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节课刘建国把“转交预习情况表格给高二一班”的光荣伟大的任务交给越尘霜后,越尘霜就一直陷在似梦非梦的状态中,连第二节课的物理课上低头翻找练习册的间隙都会愣神上一瞬。频频走神的状态被老师看到了几次,如果不是因为是新生,老师不知道她的名字,或许就会被提问了,最后还是身边的孟在卿看不下去用笔杆戳了戳她,她才回过神来。
第二节下课就是大课间,铃声响起的时候,讲台上的物理老师仍然没有半分想要下课的意思。越尘霜的心里已经开始躁动,有种想要盖上笔帽头也不回地大步踏出教室的冲动。彼时,讲课正讲到兴奋点的老师正生动形象地比划着什么是加速度,手拿起粉笔的一瞬,又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班里的学生。
“老师拖个堂没意见吧。”
以句号结尾的陈述句根本就没有半点要征求学生意见的意思,讲台下的同学都很默契地没有回应。
“反正这节是大课间,有三十分钟,耽误一点也没关系,我就占用大家五分钟的时间,辛苦一下大家。”
说完又转过头刷刷地写板书。
越尘霜彻底泄了气,总结就是人虽然在教室,但灵魂已经在老师身边泪眼巴巴地求饶了。
孟在卿传来了纸条,
“你不是要去给高二一班送东西吗?来得及吗?”
越尘霜无奈地拔开笔帽,
“再等等吧。”
……
说是只占五分钟,可下课的时候只剩了十五分钟,班里哀嚎满天,越尘霜放下笔,迈着大步离开教室,可惜到办公室的时候,她还是晚了一步。
刘建国微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本就迟到的她更加不好意思,脸红到了耳朵根。越尘霜低着头放慢脚步靠近刘建国的办公桌,刚想着怎么道歉,刘建国先开了口,
“你看看嘛,迟到了嗦。”
越尘霜想开口解释什么,刘建国却打断了她,
“好啰,我知道是你们范老师拖了堂,我会帮你们好好说说他的,你去那边拿一下报表吧,高二一班数学课代表就在那里数份数呢。”
“高二一班数学课代表”这个字眼万分清晰地进入了越尘霜的耳朵,虽然知道数学课代表是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她还是抬眼望了过去。
在理科办公室角落里靠窗的位置,清瘦的男生正站在书架前,细长又白皙的指尖正扒翻着一沓白色的纸张,清点着班级的表格,窗外的阳光投射在他身上,穿透肥大的白色校服,显现出少年流畅的腰线,不知道是哪个老师放在窗台上的散尾葵的细长叶子轻柔地扫过男生的背脊,似乎不满他占用了自己休憩的位置。
越尘霜缓步走到他身边,在他身边并着肩站定,低头清点自己班级的表格。真是无能,光是走到他身边,就耗费了巨大的勇气,光是看到他,心脏就抑制不住地狂跳。
识趣的风很合时宜地吹了进来,带动少年身上的香气,弥漫在整个空气中,熏得越尘霜醉红了脸。
感觉到身边的男生挺直了身子,越尘霜紧张地斜过眼看他,见他用修长的手指理了理卷子,有准备离开的意思,越尘霜不知道找谁借来了勇气,微微挺立起身子,侧过脸。
她本想着看一眼,就只看他一眼,却不经意的和他对视,即使只有一瞬,她还是感觉此刻陷入了缺氧的状态,如此令她窒息。
趁着这极短的一瞬间,越尘霜快速打量了他一样,和照片中的他还不一样,现实中的他更高更瘦些,五官更立体,皮肤更白皙,下颚线似乎更锋利了些,长长密密的睫毛微微上卷,覆盖在一双明亮而又深邃的眼眸上,淡定的目光让人捉摸不定,增添了一份神秘的感觉,也许是上高中后的这一年,他又变化了不少,也许是她只隔着照片见过他的样子。思及此,越尘霜的眼眸暗了暗,心里的遗憾更重了些。
“怎么没有早一些认识他呢”,她这样想。
男生只是因为转过身的瞬间看到了有人在看他,目光才短暂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确定面前的人没有什么事后,就抬脚朝刘建国那里走去。
没有清点完表格的越尘霜只能无奈地留在原地继续数表格,竖起两只耳朵小心地偷听着他和老师的对话。
“庭植啊,假期又在家学习了吧,开学考还是第一,真不错哦。”
“是学了些。”
“你爷爷身体最近怎么样啊?还不错吧?”
“嗯,还不错。”
“那真是太好了,代我跟你爷爷问个好啊,等过两天有时间了我去拜访他老人家。”
“好。”
“刘老师和向庭植的爷爷认识吗?”心里正产生这一疑问的时候,刘建国突然喊她。
“哎,我们班的班长同学,不用数表格了,向庭植同学已经帮你点好了。”
知道向庭植只是顺手帮自己的班级点好而已,可她还是私心地想当作是他帮她点的表格。
越尘霜迈着小步快步走过去,在刘建国的办公桌前站住。
刘建国对着向庭植招了招手,示意他再靠近一点。
“我介绍一下哈,这是我们高二一班的向庭植同学,也是高二年级第一,数学物理和英语第一,认识一下,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的班长,一个是我的数学课代表,以后避免不了会因为过来给我帮忙而经常见面。”
向庭植朝越尘霜微微地点了点头,示意问好。越尘霜心脏砰砰地跳动,没有侧身,只是侧过脸看着他,
“越尘霜。”
越尘霜开口介绍她自己,心里迫切地希望他能记住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和他说话,也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管他过了今天还能不能记住自己,她都很庆幸此刻能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共同相处短暂的时间。
刘建国又交代了几句怎么填写表格,便让越尘霜先回去了。越尘霜的左脚踏上办公室敞开的木质门框上时,以微不可查的幅度侧了侧头,瞄了一眼背对着门低头聆听刘建国讲话的男生的背影。
见到了心心念念一年多的人,越尘霜迈回教室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微风轻柔地拂过她的面庞,淡淡的青草香一点点沁入她的鼻息。
恍惚间,又想起刚才在办公室的书架前被风扬起的男生身上的清冽香气,她回味着,似是灰色香根草的气息。
对他的第一印象,温柔,并无轻佻,让人安心,自然地让人感觉到他的气息。靠近以后,逐渐熟悉,包容而又疏离。优雅,暗含锋芒且令人难忘,他沉默不语却气质非凡,他简约低调却层次丰富。灰色香根草恰好是这样矛盾的存在。而向庭植又恰好衬得上灰色香根草这样的比拟。
这是认识他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对他有了大致轮廓的勾画描边,即使这认识仍是单方面。至于他是什么样的底色,色彩或丰富或平淡,甚至拥有怎么样的配色,都待日后隽永的时间里,一点点去探寻。
“我会一点一点探寻你的底色”。
越尘霜在那张破了一角的照片背面写下了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