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晨露还未散去，美虹背着包走进民宿中庭。

    距离集合还有二十分钟，中庭没什么人。

    树下的长椅上，白石正低头翻阅一本单行本，晨光透过樱花树的间隙，在他茶色的发梢上跳跃。

    他左手习惯性地缠着白色绷带，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美虹不想打扰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早啊，美虹同学。”白石抬起头，眼角微微弯起。

    美虹愣在原地：“……你怎么知道是我？”

    “对啊，这是为什么呢。”他答非所问，轻轻拍了拍长椅空着的位置，像是某种邀请。

    美虹犹豫了一瞬，还是走过去坐下。

    两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一阵晨风吹过，樱花如雪般簌簌飘落。

    “美虹同学，”他突然开口，看向她时眼里是探究的笑意，“你似乎非常喜欢小羊的周边呢。”

    美虹一怔，低头看向自己背包上挂着的小羊挂件。

    “嘿嘿，被你发现了。”她捏了捏小羊挂件的绒毛，“其实，我这件卫衣也是小羊的周边。”

    在白石略显困惑的目光中，她将连帽往头上一套，原本覆盖在蓬松长发下的卫衣连帽——一只毛茸茸的山羊脑袋支棱出来。

    “像这样，把这两根抽绳一拉……”她的手指勾住两根抽绳轻轻一拉，帽檐突然收紧。

    美虹的整张脸都被藏进帽子里，呼吸闷在布料里有些含糊。从外形上来看，她就像一只长着人身羊头的小怪物。

    白石瞪着眼睛，整个人呆愣住。

    正在这时，民宿的拉门突然被拉开，空礼爱揉着眼睛走进中庭：“你们起得好早……诶？”

    她的目光在一人一羊之间转了转，突然露出无语的表情，“美虹，不要在外面做这么奇怪的事……”

    美虹听到空礼爱的声音，摘下帽子，露出泛红的小脸，靛紫色的眼睛闪了闪。

    白石在一旁捂着嘴，肩膀微微颤动，最后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Ecstasy!”白石掩着笑，发出喟叹，“小羊，你也太可爱了吧。噗哈哈哈~”

    他揉着她的脑袋，笑得停不下来，前合后仰。

    美虹看着眼前的人笑得捧腹，眼神沉了几分。上一次她在车站前，给真子展示时，还记得她当时满脸的尴尬和不知所措。

    这人表面严肃冷静，难不成实际上笑点极低？

    七点四十分，集合完毕。

    带队老师宣布了今天的安排，上午参观美术馆和大阪城，下午自由活动。

    -

    在大阪城内参观时，美虹为了拍一张完美的石垣照片落在了队伍后面。等她回过神，已经找不到同伴了。

    不仅如此，她还在错综复杂的城里彻底迷了路。直到筋疲力尽，双手撑着膝盖喘气，也没找到半个同伴的身影。

    “好累，体力值耗光了。”她打开背包，想用一罐能量饮料续命。

    不幸的是，最后一罐已经被她刚刚喝光了。

    “小羊迷路了吗？”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猛地回头，却见转角处的墙边，白石靠在一棵樱花树下，手里转着大阪城造型的钥匙扣，笑得像只狐狸。

    “白石。”美虹先是惊讶，而后像是看到了救星，“你怎么在这？”

    “碰巧路过。”他收起钥匙扣，从包里拿出一罐能量饮料。

    “我猜，你现在需要这个。”他将易拉罐拉环打开后，递给她。

    美虹接过，仰头咕噜咕噜灌了几口，然后发出满足的喟叹。

    “就像干涸的大地被水灌溉了一样，瞬间充满电了。”

    美虹捧着易拉罐，发现白石正注视着自己，额头浸着一层薄汗。她从包里掏出印有小羊图案的手帕，鬼使神差地，伸手过去。

    白石瞳孔一震，任由她擦拭，突然压低声音：“小羊，其实我有一个秘密。”

    美虹的手指一顿。

    “我和千岁换组的真正原因是……”他故意拖长音调，“听说北海道的民宿没有WiFi。”

    这个荒谬的理由让美虹差点把饮料喷出来。她抬头正要吐槽，却撞进白石含笑的眼眸。

    那里面映着艳阳明亮的光，还有她微微发愣的倒影。

    -

    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空礼爱和美虹打过招呼后，便去了堂叔家里。

    美虹站在小吃摊前，犹豫要不要买最后一份抹茶团子。

    “给。”

    一盒团子突然递到她面前。

    美虹回头。白石不知何时排在了她后面，手里拿着两盒。

    “……谢谢。”她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指，触电般缩回。

    白石歪头：“不喜欢抹茶？”

    “不，只是……”

    “那就好。”他打断她，嘴角微扬。

    两人在公园的长椅上吃完团子时，暮色已经染透了天空。

    “听说湖堤那边今晚有烟火大会。”白石突然站起身，拿走她手中的团子竹签，一起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要一起去看看吗？”他逆着光问她。

    他的邀请来得太过自然，晚霞在他身上镀着一层金边。

    美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起身跟了上去。

    湖堤比想象中拥挤得多。

    石板路上人潮涌动，交谈声和小孩的欢呼声交杂在一起。

    美虹走在白石身后半步的位置，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要跟紧哦~”白石回头提醒。

    话音刚落，侧面突然冲来一群嬉闹的少年。

    美虹只觉得肩膀被重重一撞，整个人向前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在混乱的人潮中，白石稳稳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护在怀里。

    “没事吧？”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比平时低沉。

    美虹抬头，“没事。”她揉了揉有些撞疼的鼻子。

    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紧紧攥着白石的左手腕。在方才的慌乱中，她无意间扯松了他缠绕的绷带。

    白色棉布松散地垂落，露出底下白皙紧实的小臂线条。没有想象中的伤痕，只有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皙肌肤。

    “你的绷带……”美虹的视线从绷带移到他脸上，“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受伤才……”

    白石低头看着自己半解的绷带，忽然轻笑出声。

    夜风拂过他的额发，在眉骨投下细碎的阴影：“初中时教练送了我一副黄金护腕。为了不让对手发现这个秘密武器，才缠上绷带做伪装。”

    “后来手腕长粗了，护腕早就戴不下了。”他慢慢将松散的绷带一圈圈缠好，“但这缠绷带的习惯，却像某种仪式感一样留了下来。”

    就在这一瞬间，远处一簇烟花腾空而起。

    第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炸开，五彩的光雨，倾泻而下，在白石的侧脸镀上流动的光晕。

    美虹看见他微微仰头，被烟火照亮的眼眸里，盛着比星辰更璀璨的光芒。那道目光，缓缓垂下，最终落在她身上。

    对上视线的刹那，夜风掠过湖面。

    “人太多了。”他俯身，温柔的声线贴着她耳膜，“要不要去那边的石阶？”

    美虹点点头，却在迈步时发现他握起自己的手。白石的掌心干燥，很烫，透过绷带传来灼人的温度。

    第二波烟花恰在此刻升空，无数光点在他们头顶绽放。在震耳欲聋的爆响中，美虹看见白石的嘴唇动了动。

    烟花的轰鸣里，她没听清他究竟说了什么。

    他手中垂落的绷带，长长的白色布条在风中轻轻飘动，像月老顽皮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