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歌舞升平,丝乐相接,月麟香的味道侵染在每一个角落。
轻纱帷幕之下,只见一道隐约而又清瘦的身影侧躺在软榻上,是如今的燕朝皇帝,满殿的歌舞尽是为他而奏。
不知是哪位大胆的伶官,瞧瞧掀开了轻纱,榻上之人已然睡着,安静而又柔顺,惹的人呼吸一滞。
世人多以昏庸无能、好喜声乐、不理朝政、愚痴呆笨等贬词评判针砭当今的新帝,一切欠佳的词语堆砌而成的新帝形象可不谓不糟糕,让人对他的外貌也是联想不到好的地方去。
没想到着新帝的皮囊却是得天独厚。
看少年模样,皮肤白皙,唇如胭脂,墨发被主人随意的拨在一侧压着,灯光交筹,形成两种颜色,让人对那双闭着的眼睛浮想联翩,惹人怜爱。
这张脸,放在书楼的说书先生嘴里,那些批判之词也只会重重开口,轻轻落下。
那位伶官愣了一瞬,还是抖着手伸向了睡着的人腰间玉带,只是刚解开玉带,就听到一道声音,他只好停下手中动作,跪拜在地。
“你这是干什么?”
薛尺素被吓了一跳,拢着衣服连忙坐起来,脸却红一半,又气又羞。
伶官已经直哆嗦,仍跪着磕头道“奴想陛下睡的安稳些,为陛下宽衣解带。”
这话说的薛尺素都不太相信,他宁愿相信这人是来杀他的,地上跪着的人衣着太过清凉,薛尺素都不敢多看。
“算了,你退下吧!”
薛尺素无所谓的摆手,就算这人真的是别人派来的,他也没办法处置,朝廷上的三党,他一个都惹不起。
没想到那位伶官确实直接上前,趴在榻边,按倒着薛尺素,却用无比柔腻的声音趴在薛尺素耳边,吐气如兰道“奴婢愿侍候陛下!”
说着就开始扒薛尺素的外衣
“我!”
薛尺素吓了一跳,一是这人的动作太过放肆,二是这这这!这伶官长的和桓景瑜有几分相似!
“放开朕!来人啊!”
薛尺素搞不清楚状况,但这大殿上人这么多,他总归叫的来几个人。
“陛下难道不想与奴共赴极乐吗?”
“退下去,别碰朕!”
薛尺素被按的有些疼,红了眼眶,他天生身体知觉要敏感些。
“难道陛下不喜欢奴这张脸吗?”
薛尺素捏着人的手,但也挣脱不开,看着这人的脸,气急了骂道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用他的脸做献媚之举!”
却没注意到早就已经没了的丝乐之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红纱,带着冷意而又怒气的声音传来
“看来是臣来的不巧了。”
伶官听到桓景瑜立马松手,起身对桓景瑜行礼,桓景瑜没看一眼,人还没跪下就已经被桓景瑜身后的侍卫捂着嘴拉下去了。
吼了那么多句都没人理的薛尺素
“……”
算了,希望桓景瑜没听到自己说的……
薛尺素实在不愿意见桓景瑜,更不愿意在现在的样子见他,只好整理自己的衣服,腰带不知道掉哪去了,只能自己拢着,哪怕便服,但帝王穿的还是过于复杂了,于是薛尺素东扯西勉勉强强看着整齐些。
桓景瑜看着薛尺素的动作,偶然间瞥到几缕风光,移开了目光。
薛尺素又一次拢着衣服说话,只是这一次更加狼狈,眼底含着泪,脸上红的可以滴血,却装作漫不经心看向桓景瑜。
“丞相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桓景瑜面若冠玉,身形挺拔如竹,着鹤纹官袍,在一片骄奢靡糜中脱尘出俗,别有一番滋味。
“微臣听闻陛下龙体欠安。”
得,意思是来探望的。
“丞相费心了。”
薛尺素目前余光瞟来瞟去搜刮这一片区域也没有找到自己的腰封,只能继续拢着。
桓景瑜看着小皇帝动作,叹了口气。
“陛下要告多久的假?”
被说中了都薛尺素面色僵了一瞬间,自从半月前醉后轻薄了桓景瑜之后一直躲着他,不去御书房了,今天这次又是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
其实做皇帝做到他这份上,十八岁了还要天天听课受训学习孔孟之道也是独一个的。
“我明日就去!”
薛尺素答应了一声,心里感叹着还好桓景瑜不追究醉酒亲他的事。
桓景瑜点了点头,语气规劝着说道“那位伶官心思不正,微臣替陛下处理了,陛下以后还是少接触此类人为好。”
清泉泠泠,玉石相击。
薛尺素连忙点头,今天不知道又是谁在试探,但桓景瑜帮他处理的话,无论怎样火都烧不到他头上去。
不消片刻,侍女已经端上了一套崭新的衣物,行了一礼,站在桓景瑜的身后。
“既如此,陛下换一身衣物吧,臣先退下了。”
“嗯!”
薛尺素见人没影了才又躺下来,今天这一天天的,大起大落,跌宕起伏的。
薛尺素一拍脸,这皇帝当的真没什么威严在,他也不适合当皇帝,究其根源还是他们薛家的事。
几位兄长为了皇位无所不用其极,引胡人乱华,薛尺素时局动荡,饿殍遍地,狼烟四起,乱世之下谁都想分一杯羹,各地揭竿而起,逐鹿中原。
当然这些都没有危及到在冷宫里挖野菜的薛尺素。
如今朝堂分为三党,是朝堂上三权分立,外戚以太后为主一党,世家以丞相为主一党,还有异姓王一党,差不多就是最后的胜利者,三家整日在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
为什么他们不当皇帝?
因为这三党实力相当,到了金鸾殿上,谁也不信谁,谁也不肯向谁低头称臣,最后桓景瑜捧着先帝遗诏,在冷宫里的薛尺素被仍在了皇位上,成了皇帝。
当时薛尺素还震惊呢,他一共面都没见过几次的父皇竟然白给他一皇位?
事实证明,天上不可能掉馅饼,他兄弟们太强太狠了,薛尺素记得没错的话一共有十五个皇子,如今就剩他薛尺素,这皇位不给他给谁?况且这三党的势力也需要薛尺素这个傀儡皇帝来维持。
每日薛尺素上朝就干坐着,反正朝堂的事情他都决定不了,决定多了没准那个党派给他嘎了。
薛尺素天生不太聪明,君臣之道懂得不太多,御下之术他也不会,人心猜忌那一套他也搞不来。
最初几次啊上朝薛尺素还是想发表自己的意见,但奈何没人听,他父皇又太会猜忌了,那些个忠臣被贬谪的贬谪,赐死的赐死,加上七子夺嫡又死了一片一片,到了薛尺素这根本没留下几个可用之人。
就拿桓景瑜来说,谯城桓氏,本来是京都望族,世家子弟出身不凡,但他祖父那一代就被贬谪回老家了。
现在薛尺素上朝就跟个吉祥物一样,倘若有人问“陛下觉得此举如何?”
他薛尺素绝对是
“丞相觉得如何?”
“岭南王觉得如何?”
“母后觉得如何?”
一人一问,端水大师。
燕国薛氏气数早就尽了,也就薛尺素这还能坚持会儿,但也没多久了。
太后一族背后是曾经的镇北侯府,虎符在那儿,是一整块虎符,谁知道他父皇死前没收回兵符呢?北边是他们的。再说薛氏衰微至此,有没虎符都一样。
岭南王如今在岭南还有不知道多少兵力部署,控制整个西北,每次上朝那个眼神,就盯着薛尺素的位置看呢。
而桓景瑜,谯城桓氏的人,世家之首,私兵肯定有,至于权利,世家之间盘根错节,薛尺素也不太懂,反正江南那一块位置是他们的。
当时整个大燕王朝貌神离,割据势力跟诸侯国都有的一拼了,一点就燃,还是这几年互相往对方心腹里戳针眼子,倒是勉强像一个国家了。
他们都盯着薛尺素这个位置,如今在朝堂之间就是玩心计。
薛尺素最大的特点就是看的开,不然在冷宫十五年也早活不过来了,如今能活一天都是上天降幅了,哪怕外界传言纷纷扰扰,是事实他也不能反驳。
反正朝堂没他不是更好吗?
薛尺素换好了衣服,继续埋头寻找着,被子、帛枕、地上,薛尺素又翻找了一遍,确实没找到他那白玉腰封。
“陛下在找什么?”
有侍女上前询问,薛尺素连说着没事,心里却纳闷了,好端端的,他那白玉腰封还能自己长腿跑了不成?
最终薛尺素还是没和腰封继续纠结,掀开了轻纱,睡着前那一片热闹之景已经没了,宫外请来的舞女,乐师许是被桓景瑜遣散了,已经没有身影,金碧辉煌的大殿空荡荡的。
说实话,薛尺素挺喜欢热闹的,冷宫里很静,没什么人可以说话,如今登基后也没有人能袒露心声。
“陛下?”
小祥子连忙上前请安,一张白面馒头似的脸,讨喜极了。
看到小祥子,薛尺素好看的眉头挑了挑,有些气恼。
“刚刚朕叫人你怎么不来?”
小祥子心里喊那个冤啊,连忙磕头请罪,尖着声音喊到
“奴才罪该万死!只是陛下叫奴才在殿外放风,丞相的人上来就把奴才拦住了,奴才可是动都动不得半点。”
薛尺素心下一惊,连忙问小祥子“桓丞相什么时候进来的?”
“陛下叫人的时候!奴才看丞相是有些气的!”
薛尺素叹了口气,他又不可能真的处置小祥子 ,这些年他们都是一起相互扶持着过来的。
“他生不生气都是那一副样子,算了,你先起来吧!”
这可真是,又丢了一回脸了。
算了,在桓景瑜面前丢脸不是一回俩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