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凝有点别扭地站在书店门口，那巨大的高考宣誓的横幅贴的人眼睛看起来格外刺眼，各种辅导资料铺天盖地的书店门口停着几辆歪歪斜斜的自行车，苍蝇和蚊子在隔壁的包子铺乱飞。

    “方凝？”余骥停下脚步，看到她的背影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方凝转过头有点慌张地遮掩，还是被余骥看出了：“你手里拎着的什么啊？高考冲刺？”

    被戳穿的方凝眼神迅速暗了下来，有点不太乐意地看着余骥走过来，将她袋子里的书拿了起来。

    “现在都五月了，看这个有点太……”他抿乐抿唇，看了眼方凝，她好像一个突然被大人发现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局促不安，一点红晕攀上了面色。

    她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走过去一把将余骥手里的书夺了回来：“来得及。”转身没入小巷人海。

    方凝变了。很多人开始说，虽然他们觉得现在都五月了，太晚了，方凝完全就是孤注一掷，十七中差班的最后一节课上完之后，傍晚六点多，当班上的人陆陆续续走散，方凝留在教室里挥笔不停，在夜幕降临之后，慢慢地沿着小巷往回走，路边摆夜摊的老板娘看到了招呼一两声，她总是心不在焉。

    她回家时，方国成多半是喝了个半死躺在家里呼呼大睡，再不然是还在外面鬼混，凌晨一两点疯疯癫癫地砸门进来，她习惯地戴上耳机，将这一切都隔绝开。

    等到周末，方凝和陈凌眷约好了，她背着书包站在小巷口，等着陈凌眷开着车过来。她们不过问方国成的官司打的怎么样，不过问方凝的过去，陈凌眷给她教她一些题，带她吃几顿饭，在各式各样的餐厅人声鼎沸或者安静无声的环境里，方凝低着头一遍一遍地背诵着、验算着。

    方凝背书背累了。她放下手里的打印资料，转头看向桌边的另一角落。

    陈凌眷去洗手间了，桌子上还放着她的电脑和一些打印了密密麻麻的字的文件，圈圈画画的黑色和红色水笔的印记，看得眼睛也生疼。方凝把视线转移到窗外。

    窗外街道上人来人往，对面的公交站台上凌乱地站了一排等车的人，站台边的香樟不知不觉已经绿树成荫，五月的风轻轻地一吹，飘飘悠悠地抖落了几片叶子，掉落在站台边站着的两个人衣袖上。

    两个女生，穿着同色的宽大卫衣，长发者眉眼生笑，在余晖的印染下眼神缭绕着温柔，她微微地踮起脚尖，在川流不息的路边，看似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凑上前在短发的女生唇角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印记。

    方凝看得一愣，心跳刹那间像是漏了一拍。

    星星点点的红晕又不知不觉地攀附上她的脸，她慌慌张张地避开眼神，错乱地落回有点凌乱的书桌。陈凌眷从洗手间回来，她抽了张纸擦了擦手，指尖略带了水滴滑落在光滑的桌面，她手撑着桌面去够桌角的文件，方凝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白皙光滑的指尖，骨节分明的手背，因为微微地用力而粉中泛白的指甲……

    “发什么呆呢你？”陈凌眷伸手敲了敲桌子。

    方凝回过神，像是为了掩盖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跳声一样，她将手里的打印资料随手翻了翻。

    陈凌眷没有发现什么反常，她理了理桌子，坐下，从她手里拿过打印资料：“背的怎么样了？”

    “背，背完了。”方凝从书包里翻出了另一本书，有点吞吞吐吐。

    陈凌眷看了看时间：“哦，那吃晚饭去吧。”

    她站起身，电脑迅速地塞入包中，方凝有点反应迟钝地收拾东西，陈凌眷看了看她慢吞吞的样子，笑了笑，有点压低了声线一样，传到方凝的耳膜好像游丝一般牵引着：“学傻了？吃饭去啦。”

    学傻了。

    方凝妄自下定论。

    她试着理解自己这种学傻了的心悸，就好像试着理解她背出来却没有理解的高考模拟题一样。

    对啊，她其实一直都没说。

    她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重新捡起她已经三年没有认真学过的内容，就好像记忆重启一样，根本不可能。她在极力地尝试用背诵简单粗暴地解决一切，只是在用更多的机会换来和陈凌眷的周末独处。

    至少她觉得，这样可以对得起一点陈凌眷对她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