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的第一次期中考试后的体育课上,班主任王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他的成绩单,并且一顿批评,最后让他回去好好反思。
白鹤忘有些失神地拿着自己的成绩单,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发呆。
温暖的阳光穿梭在操场的汗水中,徜徉在秋日的落叶里,最终透过窗户照在他孤寂的背影上。
白鹤忘想起了小时候跛脚老头告诉他的话,顿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跛脚的老头是个算命先生,叫吕奉延。
小时候白鹤忘一家刚搬过来的时候,白鹤忘就注意到对面的那个算命先生。
白鹤忘观察过他,看着他神神叨叨的给别人算命,手里经常画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很是好奇。
终于有一次,他鼓起勇气去找老先生算命:“老师傅,你这符也能给我画一张吗?”
看着眼前还没有桌子高的小娃娃,吕奉延不屑地冷哼道:
“呵,叫我一声师父就想让我教你画符,想的美。小子,叫什么名字?”
“白鹤忘。”
吕奉延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听了小娃娃的名字后还是给随手算了算。
这一算让吕老先生立马坐直了身体,嘴里碎碎地念叨着:“哎吆,日他先人的,还真是个讨债的嘞。”
白鹤忘不解:“什么讨债的?”
吕老先生看着眼前的讨债鬼,眯了眯眼睛。
随即面色一转,笑眯眯地从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两颗水果糖:“白鹤忘是吧,来吃糖,水蜜桃味的。”
白鹤忘摆了摆手:“我只想问你要张符,你不会画就算了。”
吕奉延见白鹤忘不收,还以为他不喜欢吃糖,又从兜里掏了掏掏出两个核桃:
“不喜欢吃糖呀,来,我这还有核桃,吃核桃也行。”
白鹤忘不理解这个奇怪的老人的奇怪的行为,转身想走。
吕奉延见状强拉过他的手想把核桃塞给他。
这下好了,白鹤忘直接吓哭了,挣扎了几下毫不犹豫的就跑了。
于是之后每日放学回来,白鹤忘都能被吕老先生拉着,要拜他为师,教他画符。
被吓过之后,白鹤忘警惕了许多,见他就喊他“老骗子”。
两人就这样来来回回拉扯了大半年,最后两人都熟了起来。
有一日吕奉延就告诉他:“你呀真得拜我为师,别看你现在事事顺心,天天考满分。你以后可就天天倒数第一了,倒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当时的白鹤忘听了就哈哈大笑,自己的能力有多少他还是清楚的,倒数第一的宝座怕是与他无缘。
虽是嘴上天天拒绝着当他徒弟,但该学的他可是一样也没落下。
白鹤忘得空就去找吕奉延学画符,顺便看看他收藏的各种抓鬼算命的书册子,倒也不是他有多好学,只是他很感兴趣。
学着学着,就到了如今年岁。
当年自己不放在心上的话,如今成了事实。
白鹤忘微微叹气,站起身打开窗户,手里被撕成碎片的成绩单便随着秋天的远去。
只是有一片被这四面的风卷着,徘徊不前。
白鹤忘摆摆手:“去吧。少年不惧来时路,单枪匹马且从容。不用回头,不必挂念。”
那张写着白鹤忘名字的碎纸片,终是随风远去。
白鹤忘关好窗,拿起自己的校服外套,从教室里走了出去,融在了操场的茫茫人群里。
其实,那一天的教室也不是空无一人,还有一个同学张峥,她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看着书。
只是白鹤忘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罢了。
白鹤忘在吕老先生那里又待了一个下午,终是赶在傍晚阿婆回来前才匆匆离去。
今天是周五,白若箸那小丫头指定又没去上晚自习,等着他回家做饭呢!
白若箸是在当地小镇的榆林中学上学,学校规定晚上是要上晚自习的。
但对于这种拖慢她前进步伐的规定,白若箸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晚自习她要么回家,要么去网吧打游戏,要么就是直接去图书馆。
白鹤忘回去的时候妹妹已经回来了,正坐在花园前打理她的诸多菊花。
白鹤忘进门就看到了,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低头看着这些残花败菊,还未到盛开的时候,却已然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你这菊花,今年能开吗?”
白若箸种花数十载,却从未有过花开满院的场景。
不过她也不在意,认认真真地刨着土:“大约是开不了的,但,总归也死不了。”
“还真是,将开不开,将败未败。”白鹤忘被妹妹的话逗笑了,说完便起身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问:“我去做饭,想吃什么?”
“随便。”
白鹤忘:“……”
这世上最难做的啊,就是随便。
白鹤忘在厨房削土豆的时候,白若箸打理完了花洗了手,晃悠到了他旁边。
然后双手抱胸靠在门上,就盯着白鹤忘手里的动作看,也不说话。
“干嘛?你想削?”白鹤忘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白若箸想了下还真点了点头,想要接过削皮刀。
白鹤忘看她来真的,连忙摆了摆手:“哎,若若,你有话就说,可别来厨房折腾我。”
白若箸也知道自己厨房的本事,就乖乖拿了凳子坐在一边看着白鹤忘做饭。
“哥,马上就国庆了。”
白鹤忘抽空看了她一眼:“这是,想好去哪玩呢?说来听听。”
“学校安排了去省城的物理竞赛,我想去。”
白鹤忘无语,放假还安排课业,榆林中学数十年的传统啊!不过既是若若自己说的想去,那便有她自己的道理。
于是问道:“兰州?去几天呀?”
“三天。”
“三天,行,你去呗,回来了我再带你去玩。”
白若箸挑了挑眉:“我的意思是,我走了你别惹事。”
白鹤忘放下菜刀,回过头想反驳,但看到妹妹威胁的眼神后,转身若无其事地拿起菜刀继续切土豆:“哪里的话 ,你只管去,你走了我找吕老头待几天。”
鉴于哥哥的前科太多,白若箸不信,扬了扬下巴示意道:“你发誓。”
白鹤忘一向顺着妹妹,连忙道:“我发誓,我保证,绝不惹事。”
听到哥哥的发誓,白若箸也是半信半疑。
白鹤忘看她还在盯着他上上下下来回扫视,于是出言赶人:“还看我干嘛?回屋打游戏去,别碍着我做饭。”
……
转眼就到了国庆,西北的天已经冷了下来。
白鹤忘送走了妹妹,呼吸着秋高气爽的空气,当即就想要骑着摩托去感受感受萧凉的秋日。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还得是刘大诗人了解我呀!”
但上天还记得他对妹妹的承诺,于是在白鹤忘拿好车钥匙要出门时,果断下起了雨。
看着越下越大的雨,白鹤忘皱了皱眉:“这又是天上哪位神仙不让我好过呀?”
一阵无奈,在门口杵了杵,看着这雨越下越急,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白鹤忘才转身进屋,放下车钥匙,披上雨衣,将花园里一些栽在花盆里的残花败菊抱回了屋里。
收拾好这些花之后,他想去找吕老头画符,但转念一想,今日这么大的雨,阿婆想必也没有外出。
那还是不去打扰人家清静了。
于是找了茶壶,坐下来一个人开始煮茶。并拿出了纸笔画起了符。
屋外山雨晦瞑,满城风絮;屋内茶香袅袅,烟火氤氲。
白鹤忘不笑的时候面容清冷,带着疏离而淡漠的孤寂;
只是平日里他眼角总是带着笑意,盛着随性而慵懒的温润,让人想要亲近。
纸上渐渐晕散开来的墨水,暗示着它的主人走神了。
白鹤忘又想起了他去葬桥山的时候。有句老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知道鬼神的存在是一回事,但见到鬼神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出于对未知事物的不安感,白鹤忘还是去找吕奉延要了两张护身符和驱邪符。
这些年跟着吕奉延,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画符算命……杂七杂八地学了不少,理论知识很扎实,却从未切身实践过。
以前他自诩聪明,总觉得世事他大多都能抓在手里。即便在葬桥山赌上自己一生气运时,他也觉得只要自己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可是从神仙境回来后,他却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光环。
他没有放弃找父亲的心,可失去气运的自己,在神仙境里都找不到父亲的踪迹,更遑论在人间。
抓不到手里的无望与落寞……
究竟应该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才能捡回被磨灭的自信?
……
三日后的下午,白鹤忘接到妹妹的电话,让他不要去车站接她,她自己坐车回来。
挂了电话,白鹤忘想今晚就吃火锅吧,他们二人也很久没有一起吃火锅了。于是穿好衣服就去买菜。
他没有去附近的超市,而是去了较远学校附近的菜市场。宽粉、土豆、玉米、黑木耳、金针菇、冬瓜、娃娃菜、生菜、毛肚、牛肉、生蒜、老干妈……
再拿两瓶米酒,若若喜欢的。
回去的路上,路过小卖部,门前打牌下象棋的老头依旧热热闹闹,只是都穿上了毛衣。
白鹤忘提着满满的五六七八个大袋子往回走,只觉得人间烟火,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