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儿就11月底了,窗外的树叶都开始慢慢枯落,整个世界就像穿上一件金色的新衣,而我也穿上了几件新衣。
原主的衣服都很旧,尤其是冬天的棉衣,棉花都成团了,一点也不保暖。
我根本没有关心这些事情,倒是谢思靖提前买了布,让谢母给我做了不少新衣。
也不知道他这个大男人怎么能做到这么心细。
小丫穿上新的衣服很开心,刚开始都特别小心,生怕弄脏了,不过没几天,小孩的天性还是战胜了她的理智,谢母又开始“吭哧吭哧”地勤洗衣服了。
谢思文回来了几次,不过凭她的能力,高中的课本还是没弄到,这件事倒是惊动了谢思靖,非常迅速地给我弄来了整套高中教材。
不过,是两套,他开始和我一起学习高中知识。
对我而言,这些不过是复习一遍,刚开始虽然有些吃力,但渐渐就都能掌握了。
对他而言,却比我困难很多,一是都是他没接触过的知识,二是和我一样,很多年都没有学习了,之前的基础都忘得差不多了。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仅白天要教小丫识字背书,晚上还要教谢思靖。
我感觉自己就像个没有休息时间的老师。
“薇薇,过来帮我看下这个公式。”
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谢思靖很喜欢叫我薇薇,我怎么纠正都没用,就随他去了。
就像当初我偷偷摸摸地教小丫叫我姐姐,可她就是要叫舅妈,逼得我只能适应这个称呼了。
我走过去,象征性地在桌上敲了敲,开玩笑道:“谢同学,说了多少遍,要叫老师!”
他转身看我,一手撑着头,歪着脑袋说:“陈老师,您能给我讲一下这个公式是怎么推来的吗?”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笑意,眼睛里也全是满满的笑意。
他的眼睛很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眼眸漆黑明亮,如万千星河。
他现在的这个模样,加上他说话的语气和内容,还有那忽明忽暗的油灯制造出的暧昧氛围,让我感到有一种角色扮演的错觉,倏然就脸红了。
我若无其事地坐下来,给他推了一遍公式,他坐在我身边,脑袋靠过来,离我很近,温热的呼吸就洒在我的耳边……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公式推完了,但我没有像往常一样问他“听懂了吗”,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拿过笔重新推算。
我们俩都很默契地不说话,我的右手握着笔,不知不觉中全是汗,而搭在桌上的左手也忍不住紧紧握着。
突然,他突然握住我的左手,将握拳的手打开,趁机牵住,然后另一只手则抓着我的肩膀,将我缓缓转了过来。
我低着头,不敢面对他。
他离我越来越近,我听到他唤了声“薇薇”,声音低沉,甚至有些嘶哑。
而这一声也将我拉回现实——我们不能这样!
我将身子转了回去,用笔敲了敲书桌,似是在掩饰我的尴尬。
我问他:“你听懂了吗?”
他不说话,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
我没敢转过去看他是什么表情,可心里却愈发烦躁。
算了,还是不要和他在一个房间里好了!
现在大概是八点左右,自从来到这里我都养成里早睡晚起的“好习惯”。
小丫已经由谢母带着睡了,我便自己一个人摸黑去了知青点。
幸好,阮慕还没有睡,她正坐在桌前看书。
她见我过来,有些诧异,问:“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我想过来跟你聊聊天。”
我心里有点乱,被谢思靖搅动了一池春水。
阮慕似乎随时随地都很冷静,让我对她莫名有一种信任。
“说吧,想聊什么?”
“我也不知道。”
确实是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启齿我和谢思靖之间的关系,一般人肯定会觉得我有病,都结婚了好几个月了,还不肯让自己丈夫碰,想着离婚,更何况自己的这个丈夫还是众人羡慕的好男人——长得好、个子高、会干活、疼媳妇……
简直是数不清的优点,这些还是阮慕之前安慰我时告诉我的,听说现在村里的父母都后悔没有将自己女儿嫁给谢思靖,之前大家觉得他条件差,但没想过谢思靖会这么疼媳妇。
“后悔了?”阮慕突然问。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阮慕有些嫌弃地说:“你结婚之前我就劝过你,风言风语是‘杀’不死你的,能‘杀’死你的只有你自己。可你当时死脑筋,怎么都听不进,就是下定决心跟谢思靖结婚。结果呢?结婚第二天就后悔了。呵!也不知道你脑子怎么想的?”
说完,她鄙夷地看了我一眼。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叫我蠢货的原因?”
她又白了我一眼,说:“他们说你脑子装傻了还真没错,我说的重点是这个吗?”
我继续问:“那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叫我蠢货?”
“是!”随后她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起先我觉得你的家并不在这里,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谢思靖的条件也不好,跟着他只会吃苦。不过,这段时间我看得出,他对你很好,是个值得托付的,你不妨试着和他好好相处,两人一起努力,日子未必不能红火。”
问题就是在这里,就是因为谢思靖对我太好了,我才会有所动摇。
我在21世纪生活了28年,而我和他不过才相识4个月,28年竟然会被4个月所动摇,未免有点太可笑了!
我问阮慕:“就像你说的,我迟早要离开这里,那到时候又该如何呢?”
“蠢货!”她又骂了句,“这是你现在该考虑的问题吗?你早干嘛去了?”
她看了眼我的肚子,说:“孩子都有了,就算你不在乎孩子,可你一时半会儿能回去吗?先把眼下的生活过好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再说了,真到那时,谢思靖难道不会想办法和你一块吗?”
我沉默不语,既来之,则安之吗?
她向窗外看了眼,说:“时候不早了,接你的人来了。”
我随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谢思靖正在外面。
我告辞准备离开,阮慕突然对我道:“陈采薇,看开一点,不要钻牛角尖。有时候老天爷收走一些东西,其实是为了补偿你其他的东西。”
我对她眨眨眼道:“‘老天爷’是封建迷信,你这样是不对的哦!”
“蠢货!快走!”
谢思靖见我出来,将手上的棉袄披在我身上。
“冷吗?”他轻声问我。
我摇摇头,我们俩一路无言,都默契地谁也没有提晚上的事情,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是躺下后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阮慕的话,真的要学会跟谢思靖好好相处吗?
如果我真的回不去了,我自然是愿意和他继续生活下去。
可是万一我能回去呢?
“又睡不着?”谢思靖的声音响起。
“嗯,有点。”
他转过来,将我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每次我睡不着的时候,他都会这样做。
明明我们都这样“亲密”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再矫情什么?
我在他的怀里,脸靠在他的胸膛,闻着他身上的气息,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不算很好闻,但也不算难闻,但莫名就是有种让我心安的感觉。
但我还是推开了他,如果只是睡觉无所谓,但是我想和他聊聊天,这种姿势我觉得不安全,感觉随时可以擦枪走火。
我对他说:“谢思靖,我们说说话,好吗?”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似乎再等着我的下句。
我鼓起勇气问他:“当初我们为什么会结婚?”
这段我不清楚的过往、这个我一直无所谓的开始以及这件我一直避而不谈的事情,我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你真的要听真相吗?”
我沉声道:“是。”
有些事情无法逃避,总要去面对的。
他缓缓开口,黑暗中,他的声音异常清晰。
“那天,吃完饭后我去山上准备抓只山鸡。外面的山没看到山鸡,我就又往里面走了走。”
花岩村四面环山,但都是些小山丘,跨过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并不需要太长时间。
“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吗,东面最外层的那个山头和相邻的那个山头中间有个小湖。”
说到这里,他突然翻过身看向我,但黑暗下,什么也看不清。
我说:“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又继续说:“当时我快靠近那个湖的时候,听到了水声,隐隐还有些哭声。我当时以为是有人遇到了危险,便想着去看一下,然后我就看到……看到……”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顿住了。
“看到了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继续说:“看到了一个女人在湖里洗澡。”
“洗澡?”我忍不住发出了疑惑。
“对,我当时立马就转过身去了。我想着没人看到,我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但是她突然喊了句‘别走’。”
“然后你就转过去了?”
“那当然没有!”他立马反驳,有些抱怨地语气说:“在你看来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嗯……莫名有点绿茶!
“没有,没有,你继续说。”
“我当时第一反应是赶紧跑,她不知道我是谁,我也没看清她事谁,这就事过去了就谁也不知道。但是她突然哭了起来,我便有点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就站在原地背对着她,但相对于湖边还是保持了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我对她说,我离得远什么也没看清,也不知道她是谁,让她不用担心,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但过了一会她都一直没说话,我以为她默认了我的想法,正准备离去,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突然抱住了我,我吓了一跳,想将她推开,却发现她一件衣服都没穿,身上也烫得可怕。最糟糕的是,这时候突然有其他人的脚步声传来,我让她赶紧把衣服穿上,但她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只能将她拖到湖边,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给她披上,但还是晚了。”
“带头的是队长,后面还跟了几个人,正好看见她在我怀里衣衫不整的样子。她依然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还好跟着村民来寻人的有个女知青。第二天,这件事就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我便找上她,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她很快就答应了。但我还是怕她是一时冲动,毕竟我们俩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虽然依然避免不了其他人对我们指指点点。不过,只要她愿意,我会好好对她负责。”
“等她点头后,我就去找队长开了介绍信,但我没有着急带着她办结婚证,我给了她半个月的时间,如果她不愿意,我也会想办法在其他地方补偿她,这种事情,女人总要比我们男人吃亏一些。”
我想到晚上阮慕说的话,那些风言风语可以杀死这个年代大部分的女性,很遗憾,原主就是其中一位。
如果谢思靖所说不假,我大概可以猜出,原主应该是像很多小说环节一样,被人下药了,而我是小说中的幸运儿,用原主的身份重新获得新生。
然而,很多小说中的女主基本都是孤儿,且是带着金手指或者拥有超越常人的优秀能力,然后在这个年代里发光发热,走出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如果我像他们一样,我自然也很高兴,可是我有个幸福的家庭,有疼爱我的爸爸妈妈。
我为什么要离开那个什么都很方便,男女也相对这时候平等的环境?为什么要离开我最爱的家人呢?
结婚前的事情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结婚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原主第二天就自杀了?
我问谢思靖:“结婚那天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白天的时候她一直很正常,晚上的时候,我们都喝了点酒,酒意上头后,我们……第二天醒来,她就突然想不开了。”
故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或许结婚只是原主的一个权宜之计吧,只是没想到自己喝了酒后突然打破了自己的原本的计划,一时难以接受;又或者是真到了这一步,突然发现自己无法接受这样的婚姻和生活。
就像阮慕说的,“风言风语是‘杀’不死你的,能‘杀’死你的只有你自己。”
谢思靖突然抱住我,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低声对我说:“薇薇,我会对你好的,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我转过去,背对着他,说:“谢思靖,我有些乱,你让我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