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比景初想象的要快。

    虽然过程并不容易，因为血腥味引来了好几只试图近战的怪物。

    齐暄意识朦胧。他晕血，非常讨厌血腥味的刺激，在划下第一刀看到血涌出来的时候就再度开始眩晕，眼前一阵阵发黑，刚刚平稳下来的呼吸重又失控。能闻到自己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这让他几乎想吐。

    “……景初。”他最后挤出几个字，“离我远点。”

    景初及时扶住失去平衡的齐暄，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殷城依然在两米之外。

    景初退出几米，就听到系统的提示音。

    【系统提示：检测到玩家齐暄发动技能“白狐祭坛”。】

    【警告：检测到玩家齐暄技能异常，鉴于该技能为强杀伤性技能，请各位玩家即刻远离玩家齐暄。】

    【玩家齐暄，确定献祭玩家殷城以换取中级模式通关？警告，该技能为不可逆技能，一经发动，不可撤销。】

    【警告：检测到玩家齐暄技能异常，强制发动技能，献祭玩家殷城。】

    【系统提示：玩家齐暄献祭玩家殷城以换取中级模式通关。】

    【系统提示：玩家殷城死亡，玩家发动的技能效果自动解除，恭喜各位玩家成功结束中级挑战，每位玩家获得的积分已经传送至玩家卡。】

    背后那股力量骤然消失，齐暄猛地倒地，他后背上那个黑色爪印一点点模糊，直至完全淡去。他在眩晕感和剧痛中紧闭起双眼。

    献祭技能失控后自动切换回锦鲤本体，随着感官的恢复，空气中的血腥味和全身各处的痛感越发清晰。

    血腥味过于刺鼻，他无意识地屏住呼吸，连带头脑也一并混沌，恍惚间像是置身于某个久远的时刻，银发的少年惨死在车轮下，血肉模糊，覆盖了那张过分精致的脸。空气里弥漫着同样的气味，也许再浓一点，像是陈年的铁锈味。

    【玩家景初、齐暄、秦霁烽、霍致淋个人积分超过200，获得进入游戏商店权限，可通过玩家卡进入控制面板。】

    【30分钟后进入高级模式，现在玩家可进行休息。】

    还在发蒙的众人完全不知道这莫名的转折是怎么来的，只隐约听到一声系统提示，好像是齐暄发动了技能，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游戏，本来还在混战的怪物一瞬间死了个彻底，殷城已经死亡，而齐暄在发动技能之后就突然倒地昏迷，浑身血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景初随手摁下玩家卡上凭空出现的一个按钮，进入了控制面板界面。

    【玩家景初剩余积分为243.0，是否选择登入游戏商店？】

    【是。】

    景初立刻就意识到了为什么个人积分超过200时才被允许进入游戏商店——这里随便一件商品都在50积分以上，实用一点的需要至少100积分，个人积分少于200的进来基本没用。

    武器装备这种的基本别想，随便一件能用的都在500积分以上，想买除非几人合资；最简陋的医药箱，只含有基本的纱布绷带和酒精的那种，标价也在100积分。

    景初扶额，感慨自己在现实中已经过早沦为社畜，在游戏中竟然也没法好过。

    最终还是选了那个最简陋的医药箱——因为别的买不起，并发誓等高级模式结束一定要宰齐暄一次，至少200积分的那种。

    笑死，他景初久经社会历练，岂能有在游戏里受系统欺负的一天。

    买完了才意识到，这样自己积分少于200，就会失去游戏商店登入权限。被自动退出游戏商店的景初认命地拎着医药箱走向房间角落里的某只锦鲤。

    ——他是在干什么啊。

    莫名其妙地关注和照顾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地给他讲有关自己的事——黑猫本体，还有后续无本体的bug，就差把自杀未遂和失忆那段一并讲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景初从来不该是这样的人。

    不过齐暄看样子是之前认识他，那一段说不定已经能猜到了。

    不知道他和齐暄之前是什么关系，那个重度社恐居然愿意跟他说话。

    “……景初？”

    齐暄的伤口看似骇人但实际上都不深，景初相信自己当时是有分寸的，只有小臂上那处齐暄自己造成的划伤稍深一些，也不知道这人明明是为了发动技能为什么要有这种自杀式行为。

    景初拥有神奇的一心多用能力，比如在这时一边给齐暄包扎一边神游，同时还在致系统以礼貌的问候——那个简陋药箱基本什么都没有，就这还敢明码标价100积分宰玩家，所以在没有任何止痛方法的情况下，景初在往齐暄伤口上直接倒酒精外加缝线的时候看到人被自己弄醒了丝毫没有意外。

    齐暄醒转的时候看到身边的景初和那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药箱，有一瞬间是蒙的，愣了一下之后才回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

    身上的伤处看似多但都不严重，那种失血量肯定不至于昏迷，但是他的记忆停滞在景初协助自己激发技能的时候，甚至没有印象自己发动过技能——虽然以目前的情况看，显然是发动过了。

    他刚刚竟然因为晕血而直接晕倒？

    那可真是……太精彩了。

    这一幕罕见地似曾相识。齐暄意识还不完全清醒，处在半放空状态靠在墙角，莫名地回忆起十年前——相似的场景，相同的主角，甚至地点是和这里同样幽暗寒冷的地下教室。大概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他对那段时间的记忆相当模糊，只有被某些特定场景激发回忆时，才会有几帧画面异常清晰。

    比如现在。

    十三岁的景初以同样的姿势扶着十岁的齐暄，让他靠在自己肩上，附在他耳边很轻地说，没事了，他们都走了，有我在。那时景初尚未失去本体，发尾还不是现在的蓝色，发梢扫过齐暄脸颊，他看到的是纯粹的黑。齐暄趴在景初肩上无意识流泪，死死拽着景初的衣袖不放，用力到几乎将衣服扯破，不顾自己手心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溢出血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他再度眩晕。

    现在，二十岁的齐暄极力维持住神情的平静，身旁二十三岁的景初问他，醒了？简单的两个字，尾音上扬，带着些许不羁的味道。

    “疼了就说，不过说了也没用，这狗系统卖个医药箱东西都不给配齐全。”

    然后为发泄对系统的怨念，格外狠地将纱布按在齐暄伤口上。

    围观的众人：……景初你是不是情商都用来填武力值了。

    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奇妙的，比如齐暄这时能透过景初的假笑清晰地看出他的真实想法——麻烦下次攒够了积分再战损，你知道这个破系统定价有多贵吗。

    在被传送进游戏之前，偶尔，还是大学生的齐暄会想起并同情已经沦为社畜的景初。上一次见到景初是在九年前，但他清楚地知道对方的大部分经历，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凭空多出了这一段记忆。

    此刻齐暄看到药箱上100积分的标价之后，极为冷静地点击了玩家卡上多出的按钮，登入控制面板。

    【玩家齐暄剩余积分为216.0，是否选择向玩家景初转赠积分？】

    【是。】

    猝不及防地看到自己的玩家卡上多出100积分，景初笑容逐渐放肆。

    ——早知道就告诉他那个药箱200积分。

    【系统提示：现在进入高级模式，请所有玩家做好准备。】

    【系统提示：高级模式开始前有海龟汤预热环节，限时10分钟，若10分钟之内无法完成，系统将随机献祭一名玩家以示惩罚。】

    【现在介绍游戏规则。】

    【海龟汤玩法是由出题者提出一个难以理解的事件，参与猜题者可以提出任何问题以试图缩小范围并找出事件背后真正的原因，但出题者仅能则以“是（对）”、“不是（不对）”或“没有关系”来回答问题。游戏谜题本身并没有很强的逻辑性，注重能否发现关键线索重现情景。】

    【汤面：他们死了，我自杀了，我死了，我活了，我真的活着吗？】

    【现在玩家可向系统提问，系统将以“是”或“不是”回答。】

    众人：……

    十分钟，这么一个玄幻的汤面……

    系统，你想杀人可以直说的。

    但想活命的众人还是选择了试一试，期待着奇迹发生，首先开始的是余涟：“与灵异事件有关吗？”

    “不是。”

    网瘾少年一脸黑线。

    ……这个死了又活了，都诈尸了怎么还跟灵异事件无关啊！

    然后是两个未成年中相对冷静的霍致淋开口：“‘我’自杀的原因是‘他们’死了吗？”

    “是。”

    众人振奋，好歹猜对了一次不是。但也仅仅是振奋了一下而已，毕竟傻子都能看出来问题的关键是后面那部分。

    “死了又活了是因为经历了救助措施吗？”

    “不是。”

    景初暗自摇头，腹诽说话的玩家还是过于单纯了。

    然后是齐暄的声音：“这里‘死’的定义是指本体离体吗？”

    “是。”

    对死亡的判定是本体离体，因为人即使可能在失去本体之后，通过一些措施短时间存活，但已经不可逆地丧失了大部分的生命体征，所以和死亡并无甚区别，听起来刚刚的问题好像是一个废话，甚至有玩家在鄙视齐暄的智商。

    “我的本体是黑猫，‘他们’是我的父母或者其他有亲密关系的人，他们的死驱使了我自杀，自杀之后我的本体脱离身体，所以‘死了’，但由于黑猫本体的特殊性，失去后不影响生命活动，所以我又‘活了’？”

    “是。”

    众人惊诧地看向景初，他以一种慵懒的姿态靠在墙上，刚刚是一口气说完的，像是根本没有经过思考。

    【汤底：我是一个具有黑猫本体的人，我的父母在我不到十五岁的时候相继去世，悲痛欲绝的我最终选择了自杀，本体脱离身体的时候，我被判定死亡；然而少了黑猫本体的诅咒，我反而存活了下来，可是以一个无本体的空心人状态，我真的还活着吗？】

    【恭喜玩家提前完成海龟汤环节，剩余时间可自行用来休息。】

    【奖励：玩家在1分13秒内完成海龟汤环节，达成自游戏存在起最快纪录，奖励每位玩家20积分，玩家景初额外获30积分。】

    众人看景初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星星眼崇拜：“一分钟猜出来这么夸装的汤底？强得过分了吧！”

    景初漫不经心地看向齐暄，甚至还带上了浅淡的笑意。

    ——当然能这么快说出来了，这说的根本就是他自己啊。

    【系统提示：现在进入高级模式。】

    这句话之后是几秒钟的沉默，然后是一阵猝不及防的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周围成了一片刺目的纯白。

    【玩家齐暄登入游戏副本。】

    齐暄睁眼，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恢复视力，看到周边类似研究所的场景，所有架子上都摆满了不同规格的试剂瓶，装着颜色和质地各异的液体，有几种一看就透着不祥的味道。齐暄点击了按钮切换到控制面板。

    【玩家齐暄领取到身份：科研人员（玩家在游戏中身份与玩家本体匹配，检测本体为：锦鲤）

    背景：不久前城中爆发不明病毒，传播速度极快，传染上的人缓慢变异成为皮肤灰色开裂、行动受限的怪物，丧失大部分神志，只知道守卫城中心的一个研究所。如果皮肤与怪物直接接触或是触碰到怪物血液，都会染上病毒，目前尚无有效治疗手段。而城中心研究所周围有大量变异怪物持武器看守，除内部人员外无人能够靠近。

    身份信息：你是一名研究人员，在城市里的一家研究所工作（非城中心研究所），与同事共同研究治疗该病毒的方法，目前已经取得一定成果，但近期你身边的同事逐个莫名失踪，一直与你相熟的一名同事也在两小时前突然失联，现在研究所内只剩下你一人。

    主线任务1：找到研究所内的研究报告并阅读（20分，待完成）

    主线任务2：找到治疗新型病毒的方法（50分，待完成）

    主线任务3：待触发（80分，待完成）

    玩家完成全部主线任务后即视为游戏通关。

    祝玩家齐暄游戏愉快！】

    齐暄读到最后的“游戏愉快”，有种深受系统嘲讽的感觉。

    背景介绍中提到的怪物应该就是初级和中级模式中打过的怪物，但是当时开发出的几种打怪方法……现在没有一种符合条件的。

    而且他没有初始武器，无法自行发动本体技能，这个副本简直是……送命。

    齐暄在研究所中环视一圈，决定先听系统的话，找所谓的研究报告。那些瓶瓶罐罐中间肯定不会藏东西，唯一可以找的地方就是后方的书架。

    于是齐暄看着占了房间的整整一面墙、从地面堆到天花板、每一层都堆满了书和文件的书架陷入了沉思。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找到的问题了，而是他有没有命活着翻完这些东西的问题。

    而且，这房间的层高比寻常的房子高很多，屋里没看到梯子之类的东西，能踩上去的就只有几把椅子，目测高度最高在80cm左右的那种。

    齐暄踩着椅子试了一下，表面仍然万分平静，然而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最上面的一层根本就，够！不！着！

    身高178cm的齐暄同学一向对于缺失的2cm耿耿于怀，平时最讨厌需要够高处的任务，在刚刚平均身高极高的人群中就深感压迫，甚至在分裂状态下还不忘找机会掩盖身高使自己在景初面前看起来不那么……娇小。

    结果游戏任务给了他致命一击。

    ……系统，你还能再不友好一点吗？

    齐暄站在椅子上看了一圈，大概浏览了一下书和文件的种类——既然是研究所，那么资料的归类肯定是很严格的，不会出现乱放的情况。

    好消息，的确发现了几个格子里面放的都是各种研究资料，还有笔记本之类的，而且标注的日期都是近期，看起来和任务关系密切。

    坏消息，那几个格子位于书架的最上面一层。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齐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最终还是把并在一起的几张桌子清空了一张，推到书架旁边，完成这一切并站到桌子上的齐暄感觉自己像个玩攀爬架的小孩，不合时宜地感到了几分社死——虽然周围除了可能存在的虫子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生物。

    齐暄的锦鲤本体虽然不稳定到了一定地步，但给自己的一般幸运值加成还是有的——他直觉很准，在书架上翻了两下就锁定了一本厚度堪比板砖的笔记本，为保险起见把它周围的一沓东西也都拿下来，然后跳下桌子开始翻看。

    笔记本的确夹着研究报告没错，齐暄读完之后也顺利地拿到了那20积分，主要内容大概是研究已经进行到后期，他们发现这种病毒能够影响人的本体分化特征，本体不稳定的人感染后变异尤为迅速，但对未分化的人无影响，而且未分化人的血液中有某种成分能够抑制变异。

    最后的一部分字迹格外潦草，写的是用未分化人血和其他试剂做的实验和实验结果，然而实验数据的表格仅仅填了一半，甚至最后一行字都没有写全，看样子这就是那个两小时前突然失联的同事。

    而且，报告最上方的空白处用无比熟悉的凌乱字迹涂了两个大写字母“QH”。

    齐暄看了一眼研究人员姓名那一栏，然后骇然发现，那上面写的是“宗衍”。

    这是刚刚那个被景初叫去的幸运玩家的名字，而且不止如此。

    与此同时，齐暄的玩家卡开始疯狂振动。

    【恭喜玩家齐暄触发支线任务——找到失联同事的下落，任务完成可得50积分。】

    直觉告诉他，这个副本里一旦存在这种有关人失踪的任务，就一定会涉及到打怪。

    好在这个场景是实验室，而他作为一个生化专业的学生，对这里还是比较了解的。

    齐暄去一旁的器材柜子里打劫了一堆一次性手套和注射器，还有两把看起来还算能用的手术刀，随手找了个袋子装着，然后在那一堆瓶瓶罐罐里搜索了半天，最终找到了麻醉剂。

    ……就看这玩意对怪物管不管用了。

    齐暄将笔记本和研究报告也都扔进袋子，然后离开了实验室。

    目的地：城中心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