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殿内,小道童穿着国师的道袍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看着踏着月色而来的两人越靠越近,黑衣少年将长剑抵在他的脖子上问:“章丘去哪了?”
小道童并不知道章丘是哪位,但来这的人无疑是来找国师的,他感受这脖子上剑刃的冰凉,浑身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不住地摇头。
“是个哑巴。”他听见穿着一身白衣的少女冷声说着,小道童紧跟着点头,但怕长剑割断他的脖子动作也不敢太大。
少年叹了口气,长剑在他手中化为黑雾,就在小道童以为他们得不到答案马上就会离开时,脖颈后突然一阵疼痛,瞬间眼前只剩一片漆黑。
明夭在魔界给邺邵护法时就已经可以熟练地将人拍晕了,这下也只是顺手而已。
邺邵咽下叫小道童写字的话,摸摸鼻梁从晕倒的小道童身边走过,环顾已经人去楼空的国师殿。
也许是章丘骤然收到楚聿已死的消息,各处都凌乱不已,不知是来不及收拾还是故意给来人留下的障眼法。
邺邵动作很快,在各处翻找着,试图能找到一些章丘去向的蛛丝马迹。
章丘失踪在修仙界,但修仙界何其之大,且他们一魔一兽在修仙界行走终是不便,如果能在这找到一点线索都能事半功倍。
而明夭只是在殿内四处走来走去,突然问他:“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什么?”邺邵用力吸了下鼻子,但除了这大殿里的熏香他什么也没闻到。
那味道太淡了,明夭也只是突然间闻到了一点点,她也不太确定:“我再看看吧。”
忽地外头刮起了风,将乌云都吹了过来,吹起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屋内的两人只是瞥了一眼就继续着自己的事。
直到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明夭发现自己在屋内的任何地方都闻不到那个味道了。
她走到门前看着门外的雨,雨势不大,但似乎将屋内的一切和屋外都隔绝开来,包括明夭最熟悉的气味。
邺邵看她走到门口不动后也反应了过来,问她:“你说的那个味道在屋外?”
“应该是,下了雨之后我就闻不到了。”明夭说完就毫不犹豫地跨过门槛走到屋檐下,邺邵见她脚步不停于是赶紧跟上,手上的魔气瞬间幻化出一把宽大的纸伞遮在她的头上。
明夭看着头顶的黑伞嘴角轻轻勾起,虽然她也能用怨气隔绝雨水,但这小子还挺有眼力见儿的,她也可以少点消耗。
不过邺邵的角度看不到她翘起的嘴角,问她:“能闻到在哪吗?”
明夭摇头,这雨提醒了她那气味不在殿内,也将那味道冲淡了不少,她随意指了个方向:“先去那里看看。”
邺邵没有多说,跟着她在殿外探查。
明夭觉得可能是他们俩人运道都不太好,竟然在殿外转了一圈才找到那个味道的来源。
他们来到一片树丛后面,地上一片的灰烬是那股味道的来源。
邺邵随手折了根树枝在灰烬里扒拉了两下,没想到真从里面翻出了一点还未烧干净的东西。
那似乎是个朱红色的书柬,用金箔和着墨水在上面写了什么。
“……兹为小儿沈谨年,小女陆……于寒舍……礼成之后,敬备喜酌……”邺邵将那些还看得出字的书柬放在一起,挨个念出上面的字:“这好像,是封喜柬。”
章丘将殿内搞得一团乱麻,却专门到殿外烧了这一封请柬,殿内只不过是为了吸引他们注意的手段,殿内那个哑巴道童想来也只是个替死的傀儡,什么也不知道的。
“这个沈家在哪?”明夭问出来才反应过来,邺邵和她一样对凡界所知不过寥寥,问了也是白问,索性摆摆手:“罢了,抓个人来问问。”
谁知邺邵拦住了她:“等等,我知道问谁。”
邺邵将她带到皇宫内一个偏僻的院落,这里面萧条得厉害,院中没有花草,只有一颗枯树伫立在中间,毫无生气可言,若不是邺邵带她过来,她绝对不会觉得这里面住了人。
邺邵在破败的木门上敲了敲,等了许久才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过来开了门。
天色昏暗,她眼神不好,仅凭月光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但仍是把他们当作宫里主子,规矩地行了礼后才哑着声音问:“恕奴婢眼拙,敢问你们是哪位主子?”
邺邵在手中点了把火,叫她看得清些才说:“白芷姑姑,您还记得虞月吗?”
老人浑浊的眼睛听到那两个字瞬间蓄起了泪,抖索着手想要摸上邺邵的脸却又收回,苍老的手在身上的粗衣上不住地揉搓,声音比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九……九公主还好吗?”
邺邵点头笑道:“她现在很好。”
白芷听宫里的人传言九公主早就死在了国师府内,但她总是不信,可此时听到这个少年说的,她又害怕是在骗她,反复跟他确认。
邺邵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她很好。”
白芷此刻才信了,细细看上他的眉眼,眼泪和笑容一起绽放在她的脸上:“你是九公主的孩子……跟你娘长得一模一样……”随即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将他们往外推:“你们快走,被人发现就不好了。”浑然忘了眼前的少年是能在手心瞬间燃起火焰的人。
邺邵哪是她能推得动的,捉住她的手叫她安心,才问她:“白芷姑姑,您是宫里的老人了,知道沈家有哪位大人吗?沈府又在哪?”
白芷知道劝不动他,皱着眉想了一会才摇头:“并未听说过京城内有什么沈家。”
“那陆家呢?”明夭继续问道。
白芷点头说:“从前确有个陆家,不过早在三十年前就被圣上抄了家,后人死的死,发配的也都死在了边疆,如今也是什么人都不剩了。”
如今的京城内并无沈陆两家,那也许得到修仙界找找这两家人了。
知道了这些,邺邵给白芷留下了点金银细软后就离开了。
离开时,邺邵听到明夭问他:“为什么你在皇宫内不能叫人发现了?”
邺邵回过神来,见明夭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他说:“我母亲是被皇帝赐给楚聿的,他那时还是国师,后来他要离开凡人界了,就随意找了个理由,说我娘犯了错被他处死了,然后带回了魔界。”
说到这他自己都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很可笑,堂堂一国公主被一个臣子随意便处死了,而皇帝甚至赐下了许多东西来宽慰国师大人。”
“从此之后九公主虞月在皇宫内就是一个罪人。白芷姑姑是伺候过母亲的老人,所以也被宫中下人排挤,送到这偏僻的院落住着。”
明夭听到这沉默了一瞬,才慢悠悠说:“那楚聿可真该死啊。”然后马上问他:“我们现在要去修仙界找人的话,你在修仙界还有人可以问吗?”
转移话题的方法极其拙劣,邺邵也顺着她的意假装思考了一下后苦恼地说:“我从来没去过修仙界,应是没什么人可以问的。”
邺邵的身世明夭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自然也知道他在修仙界不认识什么人,却也装模做样地叹了一口气:“那只能去修仙界抓了个人问问了。”
从凡人界到修仙界必然要翻越天阙脊这座雪山,邺邵问明夭是否有很多人见过她的人形化身。
明夭想起除了在他们母子面前化形,就只有杀楚聿时和楚聿到跃鹰峡抓她的那次。
杀楚聿时虽然人多,不过多数都被楚聿自己杀了个遍,剩下的也都在虞月和邺邵管辖之下。
于是邺邵便表示不用她再过多使用她的怨力:“你使用的终归不是灵气与魔气,若是被有心之人察觉终是不便,楚聿虽死,心怀不轨的人却不少。”
不用出手明夭乐得清闲,没有迟疑就同意了。
反正即使是楚聿本人都打不过如今的她,更遑论邺邵,她并不怕邺邵能掀起什么波浪。
邺邵倒是怕她多想,补上一句:“不过若是碰到太强劲的对手,还是需要您来护着我的。”浑不觉害臊。
邺邵用魔气幻化出一把扇子御器飞行,明夭坐在上面往下看着雪山。
天阙脊上被她杀出的血痕早已被冰雪覆盖,现在的雪山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血肉与怨念全被深埋山谷里,看不出曾经的伤痕。
仿佛对它而言,再深的伤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邺邵看出她的状态不对,也朝下面看了看,只看的见漫天风雪,但他却没有问她。
不过明夭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变化,她也不知为何突然有了跟邺邵说这些的想法,也许因为他们都因楚聿而受困至此。
明夭主动跟他说:“楚聿在这杀了很多人,把我引到修仙界去。”
干巴巴的一句话,却是多少的鲜血和恨意,邺邵也回了一句:“那楚聿是真该死啊。”
明夭本就阴霾的心情因为他回了一模一样的话仿佛轻松了一些,她才知道自己这句话其实根本安慰不到别人。
不过此时能安慰到自己的是,楚聿死在了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