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一期附近有三家超市，一家小卖部规模、名字叫超市，一家进驻商场、多地连锁，还有一家‘独栋’会员制大超市。

    徐濂本来准备先问问温镜乙对购买地点有没有要求，后想起她扔钱不眨眼的风格，突然就觉得没必要问了，问就是买贵的、让去会员超市。

    但自己坚持认为，一般超市能买到同品质的东西不要花额外的钱，不上课的日子早起去菜市场还能买到更便宜的，没有谁钱是大风刮来的。

    删除，换句话。

    【里亚尔：打扰一下，可以把爱吃、常吃的食物发给我吗？我在超市，准备备用食材。】

    温镜乙似乎在忙，很长时间没有回信，徐濂抽了一辆推车先上二楼转圈，慢慢往下逛。

    二楼主要是箱包服饰、儿童玩具和家居床品，公寓目前没有需求，所以逛得很快，推着车在货架间大步流星，眼睛只会在大幅折扣宣传页上多停留几秒。

    最终在二楼收获了一组厨房清洁剂，因为折上折，六折的折扣还送食品级去污皂和两块洗碗布。

    徐濂一遍偷骂自己乱消费，一边觉得不买可惜，以后就要泡在厨房了，厨房清洁肯定会消耗得很快，早晚会用上。

    下楼时收到了新消息，想着二楼别漏过温镜乙需要的东西再折返，单脚勾住推车底，速看。

    不是温镜乙，是管楠，还是说漫展的事情，主办方再次发出邀请，似乎改变了一些条件。

    旁边有一堆对儿情侣：“借过。”

    “啊，不好意思。”徐濂发现自己挡住了推车下行坡，脚下一勾，单手把车拉去楼梯拐角，给人让路。

    坐在推车里的女生对她道谢，然后拍拍男友的手背，一手扶车筐一手指天：“冲啊！皮卡丘！”

    徐濂的回复与女生的尖叫同时发出。

    巨大的撞击声在不远处响起，徐濂先是被尖利的嗓音吓了一跳，随后想起几秒钟前打过照面、坐在推车里的女孩子……不会是摔了吧？

    此刻也顾不上其他，安全比较重要，撇开推车不管准备过去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事故现场远比想象危险。

    先前推着车走的男孩五体投地趴在坡道上，头朝下，车倒了，车里空空如也，瓶瓶罐罐散落一地，女孩子半条多身体挂在扶手外缘，头顶方向是一楼售货区，离地五六米高，只余一条腿不太吃力地吊着一条命。

    男生挣扎着起身，动作太慢了，徐濂身体比意识先做出了反应，大步向坡道拐弯处跑，跑起来才知道坡道有多滑。

    几乎是出溜着来到女孩子身边，脚下不好刹车，膝盖在栏杆上磕了一下，用腹部压住脚女孩子的小腿和脚，双手往下探着捞人。

    女孩子虚惊一场，抱着徐濂不肯撒手，等周围众人围过来了，管理员上前拍肩道歉、问顾客有没有受伤，才‘哇’地哭出来，仍旧不肯撒手，男朋友怎么哄都止不住。

    有一句话徐濂不知当讲不当讲……她脚趾已经挖出一条马里亚纳海沟了，好尴尬啊！！

    围观群众众多，有人拿起手机拍摄，尽管工作人员已经在尽力维持秩序、提醒各位不要拍照、保护隐私，仍然有‘好事者’在缝隙中捕捉意外当事人的画面，也许徐濂天生对镜头和窥探眼神敏感，她发现这种人不少。

    自己能做的只是尽量不让女孩子哭泣的表情被抓拍，扭转方向，心甘情不愿地面对群众镜头，把曾命悬一线的人的后脑勺亮出去。

    女孩子又哭了一会儿，抽泣声渐渐小了，偶尔吸吸鼻子，能听出来情绪正趋于稳定状态，男生凑近按了一下徐濂的肩膀。

    ……懂了。

    徐濂再次尝试把多余的脑袋从肩膀头拔下去，无果，双手打开不再为怕女孩子掉下去而扶着她后背，无奈地说：“不好意思啊，掰不动。我是女生。”

    声音一出，表不表性别身份都能听出来了，徐濂只是头发短、身量高。

    女孩的男朋友现在反倒不方便上手‘请’女朋友了，已经冒犯一次，生怕再生冒犯，他主动提出物质补偿，想要一个联系方式，等女朋友缓一缓请恩人吃顿饭。

    “不用不用，我就……我就是刚好看见了，换谁能帮都会帮一把的，不不用放心上。”

    “那怎么好意思？也许对你是小事，但我刚刚差点儿……”剩下的话男生没说，徐濂能理解。

    最后和小情侣互换了联系方式，徐濂希望他们俩可以像多数人一样，说着说着就把口头约定忘记，这样她也不必再费心应对不适应的场合。

    趁着二人在和工作人员沟通，悄悄变身‘泥鳅’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超市有放‘小心地滑’警示牌，几分钟前被路人碰歪了，推车载人空档下坡是危险行为，所以谁也别说谁。回二楼时徐濂听见了，双方都有责任，为表达诚意超市仍愿意赠送200面值储值卡以做安慰。至于结果，不得而知，他们一道去办公室了。

    “啊……”

    二十多分钟没看手机，未读已经叠到29条了。

    管楠占比高达93.1%，发了27条，徐濂选择先看温镜乙发来的那两条。

    【镜子：随意，你来安排，饭你做、菜你安排，吃不了太辣，没忌口。顺便你看看公寓里缺什么，除了食材，你感觉缺的也买买，看着办吧，卡要是刷爆了先垫着，回来报销。】

    【镜子：有家的感觉就行】

    ‘家’的概念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家的感觉’更是魔幻命题，总不能在老板的公寓里垒灶台、烧铁锅吧？

    报着高效率处理微信的目的优先看了镜子来信，却不想比27条巨量问题更难回复。

    正琢磨呢，管楠耐心用尽，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听筒里是她元气爆棚响彻苍穹的呼唤：“里里！”

    徐濂将话筒拿远了些，微微偏头夹着手机问：“怎么了？”

    “你今晚有兼职没有？刚发的消息你看了吗？”

    “啊……”徐濂放在购物车里的折扣赠品组合不见了，空车一辆，换个肩膀夹手机，腾出手推车回促销区，“啊消息，嗯消息还没有看，刚有点小事儿耽误了。”

    “哦，没关系。”管楠不介意，打从认识徐濂第一天起她就是大忙人了，“一起吃饭啊，我们拖堂了刚下课……我靠大学老师还拖堂！谁懂啊谁懂！！”

    徐濂：“抱歉啊，今天不太行……”

    “啊？”

    “有兼职，学校外头的，我打铃就走了，现在已经不在学校了。”

    管楠沉默几秒，问道：“怎么这回的兼职这么急？资本家饭都不让吃啊……三十分钟说话时间有没有？”

    徐濂：“我……”

    管楠：“十分钟也行呐，和你说说上次提到的展子，别怪我拒绝了还反复拉扯你啊，主要太合适啦！我深耕多年也没收过出场费……怪羡慕的。”

    换做平时，徐濂很难拒绝大学唯一好友三番两次的劝说，可她始终无法认同自己合适混cos圈，只有皮囊的贴合真的尊重角色吗？妆造全部依靠亲友真的能被称为coser吗？不经过了解的cos不觉得没有灵魂吗？

    管楠习惯了好友在思考时无法及时回应的特点，通常长时间没动静就是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拒绝，出手必当及时：“你拒绝得太干脆，我又觉得可惜，所以这回主办方重新提出条件我没把话说死，赶紧来跟你念叨念叨。”

    “等！等一下……”听管楠有大说特说的势头，徐濂果断叫停，“要不微信说吧，我现在没耳机，得用计算器、备忘录，不方便长时间打电话，没法看手机了。”

    “唉……”管楠清楚在好友心里，除了学业以外兼职是最重要的事情，别的任何均需要为前两项让路，撇撇嘴，撒娇似的说了句，“好吧，你有空了请我吃饭赔罪吧，我吃食堂，要教工食堂。”

    徐濂答应了。

    挑土豆的时候徐濂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没为‘教工食堂’四个字感到肉疼。

    同样是土豆丝，学生食堂打餐按勺抖、没有餐牌、收两块，教工食堂打餐按份卖、餐牌写‘酸辣土豆丝’、收六块八，成年人有荤有素、没有海鲜吃饱一餐至少花费三十。

    果然一部分的自由度是可以用金钱买到的，徐濂身上再一次印证了这点。

    管楠家里应该算是比较富裕的，可以吃牛排可以吃泡面、可以穿动辄上万的衣服也可以T恤39.9两件，家庭会给予足够多的资金支持个人爱好、心思单纯不计较，也善良。常常喜欢拉人陪她做一些她喜欢的事情，口头禅是‘我请你吃饭’，在察觉到徐濂曾为想回馈她但负担不起感到苦恼后，请客地点就变成了学生食堂。徐濂也终于能在零钱比较多的月末反请回去，有荤有素还有汤。

    虽然管楠吃食堂吃得也很开心，但敏感如徐濂，偶尔仍然担心她会委屈自己消费降级。在没有小长假的月份，3000是一笔很高的收入，现在可以请得起教工食堂了。

    在管楠身上看到的光彩、和感受到的自由，是什么塑造的呢？她想那或许是许多人想要的，家的感觉。

    徐濂手里拿着温镜乙的卡，不缺为她选择消费的钱，自己买不了同款父母营造氛围，花钱可以啊。

    结合第一次见面的谈话内容，要求自己在家时待客厅、没事就回公寓，徐濂感觉自己忽然懂了为什么温镜乙会花旁人难以理解的价格请一个完全不值得的保姆进家门，因为她穷得只剩钱了。

    ——几十公里外的影棚内，有个红头发的穷girl连打了三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