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婧不着痕迹的抬头,装作无意的大量阁中的布置,其实是在看阁中的各家夫人,有好些姜婉婧已经上过门了。
她是打心眼里高兴的,来汴京将近一年,倒是没有白费工夫。
收回视线,同向轻初低声交谈起来。
“皇后娘娘驾到。”内侍的声音从阁外传来,尖细的声音让阁中的众人停止交谈,简单整理袖衫起身,
“参见皇后娘娘。”
等孙甄落座,抬手,“免礼。”
就一眼,玉貌花容,文雅端庄,让姜婉婧心中直叹,不过如此花样年华,那慈敬公主......
在回去的路上才听得向轻初的解释,按辈分来算,慈敬公主当唤皇后一声嫂嫂。
姜婉婧埋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孙甄将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让姜婉婧受宠若惊的是皇后娘娘还提到了她,还要多谢姜婉婧上门的那几家主母,给金玉轩算是打了一个响当当的招牌。
第二日,姜婉婧又跟着刘海云去跑马,全身的筋骨都松了,夜间睡得格外的好。
第三日,趁着金乌还未升起,队伍缓缓向城中驶去。
回了姜宅,姜婉婧到里间更衣。
青瓷的瓶身让姜婉婧惊得轻叫了一声,引来白芷,白芷看了眼瓶身,见怪不怪了,这几日,瓶身上的裂痕是一日多过一日,白芷没事的时候还会观察上片刻,这就让她发现这青瓷居然还会响,以为最后会碎掉,好几日了,都还安然的立在那儿。
听白芷一解释,姜婉婧布上的疑云随之散开。
不过先在这青瓷...姜婉婧端详这它,片刻后做下决定。
等到了裴钦下职回来的时辰,姜婉婧离开书房,将寝居的青瓷拿到外院的书房放着。
酉时中,裴钦回来了。
门房叫住裴钦:“公子,小姐说让您回来后去书房找她。”
裴钦颔首,脚步加快,取寝居换下官服。
裴钦推门进来时,姜婉婧正拿起书案上装订好的一叠宣纸看了起来。
姜婉婧看得入迷,军政方面的书卷不在她阅览的范围中,等裴钦等地无聊,就挑了这本由裴钦自己装订的书卷。
看起来忘乎所以,偶尔看到战场焦灼时,她的心也跟着揪起来,都未能发现裴钦已经推门进来。
裴钦放轻脚步走到姜婉婧身后。
“太好了。”最后是姜婉婧希冀的一方取得了胜利,发出喟叹。
抬眸才发现落在书案上的人影,下意识转头,看见了噙着笑的裴钦,一缕薄红爬上耳根,
“回来了,为何默不作声。”
裴钦手握成拳掩笑,银白的宽袖不小心打在了姜婉婧的发髻上。
姜婉婧抚过发髻,而后抬头怨怼的看了一眼裴钦。
裴钦讪讪的笑了一下。
想起自己的来意,姜婉婧拉着裴钦坐到一旁的矮榻上,那青瓷就放在矮榻上的小几上。
“如何?”姜婉婧指着青瓷。
裂开的瓷器?裴钦不解,这不应当是废弃之物,怎地姜婉婧还好好的放着,此时又邀自己点评。
“这是......”
姜婉婧遂将来龙去脉都与裴钦说了个明白,还道出想借慈敬公主的手献给官家。
“这都十来日了,若是碎,早该碎了。”
既是献给官家的,还是要仔细些,便道,“离天清节还有些时日,不妨在观察一番,以免出意外。”
姜婉婧自然清楚,若是不成,她只会献上完好无损的瓷器。
裴钦注视着姜婉婧欣喜的面容,挪不开眼,只想这笑容能持续的更久些。
“你等着,我有一物想送你。”
姜婉婧闻言,手撑着下颚放在小几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裴钦的背影,她倒是很期待裴钦会送什么给自己,裴钦有时就像军中的愣头青,毫无情趣可言。
裴钦从书架上去下来一只木匣子,转身便迎上姜婉婧的眼神,轮到自己不好意思了,握匣子的手紧了紧,脚步顿了一下才抬步朝她走去。
姜婉婧接过裴钦的匣子,打开一瞧,竟是一把小巧的匕首,装饰什么的事一点没有的,很像是裴钦能送出来的礼物。
她拔出匕首,刀身很窄,顶端又细又尖,若是送出去,能极快的穿透皮肉,不能让人致命,却也能给人重击。
姜婉婧明白裴钦的用意,她将匕首放进衣袖中,外观是丝毫看不出来的。
“可满意。”裴钦询问的语气带着些许忐忑和小心。
仿佛姜婉婧说不满意,他就要立马收回。
“满意,裴公子送的自是满意极了。”
姜婉婧说完,将匕首取出来,俏皮的询问裴钦,“我该如何试试它有多锋利。”
环顾四周,姜婉婧让裴钦上前来。
抬起手,拔出匕首就就朝裴钦刺去,对面的人反应极其迅速,下意识的就想去握住姜婉婧的细腕,不过一瞬的功夫,就收回自己的大掌,便整个人往后退,借着下首的圈椅扶手,顺势稳住自己,衣帛撕裂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定睛一看,裴钦的大袖上裂开一道极大的口子。
即是如此,裴钦望向姜婉婧时,眸中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轻蹙着眉,显然是不解,等着姜婉婧出声。
姜婉婧倒是被这一幕逗笑了,这样一本正经的人显出无奈和疑惑,足以让她觉着新奇,转了一下手中的匕首,就将匕首放进刀鞘中。
收起笑的姜婉婧,掸了掸没有任何褶皱的裙身,坐回上首的圈椅,
“叶萩。”
叶萩闻声推门而入,“小姐。”
“你小姐不小心将裴公子的衣袍划了,去布料行找人来给裴公子做几件新衣。”
叶萩随不明白姜婉婧的意图,但也立马应声:“是,小姐。”
收到姜婉婧摆手的示意,叶萩便退出去了,小声吩咐白芷。
自裴钦住进姜宅以来,除了吃食上用了姜宅的,其余方面都不曾再用,便是下人送来饭食,他都会起身道谢,在下人口中,那就是顶好的人,温文尔雅,这些都是姜婉婧偶然从下人的谈话中知晓的。
姜婉婧裁新衣时,都会顺道让布料行的人给裴钦量身,不过都被拒绝了,还不让他们同自己说。
之前二人没有确定情义时,姜婉婧觉得他是有气节,无功不受禄,读书人都信奉这一套,强行帮衬,倒是显得姜婉婧以财欺人了。
待到确认情义后,裴钦依旧如此,界线分明,这下姜婉婧不乐意,觉着是他想随时与自己划清界限,受了自己的恩惠,他日不好逃脱。
这一琢磨,就陷入了死巷子,转悠不出来了,原本是想过几日去程宅的,偏生今日裴钦送了匕首过来,让姜婉婧心血来潮,做下了这事。
一抹心虚划过心房,却没有停留多久,姜婉婧心道,自己是出于好心,有何可心虚的。心中的腹诽还没有结束,裴钦就站起身来。
裴钦没有当着下人的面驳姜婉婧的面子,尽管知晓叶萩和白芷是她的贴身丫鬟,等着人离开,才出声拒绝,
“阿婉,不必给我裁衣。”
叫的倒是亲切,拒绝起来也是毫不留情。
姜婉婧有些郁闷,话中也夹枪带棒的,“裴公子倒是一尘不染,实乃典范,是我的不是,公子是不是准备也将这住宅的费用一道给我,以免他日成为别人攻讦的由头。”
裴钦被这话是弄得猝不及防,但听到姜婉婧口中的费用,敛眸不动声色的暼了一眼博古架上一个不起眼灰扑扑的布袋。
这是他的月俸,里面是打造这把匕首剩下的银钱,再加上当日在江南时,姜老爷给的银钱,倒是刚好能够上汴京租赁的价钱。
有一点姜婉婧没有冤枉裴钦,就是他心中确实是秉持着无功不受禄的,但那是怕自己日后做得不够好,姜婉婧后悔时,让她不觉得自己的付出得到的是不满意的结果,平白让她埋怨自己。
可是,眼下,裴钦深觉不开口是最好的,免得......
姜婉婧见人不说话,脸彻底冷下来,杏眸中不见笑意,更是觉得自己猜测的一字不差,视线从裴钦身上抽离,目不斜视的离开书房。
还没等叶萩来推门,姜婉婧就自己动手拉开门,“去程府。”
叶萩自小跟着姜婉婧,还不曾见过她这样,毫不留情的冷脸。
姜婉婧出自商户,从下打定主意承父业,见惯了生意场上人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为人亦是圆滑,养成了对谁都是一副笑脸,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而她心中真正在想什么,没人能知晓。
看来里面那位在小姐心中还是站了一席之地,叶萩如是想到。
叶萩将门带上就匆匆跟上姜婉婧。
再看不见姜婉婧的背影,裴钦仰靠在圈椅上,讳莫如深的黑眸中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起身走到书案后,提笔写起来。
坐上马车,许久,姜婉婧还是没有平复下来,卸去全身的力气倚靠在车壁上。
来到程宅,下人拿来脚凳,叶萩扶姜婉婧下马车。
被人引到程芊月的院子时,她正捧着话本子看得不亦乐乎,听见外间的动静,程芊月从美人榻上起来,快步走出去。
“阿婉,怎的今日就来了。”程芊月拉着姜婉婧坐到圈椅上,这才去看她,面带愁绪。
“怎么了,生意上遇着麻烦事了。”她还不知晓姜婉婧和裴钦确定下来的事,故而就往铺子上的事想,还有便是程芊月不认为姜婉婧会为感情上感到烦忧,遇事冷静的人想来处理这些也应当是游刃有余的。
姜婉婧摇头,“没有,是和裴钦之间的事。”
程芊月溜圆的眼眸盯着姜婉婧,手撑着扶手,探身离姜婉婧更近,“阿婉,细细道来。”
顺滑的发丝不知被主人怎样蹉跎,变得毛躁,连发饰都歪了,带出一缕发丝立起来,配上程芊月的神情,不禁令人莞尔。
姜婉婧伸手弹了一下程芊月的脑门,顺手将发饰扶正,“你这是又歪在美人榻上看话本了吧。”
程芊月倒是不在意这些,乱了就乱,在自己的院子,有没有外人在,还调侃上姜婉婧,“若不看这么话本,小女子怎么敢给姜老板解忧啊。”
在她的催促下,姜婉婧将事情原委讲给程芊月,引来的却是怨怼,“居然这么长时间才与我说。”
姜婉婧赔笑安慰,继续讲述。
听完,程芊月脱口而出,“阿婉啊,我觉着是你想多了,可能只是人裴钦怕你后悔。”
与自己截然相反,姜婉婧陷入沉思,不明白这是何处出了岔子,摇着程芊月的手让她解释。
程芊月基于话本得出结论,便将话本中的情景说出来。
话本中常写,一女子用家中财物帮助书生科举,书生得了钱财,没有后顾之忧,全身心投入科举中,终是高中。这时的书生那是志得意满,能高中全是自己刻苦用功,将女子的付出抛诸脑后,之后自是攀高门,平步青云,只可惜女子却是郁郁而终。
程芊月拍着小几,“真是气煞我也,这女子怎么就轻信他人,最后是搭上钱财,又没了性命。要我是决计不会如此的。”
“是我想错了?”姜婉婧抿唇,睫羽轻颤。
“其实,阿婉可以直接问裴钦,何必自己为难自己。”程芊月劝道。
每次瞧见话本中的两人有误会时,都是抓心挠肝,真想钻进去,让二人开口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