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漫长的沉默之后,男孩抬起头,黑发之下只有一双蒙了尘的金眸,他只说了一个字。

    “有”

    “你有什么异议”,典狱长压下对眸色的失望,接着男孩的话问道。

    “您很清楚,是您和二哥杀了他,而非我”,说出这番话的男孩神情很是平静。

    “你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在当时就说出来,而如今再提”,典狱长这么说着,突然从腰间抽出手枪拍在桌子上,语气加重:“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男孩只是摇头,不知道指得是不知道还是不怕。

    男孩张口说起了其他的事:“前典狱长布德·沃德赫斯特,他支持的是大哥,而如今他被二哥的人,也就是您杀死了,说明大哥在家主之位的争夺战中已然落败,而我只是一个囚犯”

    “现在正是大获全胜,要给手下的人兑现承诺的时候”

    “您的愿望不至于是在一个小小的牢狱里当监狱长吧,况且这里是北都”

    男孩的语调平稳,虽然句句都有您,却让人感受不太到其中的尊敬之意。

    他直勾勾得盯着典狱长,从典狱长深蓝的眸色往下,到紧绷到没有一丝笑意的嘴角再往下,最后从脖子上的那抹亮色,那枚小小的指环往上,回到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尤安看着面前少年冷漠的表情和藏在身下不断攥紧衣角的小手,勾了勾嘴角。

    “你觉得我前途堪忧,而你不也是行至悬崖边”

    “牢狱生活让你远离了家族的勾心斗角,前典狱长布德·沃德赫斯特,在明面上支持你大哥,暗地里又想偷偷把你培养起来,我猜,这对你来说真是意外之喜”

    “虽然他在行刑前说了一长段话给我听,希望可以把你一起拖下地狱”,尤安单手撑起脑袋,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才接着往下说:“但我并没有听从,反而让你好端端地活到现在,甚至在放晴前传唤了你”

    “所以”,尤安拉长了尾音,“你期望我做什么呢”

    “所以我觉得你可以换一个”,少年一时间没有想到什么好词,少见的结巴了一下。

    “换一个人支持”

    “理由呢”

    “你到现在还没有杀死我”

    少年一本正经的回答把尤安逗笑了,他的手覆上了枪,反问道:“难道我就不可以等会再杀吗,等你说完你想说的一切,我就杀了你”。

    沉默,还是沉默,唯有沉默。

    少年闭上了双眼,认命般:“我没什么想说的了,你杀了我吧”

    与其晴天的时候去面对其他囚犯,还不如现在就让典狱长打死。

    少年听到了手枪装弹的声音,然后是。

    是尤安的命令,他说:“睁眼”。

    于是少年只得遵从。

    幻想里的枪声没有响起,甚至没有枪,在少年发愣的时候,尤安将桌子上突然出现的书往少年方向推了几厘米。

    “圣典”,少年看着书封上那个被荆棘所缠绕着的十字架,难得茫然。

    “给你”,尤安没有理会少年不解的目光,只是自顾自得说了下去:“你之前的书被雨淋湿了,我让狱警去重新买了一本,我不能剥夺囚犯祈祷的权利”

    尤安很轻很轻得笑了一声,他说:“这是我唯二带来的东西”

    布兰温感到疑惑,但还是接过书本,道了谢。

    “你回去吧”,尤安挥了挥手,自己摊回了椅子靠背上,拿起那张写满字的纸,声音闷闷的。

    看起来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却又在布兰温摸上办公室门把手时喊住他。

    “对了,你有什么书信想寄回去吗”

    对此询问,少年只是停顿了一下,他回过头,很认真的说:“这个月的信已经寄回去了,如果你想要,我会再写一封”。

    闻言,尤安摇了摇头,“算了”

    布兰温低低得嗯了一声,推开门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尤安拿起笔,在信上戳了几下,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喃喃道:“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吧,希望还来得及”

    他将信上密密麻麻来自父亲对诺兰把他派遣到北都当典狱长的猜测和告诫又看了一遍,一切的一切都在不可避免得指向那个令人难过的结论,同时也得以窥见那人甜言蜜语下的无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椅子靠背上脱离出来,在抽屉里抽出一张信纸,思索再三,才慢慢动笔。

    他写了两封信。

    一封给他的父亲,那是一封很简短的信,他问了好,说了近况,感慨了一下北都的雨天,写了让父亲在看到信后立刻安排值得信任的人来接布兰温离开北都,最后,他写他相信诺兰不会对他怎么样。

    还有一封盖了章,夹在上一封里,一同寄给父亲,由父亲转交给皇帝。

    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其实也没有那么相信诺兰,但是信已经寄出去了。

    信已经寄出去了,他这么安慰自己。

    多糟糕的暴雨。

    他站在高处,看着送信人匆匆忙忙地来又匆匆忙忙地去,几道白光,照亮了尤安铁青的脸,脖子上的指环以及手里攥着的信纸。

    信封被扔在地上,它中央的火漆上,一只狼正在嚎叫。

    多好的暴雨。

    布兰温抱着一本《圣典》缩在角落里发呆,不阅读,也不祈祷,如果雨一直下,他就可以一直缩在这个安全的小角落。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雨不可能下那么久,该天晴了。

    雨是在半夜停的,尤安站在窗前,眼皮止不住地跳,他睡不着,或许是因为习惯了雨声,也或许是被前天送来的信弄得魂不守舍,那封信命令他把东西还回去,但他什么都没给邮差,甚至连拒绝的信也没写。

    哪怕邮差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他也没有任何东西让他带回去交差。

    他摸索着,想把颈间的项链解下,手指停在接口处时甚至还能想起过去那人将它戴上时那过于轻柔和小心翼翼的动作。

    项链串着的是一枚戒指,一指甲盖的宽度,里侧刻着沃德赫斯特的家徽,它通常只会出现在每一任家主夫人的无名指上。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戒指,凑近自己的嘴唇,很轻很轻地盖上一个吻。

    他的目光和平常一样扫过窗下的树林,然后就该转身去睡觉,但今天树林有格外的客人,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慢慢停下,有几个黑影从马车上下来,最中间走着的人顶着一头耀眼的金发,尤安呼吸一滞,他还想再确认一下时那几个人却早就已走到看不见的墙角。

    然后是一些细小的开门声。

    几乎是没有犹豫,尤安将手里的戒指塞进了嘴里,他一手捂住嘴一手费力地抓着窗沿,戒指有点大,不好吞咽,他只能一点点蹲下来,企图阻止吞咽得想吐的生理反应,他安静地蜷缩着,但冷汗直冒,也控制不住眼泪。

    戒指从喉咙里强咽进去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痛苦得让他想吐出来,却又在成功咽下去之后给尤安带来了一种安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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