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忘将东西放到车上,又去旁白的牛肉面馆提了两碗牛肉面:“一碗二细,一碗毛细,带走,辣椒我自己放。”
老板打包好牛肉面后,白鹤忘还不忘拿走两瓣蒜。
这才满满当当地骑着摩托车往回走,将车放回车库后,带着刚买的面和东西就去了对面巷子的最深处。
白鹤忘敲了敲门:“师傅,新鲜的牛肉面。”
开门的是个上了年纪跛着脚的老头:“牛肉面啊,带汤的吧,快进来。”
白鹤忘走了进去,朝西面的屋子瞅了瞅,确认道:“阿婆不在吧?”
老头调侃道:“这么怕你阿婆啊!那阿婆要是在呢?”
白鹤忘一边找碗将牛肉面倒进碗里一边回应道:“那你可就没饭吃喽!我只带了两碗面。”
老头对这个回答显然不满意,拿过已经收拾好的那碗面,顺带拿走了放在旁边的两瓣蒜。一边吃一边问:
“你就不能多带一碗吗?”
“我没钱。”
老头一噎,冷哼了一声,没钱,你没钱,这可能是这一年他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了。
白鹤忘弄好了他的那碗面,坐到老头身边吃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在快要吃完的时候,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
“师傅我真的退学了。”
老头率先反应过来,先是惊讶,紧接着便高兴地抓住白鹤忘的手:“哎吆,好呀,好日子呀。我可算等到这一天了,还不算太晚。怎么样,这回信我了吧!现在拜我为师还不算晚,我还能勉为其难的接受。”
白鹤忘抽回自己的手,捧起碗喝了口牛肉汤。
或许 ,早在三年前我便信你了。
微生镇是荒凉西北高原上的一座小镇,这里的大户是微生家。
镇子旁边有好几座山,最高也最秃的那一座叫葬桥山。
微生镇上的人都知道,葬桥山可通神仙。
也就是说你若是想去仙界转一转,可以去葬桥山找一个名叫“桥姬”的女仙鬼,告诉她自己想去仙界。
然后你只需要支付你十二年的寿命,就可以去仙界晃悠一天。
所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后来有个小伙子发现了这其中的漏洞,说好的十二年寿命去天上玩一圈,这若是去天上一天,回来发现人间已经过去了一年,而这一年自己未曾参与,所以这代价岂不是成了十三年寿命。
小伙子不服,撒泼打滚要找桥姬讨回自己这一年的寿命。
桥姬自己也觉得小伙子说的有道理,就改了时间流逝的速度。
自此,只要是通过葬桥山去的神仙界,天上一天,地上三天。
这不是什么古老的传说,这是真的。
起先有很多人趋之若鹜,想去仙界看一看,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但是后来人们发现,这些从仙界回来的人都短命,通常活不过五年就呜呼哀哉了,而且死相一个比一个惨。
其中活得最久的一个也只是活了八年零三个月。
此后,便很少有人再去葬桥山了。
问就是人间尚且没有玩够,仙界下辈子再去呗!
然而,四年前,白鹤忘的父亲白淇在交代好一双儿女后,义无反顾的去了葬桥山。
只是与其他去葬桥山的人结局不同的是,白淇去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于是流言四起,说是桥姬这些年越发过分,去仙界的代价也越来越大,葬桥山通神仙也变成了一个谋人性命的笑话。
想来白淇是死在那仙界了。
之后,便很少有人再去葬桥山了。
白鹤忘和白若箸起初也不信,一直在等。
可是一日一日地等,让兄妹二人都很不安。
白若箸每日放学回来就去小院后面的榆树下等他,坐在这儿能看见葬桥山。
白鹤忘面上倒是装的不甚在意,一门心思地准备中考。
直到三年前,那是白淇消失的第二年。
刚刚结束中考的白鹤忘,在白若箸去省城参加竞赛考试的时候,瞒着妹妹,独自一人去了葬桥山。
七月十一,早上五点,露水还没有散去,太阳也才刚要露头。白鹤忘已至葬桥山的山脚下。
抬头看了看没几棵树的葬桥山,刚要思考怎么找到桥姬时,桥姬就从天上飘了下来。
是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绑着一个麻花辫的姐姐。若是再推个行李箱,那就跟城里来的大学生一模一样了。
白鹤忘想着有些微微出神。
“早啊,少年,可是要去神仙境?”桥姬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白鹤忘眨眨眼,若无其事地说,“桥姐姐,你可见过一个人?他叫白淇。”
“白淇,见过。”桥姬仔仔细细地盯着白鹤忘,继续发问 :“你可是要去神仙境?”
白鹤忘不理,只是咬了咬嘴唇,煞有介事地打听道:“姐姐,你可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桥姬听此言,会心一笑:“知道,他留在神仙境当神仙了,你要去找他吗?”
白鹤忘一秒收起笑容,眼神清冷,左手摸索着兜里的符:“那,是你杀了他吗?”
桥姬直起身,竖起两个手指头发誓:“天可怜见,我桥姬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一个神仙,可从来不干这种过河拆桥的事儿。”
白鹤忘显然不信:“可是姐姐刚刚还骗了我呢。”
被白鹤忘当场拆穿,桥姬面上挂不住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的事。”不过时见你年纪小欺负了你一下嘛,倒是个聪明人:“实话跟你说吧,白淇是去了仙界,只是他好像跟像跟仙界的人有过节。我也好奇,他一个凡人怎么跟仙界的神仙有过节的?不过这可不关我的事啊,后来我就不知道怎么样了,可能,死了吧。你跟他什么关系啊?他儿子?”
桥姬说完没听见反应,回过头一看,一旁傻愣愣站在原地发呆的少年,活像是被吸了阳气的干尸。
于是拿出手指头戳了戳白鹤忘的肩膀:“哎,你还去不去神仙境了,不去我可要走了。”
白鹤忘从残存的记忆中回过神,急忙道:“去,我要去。”
桥姬手一挥,一面仙薄便出现在眼前:“少年,名字。”
白鹤忘松了松手心里的符,故作轻松:“白鹤忘。”
桥姬坐了下来,一边写一边念着:“2001年7月11日,白鹤忘,十二年寿……”
白鹤忘听到十二年寿命,急忙打断了桥姬:“桥姐姐,我能用其他的东西跟你换吗?不要,不要用十二年寿命。可以吗?”
桥姬停下了手,看着一旁委屈巴巴盯着仙薄的少年,一字一顿地道:“规矩就是规矩……”
看着少年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巴了下去,桥姬觉得有趣,便装作很难为的样子继续说:
“不过,规矩也可以改的嘛……”
听此白鹤忘的眼睛亮了亮,仔细看,还能看见眼睛里薄薄的水雾:“谢谢姐姐。”
桥姬眸光一眼:“先别谢。你先说说,你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与十二年寿命相抵的?”
白鹤忘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个坚定的决心般认真道:
“桥姐姐,我可不可以赌我这一生的气运。”
桥姬看着白鹤忘望向她的眼睛,眼睛很亮,仿若有星星点点的光渗进了幽邃。
明明长得一张清清冷冷生人勿近的脸,整个人却又散发着温润随性极易亲近的气质。
清晨的日出朦胧的裹在他身上,更显得少年慵懒随和与世无争。沾染了清晨露水的头发在日出发着光。
“你可以看看,我气运真的很好。姐姐若是不信,我可以说给你听。”白鹤忘眼见着桥姬不说话了,有些着急。
桥姬扫了扫白鹤忘,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不用,看得出来,气运着实很不错。成交。”
说完她便抹去了仙薄上的十二年寿命。
夏日的太阳也起得早,才五点半,阳光已经洒遍了整个小镇。
桥姬看着厚厚的一沓仙薄上,唯一一张与众不同的仙薄:2001年7月11日,白鹤忘,赌其一生气运。
哑然笑了笑,收起仙薄,拉过白鹤忘的手:“走吧。”
这几百年,所有人都遵着规则用十二年寿命来换取神仙境一日游,从未有人尝试着打破规则跟她交谈。
其实,从来也都不是非十二年寿命不可。像白鹤忘这样的气运,也是极好的。
然而,神仙境的一日,并没有让白鹤忘找到父亲,甚至连有关父亲的一丁点线索和消息也没有得到。
许是失了气运让他与父亲的消息擦肩而过;
也许是仙界从没在意过一个凡人的生死,毁掉一个凡人存在过的痕迹,不过是挥挥手的事情。
所以毫无疑问,十四岁的白鹤忘,赌输了。
从仙界出来的时候,依旧是日出时分。
路边小草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有些凉。白鹤忘甩了甩裤脚,有些烦闷。
想来上天也觉得对这少年刻薄了些,便好巧不巧地让白鹤忘在这个时候遇见了初中班里最看不惯他的两个人,张博和阮自强。
两人是要去干什么坏事白鹤忘不知道,但既然遇见了,打架总是不可避免的。
初中在学校的时候就经常打,毕业了也不例外。
打呀,谁也不问谁这么早来这里是干嘛,只是见面了就摩拳霍霍……
直到在把两人打趴下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后,鼻青脸肿一身灰土的白鹤忘才觉得有一点点解气了。
回到家时,白若箸也已经回到了家里,正站在白鹤忘的房间前准备敲门。
看到从外面回来的哥哥,白若箸先是一惊,哥哥居然昨夜一夜未回,而她还没有发现。
不过在看到白鹤忘脸上的伤后,心下了然:“哥,你又和张博他们打架呢?”
白鹤忘毫不在意地擦了擦脸,把回来时顺手给自己买的包子递给了妹妹:“嗯,吃早饭了吗?我买了包子。”
白若箸接过包子,往房间走去:“我去拿酒精和创可贴,哥你先回房间。”
可是等白若箸拿好酒精出来后,却发现她的好哥哥正抱着头盔拿着钥匙往车库走去。
“哥,你干嘛去?”
“你别担心,我出去吹吹风,马上就回来,回来你再帮我上药。”白鹤忘戴好头盔,朝白若箸挥挥手。
白若箸急忙喊道,:“哥……”
白鹤忘回头看向妹妹,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带我一起吧,我也想去吹吹风。”
“嗯,去戴头盔。”
虽说此时是七月,但六七点的早上还没有那么热。
脆蓝的天空飘着许许多多的云絮,最终慢慢的消散在风里。
白鹤忘带着白若箸在镇子外的马路上飞扬,有风吹过,带着清清凉凉的七月薄荷味。
兄妹二人各怀的心事也都在一点一点消散在了风中。
从葬桥山回来后的白鹤忘,便不再想着去找父亲了。
他很顺利的考到了微生镇最好的高中榆林第一中学,并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进到了最好的班级高一一班。
只是,一语成谶。
从高一的第一次期中考试开始,白鹤忘的成绩便一直是班级乃至整个年级中垫底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