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凝把照片P好,已经凌晨三点了。她觉得一阵胃疼,趴在桌子上缓了一会儿。
租的单间头顶的小灯忽明忽暗的,电脑幽幽地发着暗光,窗户开了一点,盛夏的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她没开空调,驱散了一些炎热。
又是一个八月。
方凝起身到了杯热水,坐回沙发,呆呆地看着窗外摇晃的树影。思绪不知道怎么的就飞回了那个夏天。
她拎着几桶泡面走的松松垮垮,头顶的烈日好像要把整个世界刺破,陈凌眷开着车猛地在她面前停下。
隔着风尘,她看着从车上走下来的女人,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装,脖子上挂着工作证,手里捧着文件,什么时候她突然变得这么陌生了。
方凝呆呆地看着她,她看到她,径直地朝她走去:“方凝。”
她带着她去十七中复读班报道,帮她联系上了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亲戚,让她在一份文书上签了字,一系列程序下来,陈凌眷拍了拍她的肩,又露出了她熟悉的笑容,温柔沉静:“方凝,你一定要考出去。”
那一年方凝过的平淡安稳,没有方国成那些琐事的纠缠不清,小巷里那些认识她的好几户人家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搬走了,她的生活没有太多纷乱的声音。
她考上了大学,距离那个小巷似乎一点一点地走远。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知道她那个杀了人的父亲。
陈凌眷的那句话在她暗无天日复读的那一年,曾经支撑着她走过多少看不清的路。
方凝胃痛得厉害,她蜷缩着身体,紧紧地靠着沙发,眼神有点空洞地看着窗外。
她摁亮手机屏幕,太早了,不然给她发点消息了。方凝把热水喝了,不想洗澡,直接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方凝醒的有点迟了,她在一片不是很安静的居民楼的大妈叫唤声中被吵醒,简单洗漱了下匆匆地出门了。在小区的楼下买了个包子,跑到地铁站。
熬夜处理工作的事情,方凝都差点忘记了今天是探监的日子。
监狱的门里门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她踏进这扇门,看到的只有灰白色的天空和生锈的铁窗布满了半个天际。方国成手被拷着,拖着步子走了出来,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又或者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眼睛肿着,头发剃了,显得整个脸都宽大发腮起来,暗沉沉的光笼罩着他的整张脸。
方凝冰冷地盯着玻璃里的他,举起电话,方国成头一点一点抬起来,对上她的视线。
方凝看到他的眼睛,看上去似乎没有光,灰蒙蒙的,但一层轻薄的雾之外的那层发狠的恨意,方凝还是一眼看了出来。她拿着电话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语气:“我前段时间刚刚去墓地看了看他们。”
方国成化成死灰枯木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一点内容,他先是愣了愣,然后忽然剧烈地拍了拍桌子,对讲的电话被砸在了桌子上,隔着玻璃方凝微微地眯着眼,看着情绪失控的方国成大骂着她。
她不用举起听筒,这些句子每一年夏天她来都快烂熟于心了。
方凝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服,站了起来,对着玻璃里失控的方国成笑了笑,她冷淡的五官有了一点情感:“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年报的那一次警。”
方国成脸色一滞,在安静的那几秒内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抬起手要砸玻璃,眼睛里的怒火好像要冲破这层透明的屏障灼烧她,方凝轻轻地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每年看一次方国成的情绪失控,欣赏一次他的崩溃,她觉得也很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