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眼壶再度暴起。
特异化的蔓足瞬间射出,目标不是男船员,反而蛮横地直刺向宛照和司野。
“一、二、三、四……九、十……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宛照默数着蔓足的数量,居然和此前攻击他们的数量一致。
眼壶既然拥有智慧,按照现在的情形,不应该是牵制的同时,再分出一小部分去攻击它真正的目标吗?
除非……
它们还有所保留。
想到这里,宛照顿时扭头去看男船员,他果然还没有离开,看到静姐的变故后只是脸色微变,反手冷静地去摸不论何时始终佩戴在身侧的武器。
但就这短暂的一瞬,又有两根蔓足从眼壶的寄生壳内.射出,它们绕过宛照和司野所在的方向,划出一道圆弧状的残影——
最后精准地刺入男船员的脊椎。
特异化的蔓足似乎拥有非常恐怖的神经毒素,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完成了对肉.体的钻透与溶解。
男船员眸中的光霎时泯灭,七窍随即汩汩流出灰褐色的血。
至此,新宿主的‘空腔’已然准备就绪。
宛照忽然听见从静姐的躯体里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吱作响。
下一秒,这些眼壶暴力地撕裂开旧壳,它们抽回了攀附在内部的根系,这一刹那所释放的力量将支撑整个躯壳的脊柱、肋骨一起搅得粉碎。
有两条特异化蔓足作为锚点,眼壶开始一个个朝着新壳的方向飞跃,它们从新壳的脊椎破口处钻入,迅速在内部完成攀附和寄生。
此时旧体里还剩下一部分眼壶,它们将作为被牺牲的部分,进行最后一次的垂死反扑。
宛照动了。
她目标直指眼壶的新寄居壳,新旧替换的间隙,必然是消灭它们的最好时机。
不必去管身后,那飞舞着在墙面上留下残影的东西,一定会有人替她处理干净。
摒弃掉所有外界的干扰后,宛照拎着棒球棍甩在了男船员的胸口。
比想象当中更硬一些的触感,直到胸腔随着重击凹下去一块,这具躯体才僵直着倒在了地板上。
宛照乘胜追击,将棒球棍粗壮的那头用力杵在他腹部的位置,反反复复的碾压过后,甚至可以感觉到里面坚硬的甲壳在逐个崩裂。
灰褐色的液体溢出,淌了一地。
“再用火烧一道应该就保险了。”
宛照喃喃低语,她暂且把棒球棍放到一旁,金属的材质与地面碰撞,难免发出细微的声响。
只听“叮——”的一声。
宛照若有感知,她猛地抬眸看向男船员尸体的方向,在他身下,密密麻麻爬出数个半透明的幼虫,它们游弋着小短腿,顺着液体流淌的方向滑进缝隙后彻底消失不见。
是无节幼体,眼壶的幼虫。
“……”
百密一疏。
大概是宛照的表情过于懊恼,司野忍不住上前插上一句:“也不必太过担心,再多的幼虫,也好过那些隐藏在暗处等待伺机孵化的卵。”
宛照只是在惋惜出门没有带上她大锤八十的榔头。
身后被遗弃的眼壶也已经被司野解决干净了,蔓足一截一截的,横七竖八地散落一地。
他手中的水果刀尚未收回,灰褐色的液体在刀尖凝聚,滴下一滴暗色的水。
宛照越看越眼熟:“这不是……我的水果刀吗?”
她记得落在站台了啊。
“捡回来了。”司野举起晃了晃,嘴角微勾,“毕竟是平辰理工初遇时送给我的,后来再也没碰上喜欢还趁手的武器了。”
“……”
天可怜见的。
到小商品市场搞过批发的宛照想想仓库里囤积的那堆,顿时从游戏背包里又掏出把水果刀来,大大方方地塞进司野手里:“拿着,拿着。”
司野:……?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但说到卵。
宛照抬起头,神情有些疑惑:“静姐平时不和生鲜接触,厨师端上来的午餐也都显示可食用,那她是什么时候被感染的?”
“只有一种可能。”司野捏着下巴沉吟片刻,“静姐和厨师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卵是她在和厨师接触的过程当中带到身上,又不小心误食的。”
“那也不是同一种啊……”
等下。
宛照突然顿住。
从始至终也没有哪条信息明确说明寄生生物只存在一种。
厨师是双重寄生。
只不过在和宿主的争夺权中,海虱占据了上风。
“所以……”宛照重复着女船员说过的那句话,“活的不吃,死的不吃,过夜的不吃,指的是三种不同的寄生生物么。”
死的不吃。
因为被眼壶寄生的宿主行动会逐渐变得迟缓、僵硬,直至躯体死去,彻底沦为寄生生物随时可以抛弃的外壳。
现在前面两种生物已经明了,还剩下最后的‘过夜不吃’了。
漫漫长夜。
宛照看向窗外散发着蓝色荧光的海。
决定还是要先毁尸灭迹。
她转头在角落找到拖把,又到柜子里翻出一根软管接到水龙头上,拧开阀门熟练地开始开闸放水。
轮船每一层都配有出水口,除了达到警戒线系统自启动外还可以进行手动操作。
打开后,只要把水冲到附近的位置就会触发虹吸。
这可比女生宿舍厕所的蹲坑方便多了。
虽然尸体数量翻了一番,但司野这次也撸起袖子加入了大清扫活动。
他拿着扫帚将飞溅的碎肉扫成堆,又严丝合缝地扫进簸箕,接着姿态挺拔地倒进麻袋装好,捆上绳子扔进大海。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加上之前专业的偷盗技术。
宛照现在有个怀疑。
她怀疑司野这张帅气的脸是不是挂在警署的通缉令上。
“……你在想些什么。”司野一扭头就看见宛照在用睿智的小脑瓜编排自己,一时间是既无力又无奈。
“放心吧。”他开口,为自己正名,“根正苗红的,是祖上往上严查三代政审都没问题的那种。”
听得宛照不由‘啊’了一声:“你一直在用「观测」的技能吗?”
司野:“嗯。”
并补充。
“没关就是开着。”
——多么朴实无华的六个字。
宛照默默把嘴巴闭到。
经过一个小时的辛苦劳作,餐厅总算是清理出来了。
今晚烧死一个,抛尸两具,希望明天不会有船员突然跳出来将矛头指向她这个同样无辜的受害者头上。
一夜安睡。
当远方的光亮再次从天际线蔓延到整片天空,宛照也从逃生舱内走了出来。
船员们依然有条不紊地干着手里的活,来往脚步平缓,没有焦急,也没有不安。
十二个人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四分之一,但好像……无人在意。
宛照再次回到消灭海虱的案发当地,那扇门除了锁芯有被灼烧的痕迹,再无任何被破坏的迹象。
怎么说呢。
没有人在美剧式找死也算是个不错的消息。
“船上甚至连私下谈论他们的话题都不曾有。”司野到外面转了一圈后,回来和宛照这么说道。
“那……”宛照顿了顿,“主动提起呢?”
“试过了,一个个脸色看上去倒是平静地很。”司野开口,眉头却微微蹙起,“有人说,他们已经到站下船了。”
“到站下船?”
宛照也不是很想猜这个谜语。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这是要下到哪去。
海底吗?
“当然,还有一处疑点。”司野说起最初的话题,“你还记得吗?……活的不吃,死的不吃,过夜的不吃,这条注意事项,是女船员告知我们的。”
“嗯。”宛照点点头。
“相比起我们这些外来客,说到底,船员才是他们的自己人。”司野慢慢阐述着,低沉喑哑的嗓音在安静的走廊分外清晰,“而现在,最应该清楚危险的船员却死了。”
宛照垂下眼,稍加思索:“这艘船……或许不是突然遇难的。”
它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就像一部电影里,越到尾声,主角就离真相越近。”
“你的意思是——”
“虽然他们现在还在同一艘船上,但有的人知晓一切,有的人懵懂无知。”宛照接上司野的未尽之语,“就连死亡的顺序,在这艘船‘活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下一个会是谁?
正想着,司野忽然抬起手,拿食指戳戳宛照的肩膀,示意她去看楼梯口。
队长背着光站在那里,见两人目光注视过来,这才转过身:“午饭时间到了,再晚一些,那帮家伙可不会留口。”
司野:“走吧。”
他迈步上前,和宛照擦肩而过时略微俯身,轻声开口:“线索或许一开始就给到我们了,谁是这艘船知晓一切的人。”
除了女船员。
自然还有这位……队长。
宛照原地驻足片刻,随后抬腿小跑几步跟上。
的确。
无人生还的结局已经注定,过程也并非是寻求真相必要的一环。
幽灵船的来路和归途,队长和女船员才是关键。
今天的菜单是清蒸花蟹。
“厨师不在,往后的午餐只能由我来接手了。”一个体格清瘦,长了两颗兔牙的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什么手艺,只会清蒸白煮。”
“这才是健康的烹饪方式啊。”少女医生晃晃食指,“还能最大限度地保留食材的原汁原味。”
“行!打住!……你可别硬夸了。”
“我是在讲医理。”
宛照咬着筷子,思绪渐渐随着两人的拌嘴声一起飘远。
红烧带鱼、蒜蓉大虎虾、清蒸花蟹、清蒸牡蛎、清蒸海苔……
原来,那张每日菜单就是厨师的死亡预告。
这也是有力的佐证。
死亡的顺序,果然从一开始就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