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

    毕竟是先生还在打理要留做念想的房屋,太多人进去万一弄乱弄坏什么就不好了,并且搜查之事也不是人越多就越能搜出更多。惠芷玉也吩咐李常安留在屋外,她与游万洲单独二人进入。

    小屋内几乎是一眼就能望到头。屋内用三道布帘隔出来几个小间,目前他们站在小厅堂内,能看见一个比较平整的石头矗立中央,旁边摆设四条朴素的木凳。

    掀开左边的布帘,帘后就是铺设地面的一张草席,与竹竿组成的置物架,架上放置着同样用布帘遮盖的某种物体,惠芷玉试探着戳了一下,柔软中有些硬,里面包着的应当是被褥。架子上的陈列物相当少,没有任何可以当做线索的东西。

    退出这个隔间去到右侧布帘后,这里的空间比左侧要大了不少,铺了一张更大的草席,草席与毗邻草席的石墙上有一大摊乌黑的痕迹。旁边竹竿架子分了更多层,上面层摆放着重叠的木盆、皂角、驱蚊艾草、木梳等生活用具,下面层摆放着布包被褥。

    另一角放着一口缸,掀开盖子一瞧,除了仅剩的几颗稻谷空壳,里面空无一物。另有几只木箱子叠在一起放在角落,箱盖上有一层薄灰,惠芷玉用手帕擦了擦打开箱盖,里面是一套套叠放整齐的粗布麻衣,大概有四套。

    让游万洲搬开箱子,打开下层的木箱,底下的箱子里放着鞋、手作的木制玩具、刀具,整齐折叠起来的信件,以及唯一一盒胭脂,现在都已经不能再用了。

    “好整齐啊,”惠芷玉将箱盖重新关上,“根本看不出破败的样子,如果不是草席上的痕迹,真的完全看不出来这里发生过什么。”

    “嗯,”游万洲看着墙面沉思着,“这些痕迹应当就是陈年血迹,先生刻意没有清理这些,恐怕是每次回来看见的时候,用来警醒自己的吧。”

    “是啊,就像是专门为了杀人一样,难道有杀手盯上了他们?”

    “……”游万洲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凑近惠芷玉,小声道:“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会不开心,但我认为现在来调查这些痕迹,其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时间过去太久,凶手也明显有提防之心,姜先生也会来打理,哪怕现在还留着血液痕迹,但很有可能找不到其他线索。”

    “我也知道,但总得来看看,哪怕是让先生能安心呢。”惠芷玉叹气。

    “说起先生,其实,”游万洲话语一顿,自顾自摇头,“罢了,没什么,应该是我多虑。”

    “什么呀,话说一半很让人心痒啊?”惠芷玉歪头问。

    游万洲笑了笑:“只是感觉先生好像并不高兴见到他妹妹,但或许只是他近亲情怯吧。”

    他这么一说,惠芷玉才回忆起,最开始遇见姜飞叶时,先生的确展扇遮住了自己,就像是在故意躲避姜飞叶的视线一样。并且按理而言他可以在屋中给失散的妹妹留下书信,等到她某日回家找出,却也没这么做过。

    “或许,先生有他自己的理由吧,之后问问就好了。我们就先把该查的查完,还有最后一个地方呢。”惠芷玉弯起眼,推着他的肩膀往前,看着他掀开厅堂前侧那条帘布。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闭拢的窗,透过窗还能望见包围在外的王府侍卫队,往下瞧,墙边罗列着树枝捆扎的扫帚、好几口米缸、油瓶酱瓶、整齐捆扎的木材等物,联想到屋外还有架着雨棚的露天灶台,这里应当是存放厨具与杂物的隔间。

    抱着哪怕没有线索也要好好检查的心态,惠芷玉将几口米缸的盖子一一揭开,果然缸中都只有几粒稻谷空壳,早就没有大米。她看完最后一口缸正要关闭盖子,游万洲忽然伸手托住木盖。

    “安安,这口缸好像有些不对劲。”

    闻言,惠芷玉立刻仔细瞧去,缸底没有一粒米,只有三颗稻谷空壳,但有一颗散在角落的壳似乎在极其轻微地颤动着。她弯腰伸手,摸到了空壳与坚硬的缸底,将壳子挪到缸底另一侧。

    方才还颤动的空壳现在平静下来。惠芷玉皱眉,舔一下手指再次伸入缸底,这回她终于感受到一丝微风。于是点了点头道:“是不对劲,这里有风,但,这米缸不是放在地上吗?”

    “你让让,我来挪。”

    在惠芷玉退开后,游万洲抓住缸沿一抬,空缸起,但缸底依然在地上纹丝不动。

    “这。”她看向游万洲,游万洲放下缺底的缸,“既然有风,说明下面有暗道,这块地势没有把手,应当受机关控制,我们得想个办法打开它。”

    没能查到凶手线索,但这小小的屋子里居然还有暗道。惠芷玉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喃喃道:“但这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啊,唯一可能作为机关的,也就是石块了吧?”她开始仔细观察墙面,试图找出与周围石墙最不同的石块。

    在眼睛快要挑花之际,终于!发现了一块有些平滑光亮的石砖,惠芷玉一掌按上去,米缸底形状的地道大门无声后撤,露出烛光照耀的步梯。

    惠芷玉在洞口左挪右瞧,除了步梯,也看见了暗道的底部,也是石砖地板,她说:“这看起来,还挺安全?既然有蜡烛的光,就代表有空气,而且能看见地板,好像也不太高。”

    “那我们下去瞧瞧。”游万洲一脸兴致勃勃,言毕已经搂住她的腰抓住步梯,呲溜一下滑了下去。惠芷玉没想到他压根就不爬,手忙脚乱地抱紧,没过多久游万洲的滑势一减,已经踩上了石地板。

    下滑时看不清的景象现在清晰无匹。不算大的地下室内架设了两个满当当的书架、一张木桌、一张木椅。桌上堆叠了两本书、墨宝与用以照明的油灯。

    “这也是姜先生打理的?”惠芷玉疑惑着上前,看见木制桌面一尘不染,“感觉地下室比上面还要更经常使用的样子,先生为什么之前没跟我们说过?”

    游万洲在她身边拿起了桌上的一本书,随手一翻:“谁知道呢,但之前姜先生明明说他虽然定期回来,却并不是真的很经常过来,如今这地下室的情况可不像他所说那样……!安安,你快看。”

    书页被送到她眼前,惠芷玉定睛一看,上面写着:鸣县县令章文翰贪污罪证。书页中夹着一张有些泛黄的纸条,惠芷玉愣了一会儿,将纸条捏在指尖。

    某种不祥的预感令她的手指颤抖,惠芷玉打开纸条,发现它折了好几折,完全展开时是一张很大的纸,纸上印有章文翰的个人私章,与其上所书字迹:田亩过户文书。

    再细看条款,三百亩县外的官田,都是章文翰的个人财物。这是足以斩立决的数额,拥有这则盖有他私印的文书,就等于掌握了章文翰的命脉。

    “这里还有,”游万洲沉着脸又翻了翻,“鸣县章家、王家联手私卖铁矿记录。”也拿出来一张几折的纸,拆开,纸张是买卖双方的交易凭证,买家是章文翰、王信,卖家叫张力,买卖物品是两百斤铁矿。

    “这,”惠芷玉后背发凉,“可,这些证物,为什么会在这里?”

    游万洲将两张证物叠好放入书本,书本往怀中一揣,拽着惠芷玉快步朝步梯口行去:“我们不能留在这了,快走!”

    哒哒哒,脚步声在这间地下室里回荡,就在两人即将抵达步梯时,一道白衣人影忽然落下。游万洲迅速将惠芷玉护在身后一掌袭去,来人反应极快握住他手腕也是一扇刺来,游万洲仰头抬脚踢他下巴,来人猛力一推将他推开。

    又一道人影抓着步梯落下,惠芷玉这才看清,方才与圆圆交手的人是白衣飘然的姜逸仙,而再落下的人是姜飞叶。她垂着眼一摁步道上某处,就抱臂站在一旁扶住额头。

    “姜逸仙,外面都是我的人,哪怕你们将地道关闭,他们也会很快赶来制服你们,别心存侥幸,现在放弃抵抗,我还能看在师生一场的份上饶你一命。”游万洲展臂将惠芷玉拦在身后,声音冷硬。

    “不愧是能在山寨战中以一敌百的游学子,武功竟然不比我弱。”姜逸仙微笑着扇着红扇,执起腰中香囊一捏,只听布裂草碎与仿佛银瓶乍破的脆声,他将不成形的香囊扔了过来。

    “小心!”游万洲迅速抬袖捂住惠芷玉的口鼻,但那股浓郁的香味已经钻入了她鼻腔,惠芷玉顿时身子一软倒在他怀里。

    游万洲连忙抱紧她,“安安!呃……”闻到香味的下一秒身子立刻沉重,他赶紧用内力屏住呼吸,但仍然阻挡不了自己抱着惠芷玉一点点不受控制地坐在地上。

    两人仍然睁着眼,意识依然清明,惠芷玉试图抬起自己的手,但身体全然不受控制,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游万洲稍好一些,但动作起来仿佛被压了一座大山,他只能勉强转了个身,用自己的身体隔开惠芷玉与敌人。

    “你竟然还能动。明明每次上课都让你们闻了好几个时辰,现在经另一味香催化,本该像小安一样动弹不得才对。”姜逸仙从容的声音响起,曾经听来有多么可信多么安心,现在就有多么令人憎恶。如果眼神能杀人,惠芷玉恐怕已经将姜逸仙千刀万剐。

    “别这么看着我,”姜逸仙对她笑了笑,“我本来也不欲让事情走到这一步,这样太难看了。”

    说罢他近前来,从书架后面牵出一条铁链,将两人绑在一处,对姜飞叶道:“快走,别愣在那。”

    “……知道了,哥哥。”姜飞叶抿抿唇,低垂着眉眼也上前来,打开了另一道机关,和姜逸仙一同拖着两人进入暗道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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