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课程结束,晚自习放学,离玦在教室等张筝儿,见俞珵还在,“你不走吗?”
“等你。”
“我没让你等。”
“你让我等我也不等。”俞珵玩着手游头也不抬,“我们回同一个地方。”
“所以呢?”自相矛盾的话想表达什么。
“你不是骑自行车上学吗?顺路载我回去。”
几度张口,实在不知如何嘲讽此人理所当然的厚颜,离玦无情送出两个字,“不载。”
“说吧,要多少接送费。”
娇花的脑回洞真稀奇,都上赶着给她送钱了,“你今天怎么来的学校?”
“打车。”
“那你打车回去。”
“你家进不了车,得走一段窄巷路,麻烦。”
真矜贵!离玦翻了个白眼,“反正我不载。”
“没关系。”俞珵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向她收拾书包的身影,“我载你也行。”
离玦无视他。
最后还是一起走了,这人硬要跟着她,不得已只好让他坐陈家全的自行车。
陈家全也不忸怩,大方让俞珵上车,俞珵不认识陈家全,刚要拒绝,张筝儿已遗憾出声,“我独一无二的公主宝座就这样被别的臭男人占了。”
离玦和俞珵不约而同皱起眉。
张筝儿佯装看不见向俞珵作出邀请手势,“来吧俞公主,认准你的骑士,请别害羞。”
这下连陈家全也皱眉了。
顶着调侃,害羞的‘俞公主’屈服坐上‘公主宝座’,回家路上张筝儿再次聊起九班的转校生,“我问了,她叫陈筱红,缘溪见绿筱的筱。”
“陈筱红?”陈家全意外对这个名字反应最大,“她搬回来了?”
“你认识?”
“认识,拳姐也认识,拳姐你忘了吗,六婶的孙女,二年级转学搬家的冬菇头,拳姐的外号还是她取的,这人可讨厌了,考试考差了死活让六婶到杂货店教训拳姐,说拳姐抢了她的第一名,害拳姐白挨离婆一顿揍。”
“这女的怎么这样啊!”张筝儿忿忿不平,离玦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但事隔太远早已忘记了。
原来是她,难怪觉眼熟。
几人都住垌街,在拐角分道而行,张筝儿让俞珵下车,说自己和陈家全同路。
“王子请下车。”从‘公主’到‘王子’,她笑着打趣,陈家全不满,“很晚了,别浪费时间。”
俞珵没在意二人拌嘴,因为离玦已经骑自行车走远了。
“你就不能等等我?”俞珵追上去拽住她的自行车后座。
“不是快到了吗,转进小道再走一段路就是了,你路痴?”
俞珵没作声,跨步坐上后车座。
沉默让离玦留了个心眼,这人真是路痴?
正想着,身后传来声音,“你的外号是什么,他们为什么喊你拳宝拳姐,你一拳打死鲁智深?”
自己真有这个实力,你小子早被踢下车了,家在长巷最前方,沿路街灯微弱,昏黄的灯光照不进黑蒙蒙的屋,夜深路静,若往日离玦必定骑得飞快马上回家,今天她却放慢了车速。
车后座不似往常那般空荡,少年的重量沉甸甸,她不知何谓‘安心’,但这一刻,无法忽略‘有人陪’的实感。
没由来想起自己的名字。
儿时垌街的大人告诉她,离燕对她不上心,上户登记名字,手里提着一把蕨菜,随口说就叫蕨菜的‘蕨’吧,还是工作人员听错音,改成‘玦’。
不知真假的玩笑穿插她整个童年,渐渐地不仅大人,同龄人也听说这段历史,揶揄的人变多,彻底成了寄生在离玦身上的藤壶。
过去她或许会在意,然而现在,即便再让她听到相同的言论,她也能面不改色地把藤壶里的肉挖出来尝尝咸淡。
“蕨菜在我们这儿叫拳头菜。”她难得耐心向他解释。
可惜俞娇花五谷不分,“什么是蕨菜?”
“……”
第二天上学,俞珵早早等在店门口。
“你这是赖上我了吗?”离玦无语捏着刹车。
“我们等价交换。”俞珵摸准她的性子,“你包上下学接送,我包早午晚三餐。”
“成交!”
不过所谓的早午晚三餐是个伪命题,回到教室,离玦桌上放着一份热腾腾的早点,她险些忘了早餐铺陈大少的老本行。
俞珵也注意到了,他手上拎着两份从食堂打包的早餐,“谁给你的?”
“陈家全。”离玦用无糖豆浆换走他的牛奶,“这些你吃吧,以后不用买我的份了,他每天都会给我带。”
“我吃不了那么多。”俞珵口吻隐含躁意,“这份你自己解决。”
浪费食物可耻,离玦硬着头皮把两份早餐全吃了,吃得太撑,肚子涨到中午。
“拳宝你今天吃这么少?”
“早饭吃撑了。”离玦把餐盘推到张筝儿跟前,“炸鸡腿给你吃。”
“不吃,我下巴长痘,戒油腻。”
“拳姐给我,我吃。”陈家全飞快夹走离玦餐盘里的炸鸡腿。
俞珵撇开目光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肉,险些被菜里的辣椒沫呛到。
中午只吃了半份饭,下午有体育课,体力消耗不到五点便饿了,离玦服气了自己的胃,蹲守着放学时间,铃声一响飞快拉着俞珵往食堂冲。
和他们一起狂奔的还有高年级学生,从教学楼到食堂的路可谓龙虎搏斗生死时速,离玦利用距离优势一马当先。
俞珵跟在她身后叉着腰直喘气,“为了一顿饭你真拼。”
“我还没嫌你拖后腿。”离玦鄙夷的眼神如看‘细狗’,就差说一句‘你行不行啊老弟’。
气得俞老弟当天怒吃两大碗饭。
晚饭后两人先回教室,俞珵到学校小卖部买饮料,离玦陪他去,权当消食。
黄昏时分漫天彩霞,夕阳载着余晖从云缝穿过,荡出一簇簇绚烂的光,校园被晚霞偏爱,霞光散落砖红色的教学楼面,‘勤勉努力、砥砺前行’的标语反射金色的光,映着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
校道半旧,不远处的篮球场传来拍球声,俞珵的注意力被吸引,而离玦望向学校西门,陈筱红正和一位老人站在校门旁不知道在聊什么。
仔细看,那位老人正是六婶。
“看什么?”俞珵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没什么。”
“陈筱红?”
意外他竟记住别班的同学,明明平时对谁都爱搭不理。
“嗯。”离玦望着不远处的二人,六婶是同村的长辈,平日见面都会问好,小时候所谓的教训不过是六婶为哄孙女,装模作样来杂货店转一圈,结果惹哭了在店外盯梢的陈筱红,于是离燕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她。
正回忆着,陈筱红突然跑开,留下六婶在原地招手叫唤。
然而女孩的身影越走越远,老人无措收回手,拎着一个红袋子巴巴望着。
“六婶。”离玦心软,快步走过去。
“玦娃儿。”见是她,六婶换上慈爱的面容,“好孩子,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六婶您怎么来了?”
“来给我孙女送饭。”六婶摸了摸手中的红袋子,“玦娃儿还记得我们家筱红吗,你俩小时候是好朋友,今年她回来了,外面辛苦,回来也好……”
老人絮叨说着,不远处的俞珵等得不耐烦,喊了一声先回教室。
离玦没管他,倒是六婶盯着俞珵一个劲地瞧,“玦娃儿,那人是谁啊?”
六婶一副审视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说出俞珵不是正经好学生的话来。
“和我一起值日的同学。”离玦随意扯了个借口,“六婶,我先走了。”
“等下娃儿。”六婶支吾着,从红袋子里拿出一个老式铝饭盒,“筱红刚顾着和我说话忘记带饭了,你知道她在哪班吗,帮婶把饭带给她行么?”
其实二人的争执她看得清楚,知道老人和自己一样都在找借口,离玦还是接过她的食盒,答应了她的请求。
自己的谎言无足轻重,老人的请求也一样,不过举手之劳。
来到九班,几名同学簇拥围着陈筱红聊天,离玦喊陈筱红的名字,聊天中的众人闻声回头,陈筱红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离玦知道她认出自己了。
“你来一下。”
走廊上,离玦把红袋子递给她,“六婶给你带的饭。”
皱巴巴的红色塑料袋打了一个奇怪的结,半透明的材质轻易看出食盒不高档的灰银色,陈筱红不接,“离玦,你现在当上老好人了?”
言语带着不友好的挑衅,离玦看着她,身材高挑长发乌黑,长大后的儿时玩伴变美了,全然没有小时候因面色蜡黄被大人调侃锅盖猴子的模样,判若两人。
“嗯,毕竟以前作恶太多。”离玦试图把食盒塞进她手里,对方却嫌弃挥手拒接,“你干什么!”
铝饭盒被打落在地,硬金属与地砖相撞发出狼狈且刺耳的声音,这道声音足以划穿一个十六岁女生刻意维持的单薄自尊。
离玦在陈筱红恶狠狠的指责中终于明白自己的多管闲事有多惹人厌。
路过打量的学生不少,离玦把食盒捡起来,检查没有磕坏,捧着食盒回教室。
抬头,俞珵正倚着八班后门的门框看着她。
把她‘圣母’行为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