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鬼舞辻无惨只要发现他去那个世界找不到你，就会进行时间跳跃。”

    “也许……他很快就要来了。”

    富冈义勇写给主公的书信中，也曾表明同样的担忧。他希望鬼杀队能够尽早做好准备，应对恶鬼袭击。

    藤川凑本想安慰富冈义勇是他多虑了，自己就算再不济也可以选择自杀离开这里。可是又想到自己就算离开，鬼舞辻无惨也不一定就会放弃对鬼杀队下死手。

    “我说，要不要鬼杀队的每个人还有上下弦都来做个大脑改造的手术？”

    “大家的水平都下降了，就等于没有下降，这样不就是公平竞争了吗？”

    富冈义勇深深叹了口气，握着刀柄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果然寄希望于他就是个错误。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呢？”藤川凑开过玩笑后立马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手指抵住下巴，“按理说这样的理论，如果没有人告诉你，以当今时代的水平以及你的行动习惯，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而且哪怕就是「我」本人告诉你的真相，可是相对来说，「我」也绝不会说出「时空轨道」这样的话和理论。”

    在某种程度上，藤川凑对自己有着相当程度的自信。相信自己绝不会接受在自己看来，没有绝对证据证明正确与否的结论。藤川凑在广阔的时空之中漂流不知多少时间，有些记忆早已忘却，有些记忆和习惯却绝不会遗忘。而这正是他作为一名科学研究者的基本素养。

    富冈义勇怔愣片刻，蹙眉摇头。

    “我忘记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这种结论的，也许是在梦中……”

    总而言之，像是一个莫名其妙就生发出来的结论。

    藤川凑凝视着富冈义勇那张因为一片空白的回忆而感到仓皇茫然的脸，那眉间细微的颤抖带来一种持续的不安与紧张。他……在惧怕什么。

    “也许是你的潜意识得出了这样的推论。”

    藤川凑垂下眼，入目即是他手背上因贫血而显得过度苍白的颜色。像是死人的颜色。尸体的颜色。

    “尤其是你经过如此多的时空穿梭，有不计其数的记忆片段沉留于你的无意识之中。因为你想找到一切的答案，所以……答案也就顺应你的意愿自然而然地流露于你的意识之中。”

    即便是在未来科技相当发达的时期，人类的意识依然有如一团黑暗而危险的迷雾，看不清也说不清。有些突然之间得出的结论根本莫名其妙，也无法解释是如何得出的，因此藤川凑仅仅以为富冈义勇是如同所有「富冈义勇」那样具有的共同人设之下的自然反应而已。

    也就是说，在为他所理解的「无能」而痛苦。

    “不是……不是这样的。”

    这一次，富冈义勇断然拒绝了藤川凑那显得格外傲慢的推论。

    “我曾经见到过……那个人。”富冈义勇努力回忆那徐徐动听的话语和结论，可是那人的面貌却反而更加模糊，只剩下一个大致的轮廓，“这一切都是那个人告诉我的。”

    “那个人……？”

    “那个人是……”

    无尽时空之中永恒闪耀的天才……富冈义勇刚想这么回答，可是在那之后的名字又成了问题。为什么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情，自己反而却记不清楚了？

    “算了，这不重要。”

    藤川凑挥挥手，打算转移话题时，却听富冈义勇突然说道：

    “……斩尽这一切的根源。”富冈义勇痛苦地扶着额头，脸色青白，“无论如何都要斩尽这一切的根源。”

    “这是那个人告诉我的。”

    “……根源？”

    如果所谓的「这一切」指得是眼下这种剧情被篡改得稀烂并且永无止境的世界线轮回，那么根源确实在于他这个始作俑者。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如果要终止这个轮回，必须回到最先的那条轨道上，在他制造出第一台定向仪之前就把他杀死。

    但是进行时空跳跃后，轨道与时间点都是不确定的。

    即便真的想要那么做，也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

    藤川凑盯着富冈义勇的眼睛，试图从中发现什么。只是很可惜的是，这位同样进行了不知道多少次时空跳跃的人，气息沉稳得毫无破绽。

    “那不就是我吗？”藤川凑反应很快，摊开双手，“所以只要杀了我就可以了。”

    “只要不断的，不断的杀死我。”

    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抹轻松愉快的笑意。

    反正于他而言，到头来都只会拥有同样的结局。

    不论是否制作改造大脑的定向放疗仪，都要面临眼前出于各种因由汹涌而来的杀意。

    不论是否真的会被杀，也总是有着各种不同的死亡结局。

    那倒不如选择一个更轻松快速的方法。

    此时，富冈义勇才有些惊讶地问道：“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我倒是无所谓啦。”藤川凑叹口气，“唯一的问题是，你能不能坚持下来呢？要知道，大概有很长的时间里，你都只能盲目地杀死我，然后自杀进入下一条时间线。”

    “不论我是否制作出定向仪，只要不断的杀死我，令产生分支的时间轨道不断收缩，我想总有一天会回到那个时刻吧。”

    “直到某一天里，你终于去到那条我制造出定向仪为你改造大脑的时刻时，这一切才会结束。”

    “可以说，对你大概是肉眼可见的折磨。”

    “你要考虑清楚哦。如果选择这种做法，形象的类比大概就是只身对抗不可抵挡的「熵增」吧。”

    总是由有序变为混乱的世界，如果想要恢复原状，也必须付出同等的能量。

    有过片刻，藤川凑愧疚地觉得这一切对于眼前的人来说或许都太过残忍，然而下一秒就又被心底那近乎微妙的恶意所取代。

    那恶意所说的就如同“我都这样了，让你惨一点又如何？”这般的想法。

    陷入泥潭的人也想把别人拉进泥潭，对于藤川凑就是这样。

    没有道德，也不存在怜悯。

    只是一意孤行地，扭曲地执行那个人所告诫他的话语。

    如果现在有可能，他真想告诉那位书店老板——你看……我现在也有努力帮助他人。

    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无所谓。

    富冈义勇走后，藤川凑躺在病床上小憩片刻后，便拿出纸笔开始誊抄近来因为杀鬼而产生的一些对于毒素制备的想法。尽可能多得写下一些有用的东西，也算是他所剩无几的良心作祟吧。

    时间慢慢接近傍晚，天色渐黑。

    从病床旁敞开的窗户中望去，远空之上没有一丝云彩，只挂着一轮非常明亮的下弦月。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紫藤花的香气。

    诡异的宁静。

    没有任何虫鸟的声音，甚至原本隐约的人声也悉数消失。

    藤川凑手上的动作一顿，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什么。他翻开身上的薄被，披上自己的菱花羽织，缓慢向病房门口走去。寒气袭来，冻得他打了个寒噤。

    他将右手放在门把上，心中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

    随后，将门把手拧动，目光穿过庭院，对面正站着一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宽边白礼帽的男人。

    “藤川凑。”

    那个人率先开口，帽檐下一双猩红色的眼睛此刻正注视着他。

    “……跟我走吧。”

    并不商量，而是简单的陈述语气。

    这一刻，藤川凑终于将眼前的人与富冈义勇所说的话对上号了。

    毫无疑问，眼前的人正是鬼舞辻无惨。

    “要我帮你制作大脑定向仪？”藤川凑撇了撇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的说着，“果然好东西还是要给识货的人看才有价值嘛。”

    那位不知不觉间，就被取代了的前「富冈义勇」现在又在哪里呢？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略有疑问地嗯了一声。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不知来历底细的人类性格古怪，稍有不慎就会惹得他心情不快。即便他身为鬼王，也仍旧受了不少苦头。而迄今为止能让他容忍藤川凑的一切所作所为，更重要的一点则是对方许诺他实现「真正的」长生不老。

    不是如今这种不停的时空错乱的情况，而是在某个世界中拥有无限的寿命过着他的幸福的一生。到那时，即便是阳光他也无所畏惧，更谈何区区鬼杀队。

    “我的目的不是那个，而是……”他抬起了自己的帽子，微风吹拂过他额边的长发，“完成长生不老药。”

    “……欸？”

    不是要他制造定向仪吗？怎么又变成了长生不老药？

    藤川凑不知道的是早在某条时间轨道上的另一个自己在遇见这位大名鼎鼎的鬼王时，为了逃出生天而一时夸下海口说自己能制作长生不老药。

    对于鬼舞辻无惨而言，既然能够长生不老，那又何必继续进行时空跳跃制造更多的分裂轨道？

    他永远只想做那个独一无二的，至高无上的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