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大优势加上五人的配合显而易见地更好，双方分差拉大到八分的时候，对面点了投降。结算界面上Fin的输出遥遥邻先，加上22-0的完美kda，毫无悬念地拿下了这局mvp。

    越知许的目光在那个再熟悉不过的ID上停留几秒，最后不留痕迹地移开。

    短短一局游戏的时间，弹幕已经从百草园打到三味书屋，换了八百个战场。

    【八回合22-0的龙骑能失业，EVE是有恋菜癖？】

    【打个排位闹麻了，不是两年s赛石林图加起来送给粉丝5-21的时候了？】

    【为什么失业？因为EVE不想年年ban石林了啊，练了那么多年还在绑架bp，这福气EVE可不想要】

    【张口就来是吧，s6四强最后一把不是爆冷赢的当时石林100%的TKA？MVP不是Fin？】

    【果不其然又岁月史书上了捏，听了那局语音但凡有游戏理解的都知道最关键的是水云，看kda投出来的蹭局势混子也是给星杂装上了】

    【谁都敢说那把就是你队最后一把打得好的石林，水云离开后EVE每一把石林都臭不可闻】

    【云杂真会给没人要的主播贴金，有些人要是蹭局势能蹭明白s6也能蹭个冠军回来养老了】

    【打开联盟数据记录看看你爹辅助位石林胜率第一清醒一下，而且现在没人要的好像另有其人】

    【s6你主子自己说的两人配合失误听不懂吗，又清清白白不粘锅了】

    ……

    在这个风云诡谲的时刻，越知许的直播间不幸变成天选唯一的角斗场，简直是路过的狗都要挨一巴掌。旧日恩怨一吵，加之最近频频与贺应星产生交集，真让越知许生出一种“全都回来了”的荒谬错觉。

    他默默看了一会弹幕，惊叹地发现他和贺应星的关系已经变成了他对贺应星既妒又爱扭曲生恨的八点档肥皂剧。

    什么同为出道即世亚的天才最后结局不同，什么同队时以前辈身份管教结果人不服最终决裂，越知许目睹了越来越歪曲的解读，被当代网友丰富的想象力雷得不轻，看着看着又想去冰箱整盒酸奶，结果下一秒想起上个月去看胃病时医生少食生冷的建议，刚起身又坐回椅子，一下子跌落回现实里。

    他麻木地开始匹配下一局，在等待的间隙里思绪竟然也不自主地被弹幕带偏，脑海里一会儿是穿着EVE队服的他对青涩脸庞的少年颐指气使，叫往东人不敢往西，贺应星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一会儿是他和贺应星决裂后看着昔日仇人连拿三冠风光无限，自己失意败犬心生妒恨的结局。

    经典点家龙傲天剧情，越知许对此点评，想着想着自己都笑出来——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爱恨深刻的关系？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爱恨深刻的关系？

    以前他也不懂。电子竞技因为它瞬息万变的世界富有魅力。队友、成绩、关系，每一个都是八百倍速，今天还是队友的人可能明天就会离开，十七岁还是未来可期的年纪可能到了二十一岁就面临退役，曾经一起游戏的人不知道哪天就离开了赛场杳无音信。输赢带来的庞大情感在高速的世界里被压缩到那一刻脑子里除了喜悲别无他物，每一分每一秒都动人。

    但后来他发现那样的时刻太多太多，多到已经记住成为了一种负担。好几年后他在二线战队习惯了看饮水机时，战队冲着老队友重逢——主要还是三冠打三亚的噱头让他上了一场。那时他已经很久没有打过训练赛，睡前收到临时上班的消息简直让他困意全无，怀着微妙的心情在床上躺尸，内心对明天将要见到的人产生一种不讲理的怨怼，那可能就是最接近于“爱恨深刻”的时刻了。

    内心一通胡思乱想后，游戏终于匹配成功。越知许看着那个刚刚见过的ID，再也生不出任何有的没的想法。

    【队伍】Fin（龙骑士）：hello

    【队伍】Fin（龙骑士）：风啸石林？

    都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是匹配思贺应星开门见Fin。越知许盯着聊天频道许久，一度思考把直播间标题改成“晚上好，风啸石林”能吃到多少流量，最后还是良心占了上风。

    又是熟悉的地图，又一次默契的配合，二十八分钟后，12-2，30个助攻的吟游诗人和28个击杀的龙骑士轻松赢下比赛。最后一回合贺应星朝他亮了个点赞表情，他也礼尚往来还了个wow表情回去。

    两分钟后，刚刚友好告别的两人再次遇见。

    【队伍】Fin（龙骑士）：0.0

    【队伍】水云（吟游诗人）：。

    【队伍】水云（吟游诗人）：风啸石林？

    ……

    今晚第五次匹配到贺应星的时候，越知许已经波澜不惊了，甚至还有点想笑——免费的ad小代，战绩可查，三小时上三百分，效率顶级。什么弹幕大战什么节奏都是虚的，能有上分快乐吗？

    事实证明，乐子具有不可复制性，当一件事梅开五度后，还会乐此不疲的只剩下最忠实的粉丝和黑子。

    弹幕逐渐恢复了平静，画风也悄悄变得奇怪：

    【感觉有人非法双排】

    【你们在一区领证了？怎么能连撞五把的】

    【一晚上撞了我cp一年的量，孩子羡慕哭了】

    【求连撞五把教程，今晚就让我产品学习】

    【不懂就问这个能嗑吗】

    【起猛了，星越批也是吃上大餐了】

    【这配合说真的，D.ONE真可以考虑买Fin吧，现在也没有其他队缺龙骑了啊】

    【前面的，你让们碗杂一人出十块都买不起星神】

    【还有一个小时转会期就结束了，星神还在rank，是找到队伍了还是真要空窗一个赛季啊】

    ……

    被无数人操心去向的贺应星此刻正待在家里，刚刚结束今天的第十四把风啸石林，靠在电竞椅上看着手机出神。

    屏幕上是和越知许的聊天窗，几分钟前备注那里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但直到现在也没见一个字。

    这边沉默不发，另一边发小兼经纪人路州的消息轰炸倒是从三天前就开始了。在七十二小时内走完了和EVE协商续约不成、解约、寻找一线队伍龙骑位置无果、试图说服不打龙骑体系的一线队伍转体系失败、接触一线守门队伍要求战术核心地位结果队友配置不行的一系列流程后，路州完全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状态，已经在展望外国赛区的队伍。

    面对路州发来的一众有意愿的国外战队，贺应星挑了挑眉，终于划走现在的聊天窗，打下冰冷的五个字：

    “我英语不好。”

    对面瞬间弹来一条语音电话，点进去就听到路州的怒吼：“大哥这还用你说，你高中英语多少分我比你还清楚！你要是不去外国赛区，早早和EVE签了不就没事了！”

    贺应星挠挠头：“那Future不打得挺好的，我待下去蹉跎人家小选手职业生涯。”

    “您老可真是善良，为了给人家稳首发工作都不要了。”路州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在翻白眼，“所以EVE梯队建设最大功臣明年的职业规划是空窗？”

    “嗯……现在也不是没有队伍缺龙骑吧。”

    “你说的不会是D.ONE吧，0-14那个。”路州一幅见了鬼的语调，“大哥你知道他们明年阵容刚过穷人线吗？能不倒数就算成功的那种。”

    “那是因为ap和奶是新人，盾买的主播，不是选手，但是整体实力是有的。”贺应星一边盯着重新变回“知许哥”的聊天框顶，一边心不在焉地答。

    “你又没和人家打过怎么知道人家到底怎么样，”路州显然因为忙于寻找队伍没能及时上网，全然不知今晚贺应星和前队友五连撞，第一把更是疑似直播试训的盛景，“就算人家上赛季比起队友看着像个正常人，0-14肯定都干了啊。”

    “打过了。”

    “哦打过了——什么打过了？什么时候打过的？”路州已经在听筒对面爆发尖叫了。

    “今晚，指路狐狸直播平台水云直播间14分钟开始。”贺应星心情很好，“几个选手操作都挺不错的，知许哥特别厉害。”

    “知许哥？”路州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弄得一时短路，“哦哦，之前和你当了一年队友的那个吟游。”

    他的语气充满不确定：“之前他是不是和EVE签了两年，结果第二年就交换去了MARS？不是说他和你配合一般吗？”

    “如果我还是六年前的我，现在也不会离开EVE找不到工作吧？”贺应星平淡道。

    通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后才重新出声：“你如果考虑好了我可以去问问那边，首发和战术地位肯定不成问题，但是薪资不好说……”

    “不用去问了。”贺应星突然出声打断。

    “怎么，还是想要大合同？”

    “不是，知许哥给我发消息了。”贺应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眼前聊天窗赫然是两条同时发出的消息——

    【知许哥，我没地方去了】

    【要不要考虑一下D.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