。

    奈何只瞧见白色布帘后的红盖头。

    唢呐越吹越响，像是要将这轿子给掀了似的。

    不多时，轿子停了下来。

    沈春好奇往外望，原是新郎已然骑着马到了跟前。

    她斜着眸子，才看清新郎模样。

    沈家商议这亲事时并没有忌讳她，倒是将胡家安排都告知了沈春。说是胡家那夫人觉着沈家同胡家这门姻亲是高攀了。

    于是定下亲来的，不是那才华出众为户部尚书的二儿郎，也不是那谋略深算为刑部侍郎的三儿郎。

    而是如今离沈春只有几步之遥的胡阮平。

    早些时候，沈母同沈春道，说这胡阮平如今二十九了，沈春才十九。整整大了十岁，若是沈春不同意，便硬气也要找祖母将这亲事推了。

    沈春自小同祖母长大，她倒是听祖母的话。觉着嫁谁不是嫁，嫁过去了，她心也不会变。

    便拒绝了沈母。

    本心中不带有期待，但瞧见胡阮平在自己跟前。

    她忽的觉着这婚其实并不亏。

    胡阮平这模样，其实同沈春本在心中想的模样差别有些大。本以为这不娶的儿郎也仅止步于画像中那般模样，可如今亲眼一瞧，比画像上好瞧了不知多少。

    胡阮平身材高挑，衬得那身红色婚服也好瞧不少。面容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眸子深邃。瞧上去是个不好相处的人，日光从他身后映过来。

    沈春只听他唤了自己一声，“春儿。”

    沈春低头，看着胡阮平朝着自己伸出来的手。

    皮肤白皙，关节分明。

    不是上战场的手，是读书识字的手。

    她面颊微红，将手递了过去。掌心微热，倒是显得几分局促。

    胡阮平倒是个妥善的人，瞧得出他面上几分羞涩。沈春起身，同他朝着胡府大门走过去。

    她听见不远处老妪大喊：“请新妇过门！”

    下一瞬，锣鼓喧天。

    她被胡阮平搀扶着，在火盆上跨了过去。

    胡阮平怕她摔着，手微微用了些力气。

    沈春在心中暗道，倒是个贴心的。

    过了火盆，便直接进了胡府的门。

    宾客都在两侧瞧着，眸子中满是对沈家独女的好奇。沈家将这女儿养得极好，是个大家闺秀模样，平日待在沈府修女红，也是极少见人。

    胡阮平小心将她扶上台阶，“小心些。”

    距离有些近，好似就是在沈春耳旁说道的。沈春觉着自己脸有些泛红，她应了声，便走上台阶。

    走进堂屋时，沈春瞧见前面忽的伸出来一只脚。

    她微微仰头，借着余光瞧见了伸脚那人是胡阮平的姨母。

    出嫁前，沈母怕沈春在胡家受委屈，提前将胡家这关系都告知了沈春。

    胡家夫人母族是当今顾贵妃的顾氏，这顾贵妃便是胡阮平姨母家嫡女。本意是扶持自己阿姊的嫡子，谁知胡阮平是个软硬不吃的，哪怕才华出众也不愿进宫为官。

    本是想着给胡阮平谋个宫中稳当且有实权的位子，这胡阮平却以自己能力不足回绝。

    过了几日，宫中就传来圣旨，胡阮平被赐了太傅。

    这也不知是福是祸，等胡家双亲瞧见自家大郎一副波澜不惊，这才发觉这是被自家大郎设了套。

    这太傅虽为正一品官位，但这胡阮平哪儿像那争抢谋权的性子，估摸着也就是借着这官。也不知他怎的找的门路，就是想远离胡府和顾氏，拿官压他们一头，以此来堵住他们的嘴。

    如今胡家三个儿郎，除了这嫡子，剩下那两个可都是有野心的儿郎。

    反观这胡阮平在太傅之位三年有余也未在当今圣上旁说上半句话。

    自然也会觉着这胡阮平是个扶不上墙的主。

    如今给自己使绊子，也不过是想给胡阮平同自己下马威罢了。

    沈春倒是波澜不惊，她随着胡阮平步伐走过去。不多一步，不少一步，刚刚好踩在那伸出来的脚上。

    只听身旁传来声痛呼：“哎哟！”

    随即就是道尖细声儿传来的谩骂声：“你这野妇！竟敢踩我一脚！”

    沈春未急着开口，她头上红盖头，倒是装作不知晓模样。

    这堂屋之中都是些亲戚，听到这动静便瞧了过来。瞧见是顾家夫人，心中哪儿会不知晓她是无理取闹。

    只是碍着她那为贵妇的女儿，都不敢开口罢了。

    胡阮平听到这话，手中一紧，倒是先开了口：“姨母，春儿头上顶着红盖头，大抵也是没瞧见。还请姨母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日也是个大喜日子，无需置气。”

    话中之意也是明显，大喜之日就别搞得太难看。

    沈春在心中暗笑，她这个新夫君倒是个和稀泥的。

    顾夫人见他这模样，冷哼了声，倒也没纠缠下去。

    胡阮平见状，便接着将沈春扶到自己阿父阿母面前。

    “阿父，阿母。”胡阮平行礼道。

    沈春上前一步，也学着胡阮平模样。身旁老妪将茶递了过来，她便将茶敬了上去。

    直到胡家老爷夫人将茶喝下去。

    那堂屋外的夫子才大声高喊：“一拜天地！”

    胡阮平搀扶着沈春，转身，朝着堂屋外的天地行礼。

    “二拜高堂！”

    唢呐声越来越闹，竟是有几分将宾客喧哗掩盖。红灯笼随风摇了几下，中间的烛火也像是要熄灭了一般。

    沈春闭了闭眼，随着胡阮平行礼。

    她心中忽的觉着几分凄凉，她来时余光瞧见了坐在首桌的谈柏文了。

    谈柏文不像她设想的模样，他面上是几分轻松。

    看来，如今这般多情的倒是只有沈春自己了。

    “夫妻对拜！”

    一高昂声就将沈春心中那一点希冀给吹灭了。

    她手中牵着红布，随即后退一步。

    同胡阮平对拜。

    刚起身，只听那夫人喊：“礼成。”

    沈春便被老妪牵着，往洞房方向走。老妪是个好相处的，不然早些年也不会同自家祖母情同手足。

    她声音温和，嘱咐道：“如今嫁入胡家，你便是胡家新妇。若是有何不便，或是受委屈了，尽管来找我。”

    沈春点点头，应了声：“谢过祖母。”

    “诶！”老妪笑道：“平儿人冷淡，但心热。他虽不如他那两个阿兄成器，但好在他无旁的心思，你也可求得安稳。”

    沈春未附和着她这话，斜着眸子，却也瞧不见祖母模样。

    她今早在屋中更衣时，亲祖母倒是多嘱咐了几句。说是胡家祖母是个可依靠的，若是有何事不方便回娘家，便同胡家祖母讲。

    还说胡家夫人是个刁蛮的，她日后得小心些。

    别在像屋中一样安静过头，连丫鬟都觉着她不像是主子。到了胡家，她也要装作刁蛮些，让胡家人觉着她不是个好欺负的。

    但如今，真踏入了胡家。

    心中倒是觉着几分不真切。

    老妪将她引到床榻旁，又将她搀扶着坐下。

    “那我便先出去招待宾客，平儿不善喝酒，他若是醉了便会被人搀扶进来了。”

    沈春说了声好，随即谢过祖母。

    老妪便走了出去，将木门合上。

    沈春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将红盖头掀开，瞧着这洞房花烛。

    她有几分失神，倒是想起来谈柏文同自己说过，他也会给自己这般洞房花烛。

    可如今等到了，却不是谈柏文给自己的。

    她起身，手摸过桌沿。

    说是胡阮平不争气，但他如今这日子也算是滋润。在胡家待遇也不算差，这桌可是红木打的，这红烛也不知是托哪户人家做的，点燃烧起来竟是闻到几分桂花香气。

    据说这洞房是胡阮平以往住处，倒是干净整洁不少。

    她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借着烛光倒是将这屋瞧了干净。

    走到木柜旁时，也不知怎的，生出来点不堪的心思。

    她顿了顿，伸手将柜子打开。

    里面倒是没有放着物件，只瞧见在柜子中斜角处，刻了字。

    “周...芷？”

    沈春想着这名字同胡阮平是何关系，下一瞬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不齐，一只脚轻一只脚重。

    沈春这才坐回床榻上，又伸手将红盖头给自己盖上。

    木门打开了。

    胡阮平也不知怎的，将木门合上便没了动作。

    二人便这般僵持着，沈春张了张嘴，想将这般让人心慌的安静打破。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站在木门那儿的胡阮平道：“你怎的还不歇息？”

    沈春并未意料到胡阮平会说这话，她顿了顿，这才开口：“今日是新婚。”

    新婚，现在该是洞房的时辰。

    胡阮平也咂摸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从那红木打的衣柜中抱出来两床棉絮。

    他开了口，道：“日后再说吧。”

    随即将棉絮铺在了地上，倒是个不讲究的，直接倒在了地上。

    沈春垂眸，刚好能瞧见胡阮平这般模样。

    她倒也不知这胡阮平还是这般清秀的人，在心中琢磨片刻，还是将红盖头给掀开。

    随即站了起来，“夫君。”

    胡阮平转头瞧她。

    沈春也在瞧着他，手上动作不停，将自己身上的婚服一件件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