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干嘛，过来坐啊。”

    在林家走过一遭，长了见识的云霁对此地财气外露的内景已经见怪不怪，淡定吹吹冒着热气的茶水，招呼站在门口不动的纪青阳过来坐。

    “不是——”

    纪青阳刚开口，又谨慎地探头往外看了看，见没人来，才快步走过去弯腰凑到云霁身边，低声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你就没想过万一被拆穿该怎么办吗？那康老板可是金丹后期。”

    淡定品茶的云霁瞟过眼神飘忽不定，时刻警惕来人的纪青阳，不太懂他究竟在急什么。

    但为稳住他，以防这做贼心虚的模样引得崇安斋老板多疑，云霁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林府贵客并非我虚言，而所谓要事……我们帮邢老板求药，人命关天又岂是小事，既然未曾说谎，又何来拆穿一说。”

    她不过是声势做的大了些。

    来的路上她仔细想过，崇安斋凭借稳定的丹药供应，当前环境下，只要他开门迎客，无论售出的丹药品质如何，都有大批人买单，钱财自然如流水一般被那老板收入囊中。

    既有如此优势，崇安斋竟愿为林家家主——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炼化长生丹药而歇业一日，二者间必定关系匪浅，或者有什么更深层的利益往来也说不定。

    想通这些，她才敢借用林家的名头冒险一试。

    好在，她赌对了。

    但二者之间具体被什么绑定，她目前没什么兴趣，只想尽快见到家主，最好在踏出崇安斋的大门前，他就能同意帮自己寻找结界法阵。

    “在下崇安斋老板康万，贵客突然到访，不知所为何事啊？”

    下人推开门，正中走来的男子浓眉弯起，腮边软肉聚拢在颧骨上，削弱了他硬朗的五官和高壮身形所带来的压迫感。

    和她料想的精明商人不同，康万瞧着憨厚老实，怎么看都不像纪青阳口中那个心狠手辣，能一夜之间下令毒杀五名炼丹师的残忍之人。

    定下心神，云霁躬身回礼。

    “在下天华宗苏云星，出门在外，备下的丹药已所剩无几，听闻崇安斋有位炼丹师坐镇，恰好手中尚有些灵草，便想着来换些丹药。”

    康万脸上笑意淡去些。

    “姑娘是林公子认定的贵客，此事和林公子说声，过了今日他自会安排人带姑娘过来，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康万摆摆手，挥退下人，“现在这里也无外人，姑娘有话直说便是。”

    “实在抱歉，硬闯崇安斋实属无奈之举，除此之外，还为见林家家主。”

    云霁的坦然让纪青阳有些害怕，背在身后的手指悄悄结印，准备随时逃走。

    “苏姑娘初来乍到，一时冲动可以理解。可林家产业现今大部分已经交给林逸公子处理，若是想谈灵草生意，找家主许是作用不大。”

    康万隐隐有些不耐，若非此女背靠天华宗，且修为不低，他早就差人轰她出去了。

    不过现在赶人的意味也很浓就是了。

    云望着他不太好的脸色，知道再不多说点有用的估计真的要被赶出门去。

    “林公子才能出众，但有些东西还是要先和家主商量才行，比如……前段时间狮岭镇的传言。”

    话一出口，康万眼神登时变得锐利，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

    这样的眼神纪青阳曾经见过，但当时他只是个旁观者，而当年那个被康万这样看的人，坟头草都该有半人高了。

    倏地抓住云霁手腕，正想在康万动手前带她走，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康万居然往旁边挪了挪。

    “这倒确实需要林家主听上一听，二位请吧。”

    纪青阳不敢相信他耳中所听到的，今日崇安斋康老板好说话的程度简直打破他以往的认知。

    云霁伸手拽了下还呆站着的人，紧跟上去。

    出门沿着长廊直走，尽头处的白墙两侧摆放着对称的落地花瓶。

    康万拧动几下，墙壁出现一丝裂缝，随后缓缓下沉，露出条漆黑幽深的路。

    这么神秘？

    低着头，猫着腰，云霁指端燃起一簇火苗，拉着十分抗拒的纪青阳往里走。

    摸着潮湿的石壁，她状似无意地打听道：“康老板这还真是别有洞天啊，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贼人到了，估摸着也只能空手而归。如此难找的地方，倒是个安置灵草的好地方。”

    康万目不斜视，宽厚的背影挡住了大半个过道：“灵草我自会放在更安全的地方，不劳姑娘费心。”

    走道越来越狭窄，就连云霁都需要微微侧着身子前行。

    康万探手摸索，在触到一块突起的石头后，旋转几圈，只听咔哒一声，尽头石门错开。

    “二位先在此处稍候。”

    说完，身影便消失在门后，巨石恢复原样。

    云霁往前走了几步，耳朵贴在冰凉的石块上，可惜石门太厚，什么声响都听不到。

    总感觉哪里不对。

    她正想复盘下刚才在屋中的对话，身子却猛地一歪——石门动了。

    “二位请进。”

    门后烛火摇曳，盘腿坐在榻上的林锦洪腰背挺直，木质素簪固定住满头白发，眼瞳有着不同于这个年纪的明亮。

    这丹药的效果还真是不错，天华宗内虽也有炼丹师，可对于丹药的管控很是严格，用来提升修为的更是一颗都没有。

    日后若有机会，得见见崇安斋的这位炼丹师。

    “刚才听康老板话中意思，你们是为狮岭镇的传言要来见我，可否详细说说？”

    云霁瞥了眼与他们一道站着的康万，再看看安然坐着等她回答的林锦洪。

    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瞧着并不对等。

    手肘被纪青阳碰碰，无声的催促让云霁没有再细想下去。

    “那传言中，有提到过一株名为鹤玉莲的灵草，不知林家主可有了解？”

    林锦洪听她问起这个，仰头捋着白须，背后墙上的影子随着跳跃的烛火晃动着：“自然，听闻这灵草是个稀罕物，可惜已经被人摘走，我等怕是无缘见到了，苏姑娘提起这个是想说什么？”

    这人有问题！

    云霁手心沁出冷汗。

    当时众人回到狮岭镇后，为避免引起众人恐慌，关于鹤玉莲被摘下的事全都缄口不言，除了在场的人，也就只有贺长老赶到时，被击退的周图等人有可能将消息传回魔族。

    这个林锦洪，说不准也与魔族有所联结。

    可看他的神情，好像并不认识纪青阳。

    “说来也巧，我当时就在狮岭镇游历，曾在林间找到几片品质不凡的灵草碎片，不知是否是那鹤玉莲的残枝。正好当天林公子就率人入城，想着林家主多年在外行商，没准能辨认出这东西的真正来历，这才随着林家车队来了鹤川。”

    云霁说着，把手探进腰间锦囊，摸到之前没收回去的几株灵草，揪断几片叶子，递给林锦洪。

    随手选中的灵草品质不是很高，听完她的话后便垂下眼皮的林锦洪见状更是兴致缺缺。

    “只是些低阶灵草罢了，在鹤川的铺子上找找，还是能够寻到一两株的，同人界鲜为人知的鹤玉莲自是比不得。若无其他事，两位就请回吧。”

    “那便不多打扰了。”

    辞别林锦洪，跟着康万走出密室，云霁顿时感觉呼吸都畅快了不少。

    摊开握紧的手，掌心的软肉印着突兀的弧形红痕，印记不一会儿就开始变淡，只有那隐隐的痛麻感还昭示着她在林锦洪面前的紧张。

    “直走右拐便是崇安斋的正门，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多送送二位了，请见谅。”

    一番周折，最后什么关键的信息也没得到，康万敦厚的脸上也挂不住笑了，借口要忙就想赶紧将人打发走。

    “康老板留步。”云霁装作没看出他的不待见，继续道，“先前说起的灵草换丹药，不知康老板考虑的如何了？”

    “苏姑娘的请求，康某岂有不答应的理由，但我们这儿对灵草的品质要求高，姑娘说的灵草若是和那‘鹤玉莲’在一处找到的，怕是换不成——这？！姑娘可是要拿这株来换？”

    有了前车之鉴，康万对于云霁口中的灵草并不抱什么希望，只当还是些不入流的低阶品类，敷衍的语气却在看清云霁从袖口取出的灵草后拐了调。

    瞪大了眼睛接过，贪婪地感知着其上蕴含的丰沛灵气。

    康万双眼被脸颊上的肉挤得眯起，弯腰侧身引着云霁往方才去过的雅室走。

    走在最后的纪青阳轻哼一声。

    少见多怪，若是让他看见当初云霁抖出来的小土堆一样的灵草，怕不是要晕过去。

    ——

    顺利换到天照丹，以免康万多想，她又拿出些差不多品质的灵草换了些别的丹药。

    快到正午，日头正盛，云霁来到邢府敲敲门，好半天才等到人来开门。

    不是老仆，也不是邢云洲，而是他的妹妹。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一个时辰前我们才见过，你哥哥在家吗？”

    娇小的女子半张脸掩在门后，紧紧扒着门的细白手指上有着几个水泡。

    许是家道中落，刚学着熬药还不熟练，被翻滚飞溅的药汁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