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临城下

    “什么!”凤渊拍桌而起。

    前来报信的男人面色凝重:“城主,聂将军请您前去商议。”

    凤渊额角跳得厉害,掐在桌上的指尖隐隐发白,旋即,他呼出一口气,对倪紫嫣道:“紫嫣,府里就就给你了。”

    倪紫嫣压住心中的不安,应道:“老爷且安心处理城中事,府中一切有我。”

    凤渊又深深看了凤凌和凤斐然一眼,转身,快步同报信的男人离去。

    凤凌只觉刚咽下去的米饭卡在喉咙中间,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即便是饮下满杯茶水,依旧不得缓解。她手心不自觉握紧。

    “姐姐,放心。不会有事的。”

    七郎嗓音低哑,也带有莫名的力量,让她不禁朝他望去。

    他神色如常,眸中露出坚定。

    “姐姐,我也要回军营里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七郎起身。

    七郎身量极高,凤凌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

    突然之间,她惊觉七郎脸上已全然不见稚气,无论是他颈间明显的喉结还是下颌凌厉的线条,都无一不在昭示着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七郎眼见她目光飘忽,似还在发愣,于是转身,打算就此离去。

    凤凌回过神来,嗖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拽住七郎的手肘道:“七郎,你万事小心,也要照顾好自己。”

    七郎回眸,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好,都听姐姐的。”

    凤凌松开手,望着七郎离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两万兵马……”凤凌喃喃道,“我记得父亲曾提起过,北越城的守城军士是五千人。”

    虽说守城要比攻城易,但五千对两万,对方兵力比北越城翻了四倍。

    取胜,难上加难。

    “姐,你说的没错,守城军仅有五千人。”凤斐然双手紧握,“北狄此次发兵,定是来真的……”

    “对了,父亲可以上报皇城,请求圣上调来兵马。”凤凌黯淡的双眼闪起星点光芒。

    “即便是快马,送信往皇城也需十日左右,调兵到达北越城,少说也要二十来日。”凤斐然眼底流露出茫然,“北狄已多年未有大动静,这番许是有备而来,恐怕不会让战事拖延。”

    凤凌沉默,她从未经历过战争,但也能在历史书字里行间感受到那种无力感,那种悲戚感。有时候,只是寥寥一两行字,便是数万人的尸骨。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悲伤:“为什么北狄一定要打过来……”

    “凌儿,战争之事我们女人插不上手,多思无益。”倪紫嫣拍了拍凤凌的肩膀,接而又看向凤斐然,“还有你,赶紧回房休息,你父亲明日许是用得上你。”

    凤凌轻轻应了一声,魂不守舍走回房中。

    夜已深,在这冬日,会叫的虫都死了个干净,显得外院分外死寂。

    凤凌躺在床榻,身上盖着褥子,鼻间隐约还能嗅到阳光的味道。这褥子,小兰午后方才晒过,松软异常。但她却有些喘不上气,仿佛覆在她身上的不是褥子,而是一块沉重的石头。

    她奋力掀开褥子,试图以此卸下胸中的堵塞感。然,毫无用处。

    夜,越是寂静便越是漫长。她不知自己是否有睡着,只知道在那接连的号角声后,她彻底清醒。

    她来不及穿鞋,赤脚跑出房间,推开门。外边的天蒙蒙亮起,又好似未亮。

    突如其来的寒意让她全身忍不住缩了一下,她关上门,回房里穿好鞋袜,头发简单用一根簪子固定,随手拿起挂在架子上的棉披风,出了房门。

    她知道自己是女儿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能赴战场,但她也是北越城的一员,不想在府中干等,哪怕是能帮上军士的一些小忙,她也甘之如殆。

    还未出府,凤凌就与凤斐然撞了个正着。

    “姐,你怎么出来了?”凤斐然眼里有几道红血丝,显然是眼睛才没合上多久又给睁开了。

    凤凌道:“你是去军营吗?我也想去。”

    “姐,父亲只让我去,没让你也去啊。”凤斐然面露难色。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实在难以在府内等消息。再说了,此前父亲有棘手的事时,我也提出过解决之法。说不定,这次我也帮上忙。”凤凌目光坚定。

    凤斐然唇线绷直,他自是晓得他姐的。别看她面上看着风轻云淡无欲无求,对一些事漠不关心,可她真要是想做什么的时候,却只认死理,不达目的不罢休。

    须臾后,他道:“姐,我只负责带你去,若是父亲不让你留下,我也没辙。”

    “你尽管带我去便是。”凤凌道。

    街道空旷而寂寥,马车行驶得飞快。

    两刻钟的功夫,他们已入了军营。

    由于凤斐然手持城主府令牌,马车顺利来到一个较大的军帐前。

    军帐里布置极简,仅有一个演练兵法的沙盘、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五六个身着银色战甲的男人愁眉莫展,定定地立在沙盘周围,未发一言。

    还有一个男人坐在侧边的椅子上,他手中持有一柄卷轴,背影黏在地上,也不知他保持如此姿势有多久了。

    “各位将军,我奉凤城主之命前来。”凤斐然在进入军帐后道。

    身着战甲的几名将军纷纷朝他看了一眼,而后继续转回头,朝着沙盘低语几声。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他身下的影子微动,忽然,他道:“斐然来了,你过来。”

    凤渊的语气平静得让人觉得有些异样。

    “等等,这女娃是谁,怎可随意入军营?”一名将军发现凤凌的存在。

    经这名将军如此一说,先前注意力都集中在沙盘上的其他几名将军也朝凤凌看去,眼中露出不解的神色。

    凤渊这才转过头,他在看见凤凌时,眼中划过复杂的情绪:“凌儿,你怎么也来了。”

    他向一旁的将军们解释道:“各位,这是我家小女。”

    言毕,凤渊对凤斐然投以责备的目光,并示意凤凌随他出去。

    凤凌跟上,随凤渊一起上了来时的那辆马车。

    “凌儿,你在胡闹些什么,军营重地,女子不能前来!”凤渊罕见地有些生气。

    凤凌道:“父亲,我没有在胡闹,我来此,就是想着能帮上些忙。”

    凤渊重重地叹气:“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但这不是城中的普通事务,这是两国间的战争,所涉及之事不是你一个女子能插上手的。听我一句,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凤凌咬唇,执拗道:“父亲,今日除非是您绑我,否则我说什么也不回去。”

    凤凌不甘示弱与凤渊对视,她就不信了,难道父亲真会把她给绑起来不成?

    ……

    半个多时辰后,凤凌躺在熟悉的榻上,入目的是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粉色纱帐。

    是的,他父亲真有魄力,竟真的将她五花大绑打包送回府内。还找了那两个他最为信赖的贴身侍卫,也就是陪她去江南的张家两兄弟在院门口盯梢。

    如此,她再也别想踏出府门,不对。是别想踏出院门一步。

    与此同时,城门前,战鼓如雷。

    远处,密密麻麻的的敌军不断接近,铁蹄扬起的沙尘如奔腾浪潮。

    敌军很多,但不像是有两万人。

    聂荣政在城墙上负手而立,沉声道:“果不出城主所料,北狄没有在一开始就派出全部兵马。今日,他们也许会以试探为主。”

    “义父,请让我当前锋,挫一下他们的锐气。”七郎一身戎装,银色的柳叶甲泛出烁烁寒光,他未戴头盔,乌发束于头顶,眼中的肃杀之气让周遭的温度骤然下降。

    聂荣政扫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好,此次是你第一次赴战场,切莫急功近利。眼见情况不对,立即带兵退回城中。我们可以慢慢同他们耗。”

    七郎郑重点头,正要转身之际,他听到聂荣政诧异的低呼声。

    “等等,那个人是……”

    七郎循着聂荣政的视线望去,只见北狄清一色的棕黑色兵马中间,有一人尤为不同。

    此人不仅身披白色厚甲,身下的马匹也通体雪白,马身上覆有银灰色盔甲。更为奇怪的是,他脸上戴着一块银色的面具,面具上有浮雕,其纹路,似是狼首。完全将他的面容掩盖,仅露出一双森然的眼睛。

    七郎心中浮现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他目力向来异于常人,如此远的距离,对方理应是看不清他的。但不知为何,方才那一瞬,他生出一种与之对视的错觉。

    他侧首而问:“义父,您认得他?”

    聂荣政摇摇头:“不是认得他,是认得他脸上的银狼面具。据说……北狄王室在出征或是出席重要场合时会戴上此面具。他无疑就是北狄王室中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城墙下整装待发的守城军士,沉吟道:“看来,北狄对此战的重视程度超乎我们想象。”

    “无论他是何人,只要我在,北狄兵马就别想踏入城中一步。”七郎沉声道。

    北狄的大军在城门百米处堪堪停下。

    一个北狄人策马上前,神色嚣张:“若现在交粮,仍可饶你们性命!”

    城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令那北狄人一喜。这是要开城投降了?

    他牵着缰绳,回首,打算同他们的王子汇报此好消息。

    变故,却徒然而生。

    他只觉后脑勺刺入一股寒意,天旋地转。

    “交粮?做梦!”七郎带着两千守城军从城内鱼贯而出,他将手中的弓箭交给一旁的同袍,提起银枪,驾马直前。

    排在最前的北狄士兵纷纷握紧手中兵刃,口鼻中频频呼出白雾。

    “攻城!”坐于白马之上的耶律寒举起手中足足有半人高的战斧,高呼。

    北狄士兵得令,呐喊着,呼啸着,一拥而上。

    七郎眼中杀意渐浓,手中长枪快速挥动。许多北狄士兵只见眼前闪过一道残影,喉头便瞬间一凉,直挺挺倒下,显然已失去气息。

    七郎所过之处,血雾纷飞,连他身上的银甲也覆盖上一层红色。俊美的脸在血光的映衬下,宛如地狱修罗。

    距离开战未至十息,前排的北狄军士几乎丧于他手。

    此番,他身后冲锋的守城军士气大增,而身前的北狄军,明显有些迟疑。

    在北狄大军中心的耶律寒见状,暗道不好,呼道:“都闪开,我来对付他!”

    七郎眸光一闪,继续横扫前方的北狄军。当他的银枪再次要刺入一名北狄军的胸膛中时,一柄巨斧直直迎上,将他的银枪震开。

    耶律寒咬牙道:“你是何人?”

    七郎不答,手中银枪翻转,每次进攻都直指对方要害。

    耶律寒用战斧一次又一次挡下攻击,经近距离观察与交锋,他更为笃定,此人必是父王的血脉无疑!

    不禁又问道:“喂,你叫什么!”

    耶律寒一只眼睛盯着七郎手上的长枪,一只眼睛在他脸上打量。

    三心二意下,忽觉颈侧一凉。

    他暂退一步,手往颈上摸去,手心多出一道刺目的红色。他怒道:“你是哑巴吗!”

    七郎抖落银枪枪刃上的一缕头发,冷笑:“没人告诉过你在问对方身份前理应先自报家门吗?”

    耶律寒道:“我名耶律寒,乃是北狄王朝第五王子。也是此次攻城的最高将领。”

    耶律寒将战斧立在一旁,等待七郎的回应。怎知,他没等到七郎开口,反而等到一柄寒光闪闪的银枪。

    他侧过头,堪堪避过,眼里布满不可置信。

    七郎勾起嘴角:“将死之人,还这么多废话。我先杀了你,北狄军失去将领,必会溃散。”

    耶律寒胸中怒意翻滚:“我今日必然要好好教训你。”

    耶律寒不再留情,手中巨斧带着呼啸之气朝七郎劈去。

    七郎举起枪身,硬接下这一击。他眉心一蹙,握着枪的手被震得发麻。

    此人倒是有些蛮力,硬碰硬下,或许他也难以取胜。

    周围满是刀刃相击的刺耳声响,北狄士兵本就人多,自他被牵制后,北狄军的士气又渐渐恢复,守城军显得尤为艰难。

    不行,他得尽快想方设法拿下这耶律寒!

    七郎小腿发力,力量传送至腰臂,这才将架在他枪上的巨斧弹开。他身形一闪,手中的枪如灵蛇,忽左忽右,让人眼花缭乱。

    耶律寒奋力举起战斧,堪堪接下七郎的几次进攻,握着战斧的手多出好几道伤痕。

    耶律寒渐落下风。

    七郎的枪以刁钻的角度朝耶律寒的巨斧攻去,巧妙越过斧刃,顺势一挑。耶律寒手腕被刺破,鲜血横流,巨斧掉落在地。

    七郎抓准机会,蓄力,手中银枪直刺向耶律寒的头颅。耶律寒旋身躲避,慌忙间,覆在脸上的银狼面具掉落,发出清脆之声。

    七郎没有放过他,再次举枪,大有一定要在此击杀他的决意。

    然而,枪尖在距离耶律寒眉心仅一寸的位置停住了。

    七郎瞳孔猛地一缩。

    在他的枪刃前,他瞧见了。耶律寒的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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