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连野太阳穴嗡嗡的,满脑子都是谢之的那句话。

    “他爸爸死后,他妈妈又要忙后事,又要处理自己的情绪,整个人心力交瘁,有天走在大街上,突发心梗,抢救不及时,就没了。”

    江澈的动作非常专业,按压力度够大,神色镇定,一言不发。

    整个露天场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氛围里,全然没了刚刚的剑拔弩张,只剩害怕。

    一个小弟悄悄问:“老大,这人不会死在这儿吧?”

    胡哲刚吐了口唾沫:“真他娘的晦气!”

    幸好是在镇上吃饭,没在山里,救护车很及时,不到五分钟就来了。

    医生迅速下车,接替了江澈的工作继续做心肺复苏。心电仪器也夹到宁一方身上。

    这群混混显然没见过这种紧张的大场面,所有人大眼瞪小眼,干等着,有的手里还拿着家伙。

    大家莫名其妙统一战线了,心里都默念着平安。

    这时刚过凌晨一点。

    连野自认不怂,做事也是一马当先,此刻却手心出汗。

    她突然想起刚见宁一方的时候,他因为一份文件要跟人打起来,他的笔记本边点的是冰美式。

    他好像确实很累,但也不至于枯竭,毕竟刚刚还在吐槽工作,对着自己的梦想大谈特谈。

    很鲜活呢。

    这样的人会是猝死的结局吗?

    连野紧紧盯着心电图上那道直线,生怕错过一个波动。

    突然感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像是安慰。

    她抬眼,只见江澈站在旁边。

    他并没有看她,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哎!哎!活了!”

    不只是谁大叫一声。

    连野望去,只见平直的心电图后终于出现了高低错落的三角峰,像埋在地底的种子冲破土壤。

    她只觉鼻尖一酸,心头滚烫,便仰头望向江澈。

    连野激动极了,觉得这个时候最适合拥抱,友谊的拥抱,正义的拥抱,赞美生命的拥抱,她发誓自己绝无二心,于是伸出手臂示意,顺便偷偷看江澈的神色,眼睛里满是期待。

    江澈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强压下嘴角,转头当作没看见。

    连野瞪着他,伸出的手臂直接丝滑转变为旋风锤砸到江澈后肩上。

    医生要把宁一方抬到担架上,胡哲刚一脚踹在小弟屁股上:“愣着干嘛!帮忙去!”

    一伙人七手八脚抢着干苦力,担架边都站不下了。

    医生严厉道:“别围在这!影响救治!”

    看到孙晓军,立刻说:“这儿还有一个伤者,抬进车里去!”

    虽说心跳恢复,但宁一方还没有脱离危险,连野江澈跟着上了救护车。

    刚坐定,连野发现对面还坐着胡哲刚:“你上来干嘛!真赖上我们了?”

    胡哲刚说:“我兄弟也在车上好不好!”

    连野冷笑一声:“祸害遗千年,他死不了。”

    胡哲刚一拍凳子:“你再说一句!”

    医生厉声呵斥:“闭嘴!这是救护车!给我老实点!”

    胡哲刚叹了口气:“哎,希望你们这位兄弟没事儿。”

    连野说:“这会儿想着补点功德了?刚刚大闹烧烤场的时候不是作孽作得挺欢乐吗?”

    胡哲刚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绷着嘴拿鼻孔出气,憋了半天,对着江澈说:“你看看这女的!真能说啊!”

    江澈有点累,双手枕在后脑勺,闭眼靠着车壁沉思。

    胡哲刚继续说:“你一天天跟她待一起不疯吗?”

    江澈终于懒洋洋掀起眼皮:“她跟我待一起不这样。”

    “况且,”他曲起腿,双手搭在膝盖上,身子前倾,“她说得不对么?”

    连野直接笑出声:“胡哲刚,你真是挑石头砸人都能挑块土的,一捏就碎。”

    胡哲刚用手掌狠狠搓脸:“我真他妈服了你的嘴。”

    到了医院,几个人一起把宁一方从担架上抬到滑轮病床上,小跑着推进手术室。

    胡哲刚也跟着推,一边跑一把念念有词:“兄弟,坚持住啊!”

    缴费的时候,胡哲刚直接说:“我来!我得给这位兄弟出份力!”

    连野觉得他单纯就是有钱没处使。

    一切结束,只等手术,连野抽空看了下手机,凌晨两点多了。

    三个人并排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安静如鸡。

    夜晚的急诊最是兵荒马乱,走廊上的人来来回回,行色匆匆,耳边充斥着仪器的声音。

    胡哲刚抹了把后脖颈的汗:“这一晚上的,真是大起大落。”

    连野说:“都是拜你所赐。”

    胡哲刚说:“这话就不对了吧!难不成是我们让他倒在那的?”

    这时有医生拿着单子出来:“孙晓军家属!孙晓军家属!”

    “哎!哎!来了!”胡哲刚小跑着过去,听医生嘱咐病情。

    连野啧了一声:“把他还忙得不行。”

    她转头看江澈,发现江澈浅浅皱眉,唇色苍白。

    “你没事吧?”

    江澈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连野想起今晚江澈除了敬自己那杯啤酒外,还喝了不少,又接连消耗体力,估计是累极了。

    难怪谢之说他喝不了酒,不一定是指容易醉,而是指喝了酒身体不舒服。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连野说着,起身往饮水机的方向走。

    江澈突然起身,踉跄着冲进洗手间。

    连野想,肯定要吐。

    她就站在门口等着。

    过了好久,江澈出来了,人看着挺虚弱,额间渗出一层薄汗,碎发被打湿黏在脸颊两侧,但走路还算稳,用不着人扶。

    他看了眼连野,神色有些怔然,又轻轻拍了下连野肩膀,示意她不要站在男洗手间门口。

    连野检查了一下他身上,很整洁,是漱了口洗了脸出来的,没有任何问题,旁人都看不出来他刚刚吐过。

    她就跟在江澈后面,看着江澈坐回原来的位置。

    连野把热水递给他。

    他接过,小口抿着。

    医院里的人渐渐少了起来,楼上住院部各个病房都熄灯了,只剩几个值班护士偶尔巡房。

    门诊这边倒还有人,但也许受楼上熄灯影响,加上病情不那么紧急,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连野指着他的小臂,小声说:“这回是真受伤了。”

    江澈小臂上有一道明显的红痕,是当孙晓军那一铁棍时留下的。

    他盯着杯子里的水,突然说:“你今晚别去山上睡了。”

    连野疑惑,今晚这阵仗,还能睡觉?

    宁一方一个人来旅游,无亲无故的,总得要人看着,现在观里清醒的人就他俩,还有个编外人员胡哲刚。但胡哲刚一看就不靠谱,还得管着那个孙晓军。

    她回去睡觉,难不成让江澈一个人看着?

    江澈也算半个病号吧......

    但是不知为何,江澈给人的感觉总是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没法反驳。

    连野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变成:“那我去哪睡?”

    江澈嘴角闪过一个转瞬即逝的浅笑,然后又恢复平时冷淡的神色。

    “去我家。”

    连野犹豫:“不合适吧。”

    江澈这边已经拿出钥匙扔给她:“很近,就在医院前面那条街,路口的平房就是。”

    连野攥着钥匙,满脸担忧。

    江澈又说:“屋子里就我师父一个老头,没别人,我屋子钥匙也在你那串里,可以反锁。”

    连野还是没说话。

    江澈叹了口气:“镇子上的旅店离得远,你一个人过去太危险了。”

    他缓缓仰头,靠在墙上,双腿交叠伸直,右手手肘撑着座把,侧身看着连野,似是无可奈何:“我好累,没法送你。”

    走廊很空旷,尽管护士穿着胶底鞋,仍然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江澈满眼倦怠,小臂上那道红痕被苍白的面色衬得愈发触目惊心。

    连野深吸口气,一字一句道:“江澈,不舒服就说不舒服,没必要把人推开。”

    江澈一愣,微微直起身子。

    “撒娇也没用。”连野小声补充道。

    江澈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眨了眨眼,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还是平常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继续低着头盯杯子里的水:“吐都吐完了,还有什么不舒服的,没事儿的。”

    连野彻底严肃起来,抿着嘴一把抢过纸杯,把水狠狠甩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凉透了,还想把纸杯子盘成玉杯子吗?”

    江澈抬起头,认真说:“我发现胡哲刚说得挺对的,这世界上有人能说过你么?”

    连野说:“有,我爸。”

    江澈无奈一笑,背靠墙闭目养神。

    他最近确实很累,不光今天,前段时间为了防着孙晓军,跟谢之两个人轮流站桩在翠云观看着,生怕人来闹事,精神一直紧绷。

    连野坐在旁边无聊,开始例行查看自己各个账号的数据流量。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怎么自己发vlog的账号也涨了这么多粉丝?

    估计是在那个私藏野生账号被扒出来是同一个人了,毕竟连野自己说话声音也没做处理,两个账号拍出来的风景建筑相似之处太多,时间段也合得上。

    只是,之后的vlog评论方向便有点奇怪。

    【亡夫哥手持录像,专业的。】

    【原来这就是亡夫哥的视角,一点也不阴间欸,看完尸斑都淡了。】

    【等会儿,我才知道原来亡夫哥还在世啊......】

    不是,先不说亡夫哥这个绰号是怎么来的。

    扒出连野就算了,为什么连背后掌镜的江澈都能扒出来?

    她的vlog可一点没有江澈的影子。

    于是连野又开始刨根究底。

    最后发现了端倪。

    网友简直是拿十倍镜在扒连野的vlog,某两个地方的音频有江澈很轻很低声的浅笑。

    就两处,笑了两下。

    这种不带感情的批量生产的vlog连野都是闭着眼睛剪的,完全没发现。

    连野不可置信地把网友截取出来的片段听了好几遍,没听出来。

    博主的置顶评论说,他已经把音频处理,但声音还是很小,需要大家音量放大仔细听。

    好好好。

    连野把音量放到最大,手机放在耳边。

    终于听到了那声轻笑。

    不确定,再听几遍。

    循环无数次之后。

    她点点头,确认这真的是江澈的声音。

    不得不说,这声音经过一系列处理,极度失真却又异常清晰,在耳边播放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突然,手机里高高低低的虚拟波频被江澈真真切切的声音盖过,低沉又沙哑,带着点玩味和探究:

    “我的声音就这么好听?”

    连野才发现自己手机是外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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