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野大学是学广告的,也确实做自媒体策划,甚至因为个人能力突出,一度做到高层,如果她不辞职的话。
嗯......
麻将已经重新码好,连野顶了王姐的庄,四个人打得风风火火。王姐端个小板凳坐在连野后头伸长脖子看牌。
旁边有个小矮桌,上面有洗好的果盘。
豆芽还举着菜刀,但无人在意。
江澈一个人靠在门框上,正巧也对着连野的牌。
连野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具体方案还得等我再观察一阵,所以豆芽这段时间都要每天去练武。反正他才初一,升学还早呢,职高还是普高也不急现在讨论。但要是跟我们谈成了,这个暑假他就能赚钱了。”
冯姨眼角纹都要笑出来了:“好好好,都听你的!三万。”
连野算出她胡哪张,于是不经意间打出去:“二万。”
“哟!胡啦!”冯姨把牌一推,“单张都能胡,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
王姐在连野旁边急得不行:“她打三万听了,你怎么敢再出万子!”
连野眉头一皱,拍了拍脑门:“瞧我这脑子,光想着自己听牌,忘了给人点炮这事儿了!”
一直默默看牌的江澈突然嗤笑一声。
连野扭头看他:“笑什么?”
江澈说:“笑你会玩。”
王姐的疑惑写在脸上:“她都点炮了,会玩什么?”
连野跟江澈二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匆匆避开,她怕自己下一秒就绷不住要笑出来。
接着说:“冯姨,您看您胡了这么多把,今天指定是个好日子,刚好我们公司又看中了豆芽,可不是双喜临门?”
“对!对!”冯姨赢了钱,整个人喜滋滋的,“你是我们家的福星,豆芽!赶紧给我去山上练武去!以后每天都去,好好表现。哟!菜刀还没扔呐?”
豆芽把菜刀咣当一声甩地上,看了一圈,发现没一个能惹的,这瞬息万变的局势让他来不及转换情绪,只能再次对着天花板嗷嗷叫。
冯姨又指着江澈说:“不过话先说好!我还是那个意思,豆芽爱去去,不爱去不去,我不会给你钱的!”
说着,她又从小包里摸出一叠厚厚的现金,嘟囔着:“但是今天运气不错,还是先把前几个月的给你交了吧。”
江澈看冯姨嘴上说着交,手里又把那一沓现金攥得死死的,叹了口气:“不用给钱。”
连野转头看他。
冯姨挣扎了一会儿,又把钱收起来了。
豆芽:“......”
一通折腾下来已到中午,早餐无望,连野跟江澈直接去吃午饭。
二人面对面坐着,江澈曲起手指轻叩桌面:“解释一下。”
连野心虚:“就......权宜之计。不过之前我真的是策划!广告专业!科班的!”
江澈挑眉:“之前?”
连野头越埋越低:“毕业之后干了一年半,然后辞职了。”
她脑子飞速旋转,想着如果江澈问自己为什么辞职,要怎么圆过去。
江澈并未追问,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他说:“你可以不用回答我的。”
“啊?”
江澈叹了口气:“下次遇到只认识两天的人,可以不用回答这么多的,有点边界感,注意保护个人隐私。”
连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双手捧脸:“那现在,你是唯一一个只认识我两天就知道我一半家底的人啦。”
江澈一顿,冷着脸抿嘴:“花言巧语。”
连野说:“还不是为了帮你。不过那冯姨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为什么不收学费?”
江澈说:“她们家不容易。冯姨的老公以前在工地上干活儿,瘫痪了,家里用钱的地方多。早些年为了给她老公做手术到处花钱,穷怕了。现在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开店,也挺难的。”
连野呵了一声:“我看她挺悠闲啊,还烫头打麻将呢。”
江澈说:“她不常打的,也就今天被你撞见了。再说了,弦绷得太紧会断,人也一样。生活已经够苦了,总得找点东西乐一乐,不然过不下去的。”
连野沉默着,又问道:“那你们道观岂不是......入不敷出?”
江澈想了想:“也不算吧,因为......好像也没有出。”
连野说:“水电不花钱?”
江澈说:“除了水电,其余都不花钱。”
其余都不花钱,那得多简朴?
堂堂老板,出门穿道服,开摩托,还总是做慈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没什么钱。
连野觉得自己这一报名,简直是给道观雪中送炭。
过一会儿,她清了清嗓子:“你审完了,现在该我算账了。”
“什么帐?”
连野故作严肃,板起背:“说好的早饭搅黄了!”
江澈无奈:“现在已经关门了,明天我带给你。”
“不用,我只有今早想吃包子,明天可不一定。先记下,就当你欠我的。”
说着,她打开手机备忘录,在上面一字一句写道:“2024年7月20日星期六,江澈欠连野两个包子,括号,胖哥包子店,冒号,茄子一个,豆腐粉条一个,括号。”
南山不比华山险峻,但林深树高,沿着青石板路走,颇有一番曲径通幽的意味。
一路上,连野举着手机一顿狂拍。
到了凉亭,江澈说:“歇一会儿。”
连野说:“不用,我不累!”
江澈深吸口气:“我说我歇一会儿。”
连野才反应过来,江澈拎着自己行李箱上山走了快一个多小时了。
果然是练功夫的,这么久才要歇,换了她原来那些男同事,不到十分钟就要汗流浃背了。
连野中指食指并拢,在额头上打了个手势:“收到。”
然后拿出纸巾,把凉亭长板凳的一处擦得干干净净:“您请坐。”
江澈是个话少的人,路上大部分是连野问,江澈答,现在连野问无可问,二人便安安静静坐着,听鸟叫。
连野无聊,站起来伸个懒腰,又开始在亭子四周咔咔狂拍。
午后的阳光透过林隙移向亭子,江澈在光影的明暗交界处靠着。
连野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被日头烤得脑子发晕,举起手机对着他的侧影悄悄拍了一张。
江澈还在休息,也不看手机,更不聊天,就这么坐着发呆,不知道在看什么,像辟谷的圣人一样。
连野忍不住又拍了一张。
按下快门的瞬间,江澈举起手比了个耶挡住侧脸,他也没转过头来看镜头,然而这个耶却刚好对着镜头。
连野检查照片,发现江澈这手一晃全糊了,却莫名其妙有一种生动的感觉。
她朝亭子里喊:“你眼睛长耳朵里了?这都能发现?”
江澈闭起眼睛,举着的两根指头换成三根:“第三张就要收费了。”
连野走过去:“那我发给你,然后我把我手机里的删了。这图片就当你帮我存着,我要的时候你给我不就行了。”
江澈抬眼看她:“我发现你还真是会......”
连野又凑近,眨着眼:“会什么?”
江澈说:“没什么。”
“对了,宣传的事情你不用管。”
“嗯?”
江澈解释:“冯姨记性不好,这种事儿她过段时间就忘了,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连野说:“没事,我闲的。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拍个小视频什么的帮帮忙。”
“况且,”连野犹犹豫豫,“我看你们这个店的盈利......就是......也挺难的哈?”
江澈沉默了好久:“......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连野觉得自己是不是捅得太破了,伤到了江澈的自尊心。
“我没有任何不好的意思!总之我会帮忙宣传的。”
江澈无奈:“你花钱来学武,还要无偿给我们道观宣传,不觉得亏大了?”
“是哦!”连野恍然大悟,“那小江师父怎么补偿我呀?”
江澈问:“你想怎么补偿?”
连野想了半天,最后说:“老规矩,先记着,后面再算。”
江澈说:“又记你那备忘录里?”
连野很骄傲:“对呀。”
翠云观是古建筑,少说有几百年的历史,据说最早的观长是张三丰后人。
一个没什么名头的小南山中竟藏着这样的宝地。
石墙红瓦,朱漆大门,两边各一只怒目圆睁的石狮子,一副木雕对联掩在两侧重重绿荫之下,写的是:怡情养性形意道,强身健体太极拳。
横批倒是显眼,描金牌匾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内外兼修。
一进门,江澈便走了,换另一个人来接待连野。
这个人并没有穿道袍,也不是长发,留板寸,人看着比江澈亲切得多。
“连小姐一路上来辛苦吧?”
“两手空空,不辛苦。你叫什么?”
“谢之,之乎者也的之。”
“你是这边的员工?”
谢之思考了下:“差不多吧,江澈是我朋友,我闲人一个,来帮个忙。”
翠云观分前后院,前院有接待大堂,后院是客房。
走到后面,连野看到后门边上围着篱笆,里面有八九只鸡。
“你们还养鸡呢?”
“不止养鸡。”谢之指着旁边的菜地,“还种菜,可以自己吃也可以拿到早市去卖。江澈他每天还挑水砍柴呐。”
连野想象了一下江澈挑水砍柴的画面,竟然毫不违和。
不愧是辟谷圣人。
果然是穷到家的老板。
都要走农耕制自给自足了。
活得像原始人。
人善被人欺啊。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连野还在愁答应了冯姨的事儿,虽说不能保证让豆芽火,但凭着自己那点老手艺,写个文案给翠云观搞个营销绰绰有余。
“懂了,新世纪陶渊明。”她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下。
“那是!”谢之说。
连野又问:“鸡也是养肥了自己杀?”
“那可不敢!这是我们的宠物。”
连野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谢之说:“九只鸡,一人一只,那边最肥的那个是我的鸡,旁边是江澈的,剩下七只是江澈那七个小徒弟的。”
“......行吧。”
连野拍了几张照,又在备忘录上记了些想法灵感。
翠云观整体不大,很干净,连野转下来发现,报成人班的好像就她一个人。
呵。
这冷淡的客流简直不出她所料。
虽然就一个人,但还是给她发了课表和作息,该有的都有,晨练,早晚功,武术基本动作等等,三个月安排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两套新道袍。
安顿好,谢之说:“今天没什么日程,你可以随便转转。”
连野说:“我刚看后院的练武场那边,那些个小徒弟都在练功?”
谢之一笑:“你是想看江澈吧!来我们这边报成人班的,都是想看江澈。”
连野说:“人多么?”
谢之挠头:“我们这破地方能有多少人来?镇子也不搞宣传,全凭江澈一个人的野生名声,得个把月才来一两个人。”
连野问:“你掏个底,你们这是不是真的一直亏钱?”
谢之很开朗:“怎么说呢,成人班来的人少,但我们宰得多!亏是不亏,但好像也没挣钱,嘿嘿。”
嘿你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