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锦瞳又绕到后面，见他脚背绷直，并没有正常人上吊时脚尖自然朝地的形态，心下差不多有了计较。她抬手掩住口鼻，陈琢的裤子一塌糊涂，人死后会大小便失禁，而这哥们也不知道昨夜究竟吃了多少，味真够大的，难为这群人都围在这里了，陈氏还哭了这么久。

    路锦瞳快走几步出房门，她道：“夫人还是快派人去请仵作吧，陈老爷极有可能是先被人杀死，之后叫人悬吊在房梁上，伪装成缢死，并用了之后被害过的一个姑娘的衣物，想借用传闻掩盖过去。”

    她把正常缢死和死后悬尸的差别简单说了一下，还特别带了最能杠的陈氏仔细瞧了瞧，眼见她攻击力没那么强了，才循循善诱道：“说出来吧，陈老爷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他是不是也与庄老爷一样，做了欺负女孩子的恶事。”

    这些东西明眼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不用陈氏说路锦瞳也知道陈老爷干了什么，只是需要陈氏自己说清楚，毕竟如果有什么与案子有关线索的枝微末节，肯定是她比较清楚。

    陈氏尤自哭了一会儿，还是松口了：“我家老爷真的没做什么，他只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姑娘。我承认，他确实不对，不该在人家姑娘反抗的情况下还强行与人家发生关系，可他还是尊重那些姑娘的，他可跟庄老爷不一样！庄老爷不顾姑娘们的意愿，强行把她们接进府中，我家老爷会遵从她们的意愿，愿意留下来的就在府里，不愿意的就把她们送回去……他除了这个毛病以外，可一点恶事没做过，怎么会有人想要害他呢？”

    她巴拉巴拉说完一堆，忍不住又掩面哭泣起来。她那一箩筐话仿佛装满了石头投入海水，在场人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路锦瞳目瞪口呆，她转了一圈视线，见在场人的表情都和她差不了多少，连慕柏那层冰封般的脸也有崩开的趋势，一时之间都没人讲话，都被她的话震住了。

    能说出这样的话，这陈氏平素里对陈老爷的滤镜得有多厚啊，陈老爷在她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真的没做什么》、《只是喜欢好看的姑娘》、《很尊重那些姑娘》、《除了这个毛病外，一点恶事没做过》，这对么？如果这都不叫恶，那叫什么？欺负姑娘还不算恶？府里有意愿的都排三十四个了，那加上无意愿的，得被他祸害了多少人！

    红衣少妇又是一声嗤笑，她道：“你是在说话还是在放屁？他什么时候尊重过别人的意愿了？如果他尊重我的意愿，老娘能在这儿么？他分明是瞧着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试过一次就让回去，连负责也不想！”

    很好，更炸裂了，陈老爷更不是个东西了，所以陈氏到底是怎么做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在那胡吹的？路锦瞳盯了她半天，发觉她言辞恳切，明显是笃信自己说的每一个字，天哪，难道是陈老爷给她下蛊了？

    路锦瞳发现了，自从她遇见陈氏开始，她就一直都是这样的言论，每一句都是她自愿的，路锦瞳瞧着她不像是故意演出来的，因为她满眼都是真挚，真的是把陈琢这个男人当天了……如果她真的全是演出来的，那这个人也太可怕了，路锦瞳觉得可能性不大。

    陈氏招是招了，就是方式怪怪的，之后恐怕追问细节时这样的话还要听到不少。路锦瞳有些头痛的挠了挠眉毛，她转头往外扫了一圈，问：“全府的人都在这儿了么？”

    陈氏正抹着眼泪吩咐申玉赶紧派人快马加鞭去邻镇请仵作来，并且把今日这事报官，闻言朝外探了探头，道：“应该是都到了，出事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全府的人过来。”

    她这么说着，又偷眼去看路锦瞳，陈氏那张晒得黝黑的面庞上缓缓浮起了一层红云，她手指搓着衣角，有些尴尬道：“路妹妹，我刚刚就是着急，没有别的意思，你……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哦，没事的，我可以理解。”路锦瞳随口道，目光还在人群中逡巡，她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同样的事，总有些家属不肯接受现实，还要闹现场，拉也拉不住，起初她还会恼怒这人不识好人心，等之后习惯了也就能接受了，谁没有个伤心的时候呢？特别是遇上这样的事，他们只是需要个情绪宣泄口而已，让他们发泄发泄就好了。

    她的目光巡了一圈收回，道：“三十四夫人怎么不在？”

    陈琢的这三十几个夫人全都在场，只是尽数蒙了面纱，本是不太好认的，可三十四夫人气质与这些人不同，这些人除了方才的红衣少妇横眉冷对，如同出鞘的宝剑般明亮刺眼，其余的皆是沉默麻木。只有三十四夫人在其中格格不入，路锦瞳甚至都能猜到她刚被纳入后宅不久，且是强迫进来的，正在寻人帮助的时期。

    她这么一说，陈氏才意识到，她四下看看，果然没见到三十四夫人，连忙道：“三十四妹妹呢？你们谁看到了？”

    下面的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于是陈氏狠狠皱了眉头，她不耐道：“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有心思睡这么晚，赶快去叫她起来！”

    便有丫鬟领命匆匆下去，路锦瞳见人出去后才道：“村中没有仵作么？一定要去镇上请？现在看不出陈老爷的死因很耽误事，如果早些知道了我们就能尽快排查凶手，起码不会把疑似的人放跑。拖得越久变动越大，如果有懂怎么验尸的，还是先尽快叫人来看看。”

    陈氏默了默，道：“村子往东有一间义庄，里面有个老者，他负责看管尸体，也精通验尸，只是脾气古怪，还有些疯疯癫癫的，我们平素极少与他往来，也不知能不能请的过来。”

    “不管能不能请的到，都要去试一试，邻镇离这里要差不多三天的路程，一来一回的要六天，太久了。”路锦瞳道。

    据路锦瞳的经验来看，这种性格有缺陷的人一般都是高手，要不然就是有什么隐藏身份，不可能过来验一下尸刷个存在感就走了，在小说中，这样的人物一般可都是扫地僧一样的角色。

    只是……路锦瞳挠了挠脸，她怎么觉得陈氏好像对请仵作一事一点也不着急呢，和刚才哭成了那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如果她真的急，去请义庄的那位仵作这件事就应该她主动提出且去忙活着把人找来，而非是路锦瞳去催，催了也没见她着急多少，真是怪了，难道陈氏还藏了什么秘密？

    路锦瞳把这个疑问压下，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倚在门框上等着仵作或三十四夫人随便哪一个人来。期间陈氏想让人进来给陈琢换身衣服，这样体面些，被路锦瞳拦住了。

    如果可以，还是尽量还原第一现场，这样方便仵作看，也方便她来看。只是第一现场已然被破坏了，家丁们七七八八的进来抬人，地上的地毯全是杂乱的脚印。不过还好，破坏的地方不多，只有那一小块地而已。

    路锦瞳拉了陈氏过去，低声道：“陈婶，麻烦你派人把这里守住了，不要让任何一个人进去，以免破坏现场，等仵作来了之后，让人家好好看看，找到凶手给陈老爷报仇。”

    陈氏慌乱点头，路锦瞳这才想到刚才的话把自己也囊括进去了，连忙补救：“我们也先不离开了，我夫君曾在衙门做过捕快，对查案颇有经验，让我们帮帮你吧，就当报了昨夜的收留之恩。”

    陈氏有些惊恐的看了容筝一眼，她从昨日开始是一直都没把容筝当回事的，但刚刚那一下让她彻底对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公子改观。原来如此，难怪那么大力气，是个捕快啊，怪不得一身使不完的牛劲，推也推不动。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了。”陈氏感激道。

    路锦瞳大致把头探进屋里看了一下，除了把陈老爷解救下来时众人杂乱的脚印外，屋中没有乱的地方了，皆是整整齐齐，她没看到哪里有外伤，也不能确定屋内究竟是不是第一现场，一切还是要等仵作来才行。

    跑去后院找三十四夫人的下人回来了，他惊惶地扑进来：“不好了夫人，不好了，三十四夫人不见了！”

    “慌什么？”陈氏怒道，“她不在房中你不会在府里找？问问守门的她有没有出去过不就成了？”

    下人道：“小的找了，找遍了府里上下，都没有找到三十四夫人，守门的说三十四夫人就没有出过门。”

    陈氏道：“怎么可能？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不见了？昨天不是说她回来了么？府里就那么一道门，她能去哪儿？你们再去找一次！”

    于是全府上下的下人们又忙活起来，路锦瞳他们也跟了一队人去从犄角旮旯里找三十四夫人，可等他们回到前厅会合，仍然是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