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子还是一股被埋在浓重的破旧和热闹中的熟稔，方凝沿着这条几年都没有翻新过的小路一直走着，直到走到那个拐角，走到尽头的那栋楼前。

    整个居民区墙壁都被用红色记号笔划了起来，环绕了大大小小的拆字。院子里的一棵香樟树在整片废墟一般的旧楼中却绿色生机得格格不入。

    方凝转头看着小巷子，想起了五年前的夜晚十七岁的方凝蹲在路边吃着炒粉，面前站着一个踩着高跟鞋长发飘飘的女人。

    她走过去，熟悉的摊位，老板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周围也没有什么人来来往往，他半眯着眼刷抖音，方凝站在他面前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一份炒米粉。”

    老板没有认出她，他只是唏嘘几句：“小姑娘不是这里的人吧，这里的小吃摊位现在都在准备搬迁了，这附近的居民楼都要拆了，这个时间点倒是难得有人来。”

    她不解释，接过炒米粉付了钱，走了几步路，蹲在那个路口位置。

    陈凌眷下车的时候看到了蹲在那个位置的她。方凝半垂着头，手里捧着炒米粉的盒子，一点微风吹得她的发丝有些凌乱，短发低低地遮住了一点眼睛，方凝的眉眼里抖落出了几分倦意，她微微抬起头，看到了陈凌眷。

    陈凌眷有点惊诧也有点失神。她回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个画面，她看到蹲在路边快速地吃炒米粉的方凝，内心最深处的某个柔软的地方似乎被她触动了，这个孤单的小姑娘蹲在路边，瘦削的身影和路灯的灯光融在一起，她直直地朝她走过去。

    她记得方凝当时抬头看她的时候眼底充满了戒备和疏远。现在方凝抬起头看向她的时候，那层额前的几率碎发微微遮住的眼眸漆黑明亮地望着她。

    那几秒的瞬间，她心底轻轻地颤抖和动摇。方凝的五官长的很漂亮而有攻击性，特别是在不笑严肃的时候，她的眼神里透露着和年纪不符的冷淡，但其实陈凌眷很少在和她独处的时候从她眼睛里读到冷淡，更多的是她沉静丰富的情感。

    方凝身上其实有一种陈凌眷无法把控的吸引力，从五年前在早餐店那个早上开始，她透过她带着倦意的眼睛看到的那个带着神秘的、孤僻的女孩，一点一点地叠加着让她挪不开视线的诱因。

    陈凌眷笑了笑：“我正好来这里处理工作，想起来好多年没来了顺便来看看。”

    方凝点点头，站起来，她现在比陈凌眷高了半个头。她把剩下的炒米粉吃完扔进垃圾桶里，陈凌眷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怎么今天突然来这里了？”

    方凝把放在路边的背包捡了起来背上：“探监日。刚刚看完方国成，来这里走走。”

    陈凌眷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

    “你……”方凝转身低下头看着她。她迅速想起了上次酒吧的事情。方凝的眼神直白地盯着她，陈凌眷更有些不自然，她错开视线看向别处，四下朝居民区张望：“这里要拆了吗？”

    “嗯。”方凝沿着小巷子外走，陈凌眷跟着她。小巷子的小吃摊位清空了一大半，午饭时间也没有那么多人来，方凝扭头问她：“你吃了吗？”

    “刚刚车上吃了个面包。”

    方凝带着她拐了个弯走了出去，小巷子外是一条有点商业化气息的街道，街边都是大大小小的餐馆小吃店，她径直朝一个面馆走过去：“这家好吃。”

    面馆面积不大，老板是个围着围裙胖乎乎的老奶奶，面馆里坐了不少人，方凝翻了翻菜谱：“他们家的油泼面好吃。”

    陈凌眷点点头，点了。

    店里开着空调，店里吃面的客人的聊天声混杂着细嗦面条的声音，方凝环顾了一圈四周：“复读那一年，这条街开始有了变化。”

    “我这些年陆陆续续来过几次，也是隔一段时间看着这条街上的小吃店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小巷子里的小吃摊也越来越少。”

    陈凌眷的面上了，她抽了双筷子搅了搅面，朴素的香味扑鼻而来：“你回来过几次啊，是复读期间还是高考后呀。”

    “你为什么走了？”方凝冷不防地问她。

    陈凌眷没反应过来，愣了愣。

    “我复读的那年，后来我上大学，这几年我年年回来，小镇也好，你们那个律所也好，我找过了，你去哪了？为什么没有见过你？”

    陈凌眷搅拌面条的手慢慢停下，她的神色微微变得黯淡，声音有点轻：“你……这几年回来找过我？”

    方凝微微垂下眼帘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猛地抛向陈凌眷，好像一下子撕开了她心底的一层皮，扯的她生疼，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拿起筷子埋头继续吃了起来。

    方凝看着她不语，心底翻涌着酸涩的情绪。五年前的陈凌眷是那个带着成熟风情潇洒步调、看上去遥远的律师，五年后其实重逢的那天方凝就隐约觉得陈凌眷变了，她不知道陈凌眷经历过什么，只是觉得五年前她身上的那种棱角和潇洒被稀释了。

    她心疼她。

    方凝给她抽了张纸巾：“你慢点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