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在连续睡了两夜好觉之后,尽管不情不愿,温初夏还是在双亲胁迫之下,正式开启了她的职场生活,由温汝峰钦点下派到了某基层部门,当牛马。

    不能开小灶、不能区别对待的命令层层下达,让准备想要猛抱大腿的经理大失所望,只能无奈挪回本想让给温初夏的独立办公间。

    提点下属的话也从“不要让大小姐累着,每天派一两个简单又打发时间的活儿给她就行”,变成了“工作内容不能太简单,但也不能太难,一定要让她有所收获,有参与感”。

    一众下属明面上点头答应,实则暗地里没少翻白眼抱怨。

    公主微服私访,他们这帮基层员工除了言行举止要比以往更加谨慎之外,还得时时刻刻眼观鼻鼻观心,照顾好公主的情绪,又怕她累着又怕她闲着,更怕一个不小心把人得罪。

    明明日常上班就已经够伤脑筋了,等公主驾到之后,他们脑子里还得随时紧绷着一根弦,搁谁谁不生气?

    这段时间,茶水间里没少飘出一些怨声载道。虽然大家都没胆子挑明了骂,但心里对这位最近常驻热搜的大公主的到来却是一百个不情愿。

    其中还夹杂了不少微妙的嫉妒。

    这些不满情绪就像一团阴云,在办公室上空积聚了近半个月,本以为很可能会化作一场风暴,但当温初夏真的来了,乌云却慢慢消散了。

    因为她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

    每天早上踩点报到,下午踩点下班,除了中途偶尔会消失一阵儿之外,她都老老实实在工位上坐着,乖的像个认真上课的好学生。

    给她安排工作,无论简单的还是略有难度的,她都能一声不吭在ddl之前的十分钟到半小时间完成,做出来的东西算不上完美,但绝对符合要求。

    再加上平时和周围同事的交流也很少,日常不过“嗯,早上好”、“知道了,一会儿做好了发给你”、“我走了”三句话,虽然也不能说她不礼貌,但明显散发出一种疏离感,让人不敢靠太近,怕尴尬。

    经理三番五次想套近乎,皆以热脸贴冷屁股告终之后,终于放弃了抱大腿这一宏伟目标,去顶层的总裁办公室汇报温初夏的近况时,也没有添油加醋过分美化,而是就事论事——

    “小姐她挺有上进心的,每天按时打卡上班,两周多没有一次迟到。而且还特别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不愧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让做什么工作就做什么,从不推诿,周围同事包括我对她的印象都挺好的。就是有一点……”

    “什么?”温汝峰坐在办公桌后,抬眸,放下手里的文件,让略有些局促的经理放轻松:“不用担心,有什么说什么。”

    经理干笑两声,实话实说道:“上班时间,小姐偶尔会不在工位,每次大概会消失个三四个小时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她是去哪儿了。”

    “哦,这个啊。”结果温汝峰不仅没生气,眼底反而升起一点笑来,“她没有偷懒,是去光梭和他们的CEO交接工作了。8月底‘天屿海’项目就要正式启动,双方多交涉是应该的。”

    相隔十公里以外的另一间总裁办公室。

    “所以,你来我这儿到底是为了交接工作,还是逃避工作?”

    1107松开鼠标起身,去另一边的内嵌式书架拿材料,途中路过葛优瘫在会客区沙发上、玩着手机吃着薯片的温初夏,赏了她一个亲切的脑瓜崩。

    “哎呦!”温初夏立马松了薯片袋,捂住脑袋,很不高兴地冲1107的背影喊:“你什么毛病干嘛总爱敲人头??!我都被你敲多少次了……”

    “因为顺手啊。”1107站在书架前,目光搜寻到想要找的东西,在最上一层,因为个子足够,所以完全不用踮脚,手一伸就拿到了。

    “我比你高20cm,不敲你脑袋敲什么。”1107嘲讽道,“难不成蹲下来给你测试膝跳反射?”

    “才186你拽什么拽?”温初夏皱起眉,一脸鄙夷:“有的人一米九都没炫耀什么呢。”

    话说出口,她才猛然反应过来“有的人”指的是谁,猝不及防瞬间哑火。

    1107转身时,恰好从温初夏脸上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慌乱,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表情这么凝重,吃薯片划着上牙膛了?”

    “没。”温初夏赶紧屁股一扭,背对着他,故作忧伤地叹气:“我是想到一会儿又要回去坐牢,心里烦得很。”

    “哟,连坐牢这种词都用上了。就这么讨厌上班?”

    1107没有回办公桌,而是将资料“啪”一声扔在玻璃茶几上,长腿一跨,坐到温初夏旁边,“可我听说,你平时工作态度挺积极的啊,任劳任怨。”

    “任劳任怨个屁。”

    温初夏翻了个白眼,说话声有气无力:“实话告诉你吧,从7月1号到现在,我一项工作也没做过,连你给我的U盘都没打开过。”

    开心消消乐倒是玩了好几百关。

    “那你是怎么……”

    “使唤老实人帮我做呗。”

    “哪个老实人这么惨?你同事?”

    温初夏:“我弟。”

    别怪,谁让此人上赶着要给她当助理,不用白不用嘛。

    “……我真是白辛苦整理了,感情3.8个G的资料你连点都没点进去过啊,亏我还常在温汝峰面前夸你来着。”

    1107很无语,但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目光无意间落在温初夏的手腕上。

    只见一条银链松松缠绕着纤细伶仃的腕骨,链间缀着的红宝石淌出鸽子血般的猩红,边缘泛着淡淡的荧光,像暗夜里跳动的烛芯。

    古典华贵的款式,再加上这个颜色,让1107很难不想起一个人。

    “欸。”他轻飘飘看向在旁边挺尸的温初夏,“既然这段时间你什么都没干,那你知道这次的海岛度假村开发项目,除了盛世和光梭之外,第三方大股东是谁吗?”

    “啥?”闻言,温初夏稍微活过来一点,“还有第三方?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呢。”

    但很快又“死”了回去:“不过知不知道对我来说也不重要,女二的人设要求我不能太有上进心,你懂的。”

    见她这副颓靡不振的样儿,1107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唇角的扬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弧度:“确实不重要,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他是谁了,猜猜为什么?”

    “跟我玩神秘,以为我猜不出来啊?”

    温初夏歪头,“这周五,所有参与开发的企业高层都要来盛世开会。我今早听经理说的,他让人去布置38层的大会议室,好像要来近一百来号人呢。”

    “嗯,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清楚。”

    1107松了松领带,挑眉看着她:“我和温叔叔商量过了,到时候,你负责上去介绍项目企划书,记得提前做好PPT哦。”

    “什么?我???”

    温初夏傻眼了,迅速坐直起来。

    这么激动倒不是因为懒或者社恐,而是,她对这个项目完全不熟啊,能介绍个什么名堂,而且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要和她当众掰扯一些细枝末节,弄的她下不来台该咋整?

    1107看表情就知道她在顾虑什么,道:“别担心,你是盛世集团的千金,不会有人敢为难你的。周五那天,你只需要照着U盘里第二个文件夹的第五个文档念就行,我都提前准备好了。”

    温初夏眨眨眼,沉默地和1107对视片刻,然后开口说:“前辈,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养孩子了。”

    “为什么?”

    “因为你真的天生老妈子命啊。”

    “……你再说一个老字试试?”

    1107拳头硬了,想再弹温初夏一个毛栗子,被对方脑袋一缩,灵活躲过。

    握紧的右手又松开,“……”

    反应这么快,都形成条件反射啦???

    .

    周五,早上八点半。

    一个小时之前,温初夏就被温汝峰从床上拉起来做准备,掐着表洗漱吃早饭,连穿什么风格的衣服都要由他决定,活像高考第一天送孩子进考场的家长,方方面面都得监管到位。

    换好优雅且正式的职场小套装,温初夏从二楼磨磨蹭蹭下来,在温汝峰面前转了个圈,脸上挂着老大不情愿的表情,嘟囔道:

    “哎呀爸,我这次就是去当个摆设,没必要搞这么隆重吧。”

    看到吾家有女初长成,温汝峰眼里全是满意,一手搭在温初夏的肩膀上,说:“当然有必要,你是爸爸唯一的女儿,盛世将来的继承人,第一次出席这种场面,必须要惊艳四座。”

    温初夏呵呵:“别贻笑大方就是老天保佑了。”

    “怎么会。”温汝峰捏捏她的肩,笑着道:“爸爸相信你的能力。”

    可我不相信啊。

    温初夏有苦说不出。

    但她心里其实并没有感到丝毫紧张,有的只是郁闷而已。

    郁闷因为1107那边迟迟无法进一步推进,导致她自从上线之后连一个关键剧情点都没法走,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扮演好女二的人设而已。

    当一个刁蛮任性的美丽废物。

    这时,家政阿姨在一旁提示:“先生,司机已经把车开到门口了。”

    温汝峰松开手,问:“都准备好了吗?”

    温初夏立即道:“爸你先上车,我电脑包落在卧室忘拿了。”

    两分钟后,温初夏弯腰钻进停在门口的劳斯莱斯,发现温汝峰居然破天荒坐在副驾驶,往左一看,原来是温景澈抢了他爸的位置。

    他坐姿相当端正,怀里规规矩矩抱着书包,目光对视的瞬间,冲温初夏扬起一个略显腼腆的笑。

    温初夏发现,这孩子每次对自己笑好像都是这副表情,透露出一点笨拙和傻气,像没成熟的含羞草,齁嫩。

    “新鲜啊,今天怎么不骑自行车去上班?”她问,“睡过头了?”

    温景澈摇头:“没有。因为爸爸说……”

    “是我让他先别走的。”温汝峰乐呵呵地插话,“今天你有正事要忙,就让弟弟给你当助理打打下手,免得你一个人手忙脚乱。”

    温初夏无奈道:“爸,我就上去介绍个方案而已,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温景澈反驳:“当然有必要。”

    这父子俩的反应还真是一模一样。

    他回忆说:“姐姐你还记不记得,我读初中的时候,你上高中,有一次你们高中部举办什么活动,你是英语主持,爸爸也让我去看了。”

    “有这事儿吗?”

    温初夏眨眨眼,在脑子里搜寻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

    靠!那天不就是自己滑铁卢的开端吗??!

    这种史诗级的黑历史,别说提了,温初夏连想都不敢想,埋在记忆深处这么多年,不曾想有朝一日居然被外人翻出来了,也是晦气。

    于是她没再说话,眼神瞄了眼前面的温汝峰,摸了摸垂在胸前的月牙吊坠,把电脑从包里拿出来,点开前天温景澈发给她的PPT。

    是的,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上台了,她现在才开始临时抱佛脚。

    并且抱佛脚的态度还非常不诚恳,看一会儿走一会儿神,再看一会儿发一会儿呆,都快要到公司了,温初夏才滑到第六页,目光落到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企业名字上——

    【Senbazuru】

    这看起来不像英文单词,更像是某种外语的音译。

    温初夏有点好奇,复制之后去百度一搜,才知道原来是日文“千纸鹤”的罗马音拼写。

    再往下滑,是这家公司的百度百科。

    Senbazuru是一家医疗信息化公司,成立于四年前,但只经营了三年就火速上市了。

    能在短时间内成为行业内最令人瞩目的新兴企业,背后肯定依靠着庞大的资本。

    温初夏心道:它应该就是1107说的第三大股东了。

    H省一年前新出台了一条政策,医疗旅游项目在符合特定条件的情况下,可以通过政策合规实现税收优化。通俗点讲,就是能减税。

    所以,在旅游开发项目里出现这类看似毫不搭边的企业,其实是合情合理的。

    让我看看它的代表法人是谁,一会儿应该要打招呼,先提前认认……

    温初夏脑海里刚冒出这个想法,车子就停在了盛世集团的大楼下。

    司机把车门打开,温初夏赶紧合上电脑,拎包下车,月牙吊坠跟随她的动作前后晃动,于阳光下反射出一抹通透的亮色,一下子就吸引了温汝峰的注意。

    他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上前一步,握住吊坠在手心察看,越看越觉得熟悉,眉心皱起深深的“川”字,问:“你这条项链……是从哪里买的?”

    “怎么了?项链有什么问题吗?”

    温初夏状似不解。

    “没。”温汝峰面色连忙缓和起来,柔声道:“爸爸就是有点好奇,你平常好像不喜欢戴这种低调便宜的首饰。”

    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早晨的阳光虽然不算烫,但很刺眼,温初夏左手提着电脑包,右手拿着手机,没办法遮阳,只能眯起眼睛,浓密的睫毛充当遮阳伞。

    “这项链确实不贵,是我从二手网站淘来的。卖家说,这是她妈妈的遗物,要不是因为最近家里老人生病住院,手头太紧,她还真不愿意卖给我呢。”

    听到“遗物”二字,温汝峰猛地抬眸,语气有些抑制不住激动,他说:“夏夏,把这条项链给爸爸好不好?”

    “为什么?”

    “这条项链和你的衣服不搭。先给爸爸保管,等回去了再还给你。”

    虽然温初夏完全不相信“会还给自己”这种鬼话,但反正这条项链在她这里的使命已经达到了,于是低下头爽快地答应:“好,你拿吧。”

    等温汝峰把项链从脖子取下来,她又补充道:“但你千万别弄丢了或者了弄碎了哦。我还挺喜欢这条项链的,以后还想戴呢。”

    江以沫那么珍视这条项链,如果不见了,温初夏怕她等逆袭之后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撕了自己。

    “好。”温汝峰把吊坠紧紧握在手里,隐去眼底的心事重重,对姐弟二人说:“你俩先上去,爸爸突然想起有点事忘了处理,开会之前会到的。”

    “知道了。”温初夏自然地把电脑包扔给刚从车上下来的温景澈,抬抬下巴:“走吧,磨蹭鬼。”

    温景澈身后背一个,胸前抱一个,跟在温初夏身侧,小声嘀咕:“我哪儿有磨蹭,明明是你刚才把车门口堵住了。”

    二人乘坐专梯来到38楼。

    这层是专门用来会客和开会的,两层楼高合并为一层,里面有大大小小十几个会议室和招待室,视野开阔的大厅随处可见绿植,墙上挂满了照片,记录了盛世近60来年的发展历史。

    温初夏佛脚还没报完,跟几个眼熟的股东打完招呼之后,想随便找个清静的小会议室,抓紧时间预习一下PPT内容,丢下温景澈就要跑路。

    结果却迎面遇上了1107,打扮得人模狗样一表人才,正在和别人寒暄,既不冷淡也不热情。

    而李确就提着公文包,站在他身边,个子比1107要稍微矮半个头,肤色白皙,在一群人精之中更显青涩稚嫩。

    余光里看见温初夏,李确立刻半举起手,小幅度地挥了挥,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温初夏着急溜走,所以留在原地没上前,点点头就算是回应了。心里吐槽1107不愧是老妈子中的楷模,居然连来外面开会都要把李确带上,真是慈爷情怀。

    也不知道李确能不能察觉出来,这份来自上司的特殊关照,其实内有隐情。

    她目光搜寻着四周哪条走廊拐进去能找到小会议室,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电梯门开的声音,紧接着,会场大部分西装革履的商业人士全都向这边走来。

    温初夏一愣:能引起这么大阵的,应该只有她的便宜老爹了。

    不过温汝峰此时难道不应该正在吩咐人去查月牙吊坠的事吗,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

    无数人与她擦肩而过,温初夏也疑惑地回头,只见人群众星捧月地围着一个男人。

    他无论是身高还是肤色都十分突出,鹤立鸡群这个词仿佛是专为他量身打造的,高挑的身材将西装撑得挺括有型,浓墨重彩的五官也夺人眼球。

    面对众人的追捧,他仅仅只是嘴角挂着一抹不轻不重的微笑而已,礼貌但疏远。

    倒不像是来谈生意的,更像是来走T台的。

    相比之下,温初夏甚至都觉得1107这个霸总专业户有些相形见绌了。

    太过模板化,反而显得做作,还是时准比较浑然天成一点。

    ……等等,现在是感慨这个时候吗?!!

    还不快跑啊!

    不等那边的时准发现自己,温初夏立刻转身,想逃,但又被1107握住胳膊,转了回去。

    1107紧紧揽着她,不让温初夏有丝毫逃走的可能,在耳边低语:“怂什么?你之前不是已经见过他了吗。”

    幸灾乐祸的声音明显憋着笑。

    温初夏真想一脚把他踹飞,呀牙切齿道:“你早知道他要过来,也不提前提醒我,故意的吧,前、辈。”

    1107故作正经:“什么前辈,忘记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咱俩又是什么关系了?你该叫我:怀、瑾、哥、哥。”

    话刚一说完,只见时准拨开人群,迈步向他俩走来,身后还跟着一堆不知道是下属还是助理的人,莫名有些气势汹汹。

    温初夏确信自己的职业素养已经到达了一个新的巅峰,因为她居然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噩梦一步步走到面前,没有腿抖。

    没错,能忍住不抖腿,对她来说就已经很优秀了。

    “傅总。”时准淡淡道。

    “时总,好久不见。”

    说着,1107稍微松开一点温初夏,揽着肩膀的手下移一段距离,改为搂着腰。

    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递到僵硬的身体,让温初夏莫名多了一丝底气,肌肉放松下来,脑袋忍不住微微靠向对方。

    时准看了眼1107手的位置,说:“确实是许久不见。但我依稀记得,上次傅总身边带着的,好像不是这位小姐吧?”

    温初夏:谢谢你的提醒,但我早就知道我头顶绿油油了。

    1107:“时总记性真好,一年多前的事情居然都还记得。没错,上次那个是我助理,今天这位是我女朋友,有什么问题吗?”

    温初夏忍不住抬头看他:这位大哥,你连借口都懒得重新编一个靠谱点儿的吗请问??!!!

    “当然没问题。”

    轻浅的笑意十分不真诚,时准的目光略过温初夏皱紧的眉头,唇角翘了翘,又道:

    “只是最近网络上流言蜚语太多,让我总担心会一不小心把温小姐,错认成是另外一位,所以得确认一下,见谅。”

    如此明显的挑衅,让1107脸色开始变得不太好,沉声道:“时总怕不是忘了,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谈合作的,而不是说一些不想干的事。”

    “姐姐!”

    剑拔弩张之间,温景澈突然冒了出来,握住温初夏的手,疑惑问:“你怎么还在这儿呀,刚才不是说有事要忙吗?”

    看见他来,温初夏瞬间更头疼了,“你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姐姐?”时准挑眉,“几年不见,你又认了个新弟弟?”

    原本一双眼睛只盯着温初夏的温景澈,立刻转头看向时准:“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又’?我是和姐姐是亲的。”

    温初夏想捂脸,但死活抽不出手。

    完了。要扒我黑历史了。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她赶紧呵止,板着脸道:“太闲了没事儿干是不是?去,去给爸爸打个电话,问他怎么还不上来。”

    时准不回答,温景澈就又看回温初夏,没有听话离开,而是小声询问:“姐姐,他到底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背着我又有了其他弟弟?”

    瞧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出轨了似的。

    温初夏深觉此地不宜久留,再呆下去,这几个男的能把她抖落得连裤衩子都保不住。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可不想裸奔。

    于是温初夏赶紧挣脱开左右为男的束缚,故作正经地丢下一句:“我有事要忙,你们自便。”然后钻出人群,快步离开。

    慌忙逃窜到一间无人的会客室,温初夏还没喘一口气,身后就响起了敲门声。打开一看,不是时准,而是李确。

    她惊愕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时准才自带该死的GPS定位功能吗?怎么李确也……

    “因为我是一路跟着你,进来的呀。”李确有些蒙圈,“我来是想问你件事,如果你现在不方便的话,那我就晚一点再来找你。”说着,就要退出去。

    “方便方便方便。”温初夏赶紧拦住,再把门关上,觉得自己真是一慌起来就智力下降,松了口气说:“什么事?你问吧。”

    话到嘴边,李确反倒犹豫起来,摸了摸后颈,目光躲闪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见他神色复杂,温初夏睁大眼,脱口而出:“你知道我翻周雅宜朋友圈的事儿了???”

    “啊?”李确放下手,不明白温初夏怎么会联想到这上边来,疑惑问:“你翻她朋友圈做什么?”

    “……”

    “而且,就算翻了也没关系吧,朋友圈不就是给别人看的吗?”

    “……”是吼。

    温初夏在脑内给了自己一巴掌,彻底冷静下来。

    “到底什么事儿啊?别磨唧。”

    明明她才刚起床不到三小时,此刻却又觉得身心俱疲,像是被下了蛊,连脑子都转不明白。

    李确讪讪一笑,道:“我就是想问你,你有没有和傅总面前说过‘我是你同学或者朋友’,类似的这种话?”

    温初夏眨了眨眼,心里怀疑他是不是察觉出点什么了,点头道:“有说过啊——不过我当时只提了一句而已,没说关于你的事。”

    李确看着她,又问:“那你也没说‘要他关照我’之类的话?”

    “没啊。”温初夏摇头,眼神关切:“难道他做了什么……”

    “没有没有。”李确连忙否认,耳廓微红,右手手指搔了搔脸颊,声音低了下去:“没事,应该是我误会了。”

    温初夏依旧是那副“疑惑+关心”的表情,假装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追问:“误会什么呀?”

    这可把李确尴尬坏了,两只耳朵全红了,扔下一句“没什么,你忙你的吧!”,就走了。

    并且还不忘把门给带上,很有礼貌。

    这次会议要协商的内容很多,时间很长,从上午9点半一直开到下午4点,中途的午餐没有安排出去吃,而是就在盛世的食堂解决。

    因为李确在,所以温初夏索性把在S大写论文的周雅宜也叫了过来,三人边吃边聊。

    期间并未见到时准的踪影,倒是温景澈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旁敲侧击向周雅宜打听“认弟弟”的事,无论温初夏怎么用筷子头敲他,他都绝不屈服。

    而周雅宜也仗着自己是温初夏的好朋友,不怕死,当着她的面,就敢笑嘻嘻地把之前她和时准的关系倒个干净。

    温初夏几次三番想用食物把她的嘴堵住,但因为顾及李确在旁边看着,所以每次都只是在心里想一想,然后憋屈地放弃。

    听完后,温景澈侧目,幽幽道:“所以,那个时总真的是你弟弟?”

    “是认的弟弟。”温初夏纠正,“而且这都是因为他妈妈认我当干女儿,他其实并不认我是他姐。”

    温景澈:“而且他还喜欢你。”

    “那都是很早之前别人瞎编排的而已。”温初夏觉得气短,但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下去:

    “我跟他几年前有过矛盾,还是挺大的矛盾,所以就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说到这儿,她瞪了一眼对面的周雅宜,对方立马努努嘴表示陛下请息怒。

    “……觉得我和他之间有过什么。但其实没有,完全没有。”温初夏睁着眼睛说瞎话,表情坦荡荡,任凭温景澈测谎仪一样的目光上下扫描。

    见对方还是一副不甚满意的表情,温初夏耐心耗尽,深吸一口气,吐出来问:“请问我要怎么说你才会相信呢?”

    结果这孩子却沉默地看了她很长一段时间,把温初夏都要看毛了,摸了两把嘴角,他才终于道:“那你和他妈妈还有联系吗?”

    温初夏还以为有米粒粘脸上了,很没好气地回答:“没、有。我是认的他是亲的,人家儿子都和我关系僵成这样了,她还和我联系干嘛啊?难不成想我啊?”

    说完,包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是有人发来了消息——

    时准:【会开完后,来我家做客好吗?】

    时准:【妈妈她很想见你】

    温初夏当场石化。

    .

    后视镜里,落日正一点点沉入写字楼的夹缝,夕阳漫过副驾的扶手箱,与车窗外逐渐亮起的路灯连成一片流动的光斑。

    温初夏系着安全带坐在副驾驶座位,目光呆滞,头上顶着“正在缓冲”四个无形的大字。

    直到身边开车的人关心道:“开了一整天的会,累不累?”

    温初夏这才如梦初醒,尴尬又老实地回答:“还好,不累,我就是去打酱油的。要累还是你们累。”

    今天中午,她前脚刚婉拒完时准的邀约,后脚林茵陈就直接打来电话,晓之以情,说她们好多年不见面了,听闻她最近刚回国,所以想请她去家中做客。

    温初夏使劲浑身解数、室内26度的温度连汗都出来了,才终于回绝的林茵陈无奈挂断电话。如释重负后,她离开吸烟室。

    结果没想到爹的一出去就迎面遇上了时准,对方温和有礼又不失强硬地询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去,究竟是累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还说最近林茵陈身体不适不能出门,整天呆在家里静养,但又想她想得紧,迫切地想要见她。

    如果温初夏今天不方便的话,那他可以改天和母亲一起去温家,登、门、拜、访。

    一听这话,什么强有力的理由都通通失灵了。

    温初夏前前后后被邀请了三次,要是再拒绝,没礼貌事小,显得她露怯事大,就只能同意了。

    时隔近半个月,再次坐在时准的副驾驶,温初夏没有第一次慌张无措、连手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放的局促,但心情,仍然是相当复杂。

    她当然相信林茵陈是真的想她,所以想见她。毕竟自己长得那么像时淼,她又是那么疼爱她早夭的小女儿;

    也能隐约感觉到,时准其实有想借机与她多相处的预谋。

    但既然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见林茵陈,时准看起来也很正常,虽然也不能算得上阳光,但没有丝毫《准时说爱你》里阴郁男鬼的影子,不用怕他突发恶疾乱咬人。

    而且见面地点是时家,全程有林茵陈和时澄江两位长辈看着,就算时准真的黑化了,现在和之前的温文尔雅都是演给她看的,温初夏也能保证最起码的人身安全。

    So,去就去呗,谁怕谁啊,只有干了亏心事的人才会觉得心虚……

    她好心虚啊啊啊啊啊!

    一直虚到门打开,见到林茵陈的一瞬间,温初夏才想起来最基本的表情管理,唇周肌肉紧急收缩,扯出一个没有情绪全是技巧的微笑,礼貌道:“阿姨好。”

    “初夏来啦。”

    温初夏有些意外:时准居然没匡她,林茵陈的确是身体不适,看这脸色,嘴唇发白印堂发青,哪怕穿着优雅体面的长裙,头发也是经过了精心打理,也难掩憔悴。

    仔细一看,脸上的笑容没比自己真诚多少。

    原本以为林茵陈会像从前那样热情招待她,所以一路都压力山大的温初夏:怎么办,好尴尬好尴尬好尴尬……不行我得说点什么。

    “几年不见,阿姨您还是这么漂亮,一点变化都没有。”

    无论多么抠脚的场合,拍马屁总是不错的选择。只要注意别拍在马腿上就行。

    温初夏努力维持着笑容,看着林茵陈,林茵陈同样也看着她,心中感慨的却是——

    从前觉得这孩子的长相那么像时淼,如今再次见到,居然连一丁点影子也找不到。

    连那双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眼睛,在褪去了曾经的青涩与天真之后,也变得毫无相似之处。

    想到这里,林茵陈嘴角的弧度不由变得苦涩。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温初夏很遗憾没能捕捉到这抹微表情,因为她正在弯腰穿鞋。

    时准在她身后,和母亲对视一眼,漆黑幽深的瞳孔目光沉沉,毫无波澜,像黑夜里一片死寂的丛林。

    “妈,爸爸回来了吗?”他问。

    闻言,林茵陈眉心微不可察地跳了跳,怕冷似的,右手摩挲了下左边手臂,轻声回:“还没有。他今天可能会在公司加一会儿班,晚餐要不就我们……”

    “今天有客人。他不在,不合适。”

    “……好。那我让他现在就回来。”

    说完,林茵陈就转身,去向客厅。

    温初夏换完鞋抬起头,觉得时家的空气是不是有什么尴尬因子在到处乱飘,让她浑身上下哪儿哪儿不自在,弱弱表示:“那啥,如果叔叔有公务在身的话,其实,不回来也行,我无所谓的。”

    时准却勾唇笑笑,摇头道:“你是稀客。”

    温初夏:“……”

    他这是在,讽刺我???

    这人嘴上说着漂亮话,结果等他俩进屋后,居然径直去了厨房,既不告诉温初夏他是去做饭还是干其他什么,也不说多久回来,只留她和林茵陈在客厅大眼瞪小眼。

    瞪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时澄江回来了,时准也从厨房出来,餐厅的大理石长桌上多了几盘卖相上佳的热菜,有菜有汤,营养均衡。

    时准拉开凳子,示意他们落座。

    温初夏卡在离餐桌两步之遥的地方,手指着餐桌上的饭菜,不敢置信地问:“这些,都、都是你做的啊?”

    “嗯。”时准耸肩,“不然还能是谁做的?”

    “你家没有专门做饭的阿姨吗?”

    “有。但她今天请假了。”

    “那其他佣人呢??”

    时家这么大,至少得请三个佣人才能维护过来,而刚刚,林茵陈连喝水都需要自己动手,这点,相当反常。

    “也都请假了。”

    时准轻描淡写回答。

    温初夏见他面不改色,不像撒谎的样子,虽疑惑,但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到底不对劲在哪里,超小声道:“那我来得挺不巧的……”

    餐桌十分安静,只能听见碗筷轻碰的声音,偶尔时澄江会和时准说两句话,谈的全是工作话题。

    温初夏中午没吃好,现在本来挺饿的,但用餐氛围实在拘束,让她不敢敞开了吃。

    她从前面夹了跟脆嫩的芹菜,食不知味地送进口咀嚼,心里盘算一会儿要去哪里吃宵夜,一定吃到爽为止。

    各种火锅烧烤小炒在脑海里盘旋,走神间,半碗温热的排骨汤突然倾倒在她腿上。

    咣当——

    瓷碗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碎成渣。

    温初夏低头,只见卡其色的A字裙有一大块被汤水浸成了深棕色。

    “呀!抱歉抱歉。”林茵陈赶紧抽了几张纸,按在温初夏的裙子上,“我手刚才抽筋了,不小心没拿稳——你没烫着吧?”

    “阿姨您别紧张,我没事。不烫的。”

    温初夏安慰完林茵陈,小幅度动了动腿,感觉大腿肌肤潮乎乎的,闻到的排骨汤香味瞬间比先前浓郁了不止十倍。

    好像把浓汤宝做成香水,喷她身上了一样。

    她有点忍受不了,站起来:“我去卫生间擦一下。”

    时准放下筷子,道:“打湿这么多,干脆换一身吧。刚好前些天我买了条裙子,本来是想送给妈妈当礼物的,正好能给你穿,就放在我房间的椅子上。”

    要我去时准房间???

    温初夏的目光在林茵陈和时准之间游离,迟疑道:“这……不太好吧。”

    她突然觉得,一身肉汤味儿也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一旁的时澄江:“没什么不好的,你林姨的尺码,你肯定穿的下。”

    听到这话,林茵陈看了眼她老公,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是不愿意。

    温初夏:这不是穿不穿的下的问题啊叔叔。

    然而不等她再拒绝,时准直接催促道:“快上去换吧。还记得我的房间是哪一间吗?”

    温初夏生怕这人要送自己上去,连忙表示:“记得记得,那我先上去换衣服。你们继续吃,不用等我。”

    从红橡木楼梯上到二层,温初夏在梯口思考了一会儿方向,往右拐,试探性地拧开一扇门,发现果然是时准的卧室,她没记错。

    上一次来这儿,还是高二那年冬天。

    卧室仍旧是一尘不染、干净整洁的状态,温初夏拿起书桌旁椅子上的包装得像礼品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件底色是米白色的小碎花连衣裙。

    款式相对来说更适合年轻人穿,但林茵陈保养得好,穿上的话肯定不至于违和,所以温初夏没想太多,转身把房门锁上,去浴室换衣服。

    换好后,她用纸巾蘸水,胡乱擦了擦大腿根,然后走出浴室想要下楼,忽然,脑海里冒出一个疑问——

    时准卧室里的那面蝴蝶标本墙,还在吗?

    从副本界面离开后的一段时间,温初夏痛定思痛,复了很久的盘。

    她认为,在古堡副本中,蝴蝶标本应该象征着时准内心的压抑程度,如果现在的时准不再以收集标本为爱好,那就说明,他大概率是真的没有黑化。

    尽管是主观臆测,但温初夏对此非常好奇,脚尖不受控制地转了个弯,往卧室最里面走去。

    我就看一眼,看完就回餐厅,耽误不了几秒钟的。

    心里这样念叨着,温初夏绕过一排顶天花板高的书架,微微抬起头,整个人立刻想被按了暂停键,表情一片空白。

    这、这都是些什么??!!!

    如她所料,从前的蝴蝶标本统统不见了。

    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温初夏自己的照片。

    有在机场候机的、公园喂鸽子的、商场购物的、泰晤士河边散步的、海里冲浪的……多到数不过来,记录了无数个她在国外生活的点滴日常。

    完、了。

    我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温初夏一边轻轻摇头,一边慢慢后退,头皮发麻双腿发软,该死的耳鸣声也趁虚而入、顺势而起,仿佛一阵疯狂的警告。

    温初夏发誓,她这辈子从未如此恐惧过,以至于连房间的门锁从外打开,有人慢步来到她身后,都没有丝毫察觉。

    一块浸湿了迷药的方巾死死捂住她的口鼻,温初夏挣扎了没两下,就眼球一翻,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如同烂泥般软了下去。

    时准看了一会儿她的睡颜,将她打横抱起,一步步走下楼。

    脚步声在安静的别墅里回荡。

    餐厅空无一人,林茵陈和时澄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光线昏暗,气压十分低沉。

    见时准抱着温初夏下来,林茵陈立刻“噌”一下站起来了,说:“阿准你等等!”

    旁边的时澄江忙拉住她的手,声音透露出浓厚的无奈:“都到这一步了,你就不要阻拦了。”

    林茵陈却固执地甩开丈夫的钳制,跑去翻箱倒柜一通急找,从盒子里拿出一只黑色口罩,给时准戴上。

    “儿啊。”

    林茵陈垂下两行凄苦的热泪,看着时准,颤声道:

    “你想做什么,爸爸妈妈都依你了。以后就听心理医生的话,好好吃药,好好治疗,行不行?”

    口罩之上,那双黑沉的眼睛一动不动,没有一丝情绪。

    林茵陈泪水滚落得更凶了,喉咙紧绷地道:“阿准,算妈妈求你了。”

    这下,时准才终于点了头。

    幅度很小,几乎微不可察。

    林茵陈悬着的心可算放下了,又把时准脸上的口罩往上拉了拉,叮嘱:“你小心点儿,别被人发现了。”

    汽车驶入夜的黑暗,向郊区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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