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段潮槐站在戏园后门,望着那扇朱漆斑驳的木门,迟迟没敢抬手叩门,于是叫了个小厮帮忙传话。
另一边,苏殷坐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他抬手抹去唇上的胭脂,指尖微微发抖。
"苏老板,外头有人找。"小厮在帘外轻声唤道。
"谁?"他蹙眉,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
"是段少爷。"
苏殷的手顿住了。铜镜里的美人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他抿了抿唇,将手中的胭脂盒重重搁在妆台上。
"不见。"
帘外静了一瞬,随即传来小厮为难的声音:"可是段少爷说,若您不见,他就在外头等到天亮。"
苏殷冷笑一声:"他爱等便等。"说罢起身就要往内室走,却听得帘子一响,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经闪了进来。
"苏老板好大的架子。"段潮槐倚在门框上,一身月白色长衫,衬得他愈发清俊。他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扇骨上镶着金丝,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苏殷背对着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他能感觉到段潮槐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那目光如有实质,让他浑身不自在。
"听说柏大少要为你赎身?"段潮槐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可那笑意未达眼底。
苏殷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转身,眼眸微阖,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眼中还未掩饰好的泪光,冷嗤道:"段少爷消息倒是灵通。"
"整个临城都传遍了。"段潮槐缓步走近,"柏大少一掷千金,要为你赎身,还要带你去京城。"
苏殷后退一步,后背抵在妆台上。他能闻到段潮槐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那是他惯用的熏香。
"那又如何?"他扬起下巴,睁开眼,笑问,"段少爷是来道喜的?"
段潮槐的折扇"啪"地一声合上。他俯身,几乎要贴上苏殷的脸:"你当真愿意跟他走?那你过去这几年里,为何要收我的花,你明知道它的花语是什么。"
苏殷别过脸去,声线平稳,好似没有一点情绪波动:"不然呢?跟着柏大少,总比在这儿好,不劳段少爷费心。"他停顿了一下:“至于花……既是打赏我的,我又为何不要。花很好看,段大少费心了。”
"是吗?"段潮槐轻笑一声,"可我听说,柏大少在北平早有相好,这次不过是因为与那人闹了别扭,才......”
“我还听说,苏先生有一从不离身的坠子,不久前送人了?"
段潮槐扬起扇坠,笑问:“是这条吗?”
"够了!"苏殷猛地推开他,"段潮槐,你到底想说什么?"
段潮槐被他推得后退一步,却也不恼,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我只是不想看你被人骗了。"
"被人骗?"苏殷冷笑,"段少爷这话说得可真是冠冕堂皇。这三年来,你隔三差五就来找我,当年谣言都传得满城飞了,但你可曾对我解释过一句话?"
“就算柏爷对我有所图谋,那我也认了,至少人家从未玩弄别人的心意。”
段潮槐一怔。
苏殷不想再与段潮槐扯犊子了,“菱歌!送客!”
段潮槐被菱歌强行推了出去:“段少,段少,我们先生今日心情不好,您个儿明早再来吧。”
段潮槐的身影从门口消失,苏殷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他仰起头,可这也没能阻止泪水的滴落。
泪珠掉在红木桌上,发出“啪嗒”的轻响。
突然,门被大力推开,段潮槐的声音比人先传来:“苏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一走进来,便看见苏殷盈着泪的眼睛,声音一下顿住了。
他慌乱的来擦:“阿殷,怎么了,别哭啊,你真不想看见我,我走就是了。”
苏殷拉住他。
"段潮槐,你究竟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你明知我对你......"苏殷的声音哽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可你从来不说清楚,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是你段大少爷闲暇时的消遣,还是......"
段潮槐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将他拥入怀中。
苏殷的话停住了。他能感觉到段潮槐的心跳,一下一下,急促而有力。
"对不起。"段潮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我太懦弱了。我总想着,以我的身份,若是与你......怕是要连累你。可今天听说柏生南要为你赎身,我才发现,我根本受不了你离开我。"
苏殷觉得眼眶一阵发热,仿佛有滚烫的液体在眼底打转。他眨了眨眼,想要把那股酸涩压下去,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胸口闷得发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却找不到出口。
他攥紧段潮槐的衣襟,声音哽咽:"你这个混蛋......"
段潮槐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是,我是混蛋。可这个混蛋,是真的喜欢你。"
“你总是不说……”
“是我不好……我以为你讨厌我,所以我不敢……”他抱紧苏殷,声音很轻但十分坚定:“阿殷,因为我太爱你,所以我不敢赌,怕赌输了,我连远远看着你的机会都不再有。”
“不过没关系,今后,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向你诉说我的爱意。”
妆台上的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窗外传来隐约的梆子声,夜已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