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川凑落下的位置与庭院相距并不遥远,因而富冈义勇阻拦鬼舞辻无惨时并未注意到他们之间其实相距越来越近。尤其是富冈义勇还因连续的时空穿梭而导致身体素质下降,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连那么一会儿的时间都无法坚持住。
富冈义勇用日轮刀支持住整个身躯,右手捂着胸口。源源不断的血流正喷涌而出,哪怕再怎么试图集中精力使用呼吸法止血也好,都已经走到无济于事的地步了。
“咳……”
富冈义勇抹去唇角的血迹,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急剧苍白。
藤川凑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第一次明白鬼舞辻无惨的实力远非几个鬼杀队的柱所能比拟的。就算是在他记忆久远的原作中,最终也是因为拥有珠世以死亡为代价的协助下由多名柱联手最终才击败了鬼舞辻无惨。
他多想上前去帮助富冈义勇,多想告诉他一切都还能重来,眼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假的。可是他的身体却动弹不得,一方面是因为茫然与震惊,另一方面则是那本就绷紧的神经在急剧的冲击之下终于崩断了。
藤川凑什么都说不出了。
眼前的事实无不证明,所有都是真实存在并且发生的。并不因为存在着别的世界,这个世界就会虚假半分。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同样是那么虚假,因为过了这条线以后所有发生的事件都会被人遗忘。
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东西存在过。
冷然的月光如雪,照耀着眼前银白的世界。庭院外的三人,各自抱着不尽相同的目的,却同样都为这清辉所笼罩。
富冈义勇还在艰难地维持着呼吸法的运作。只要不是伤及肺部,就还有勉强坚持下去的可能,即使现在他已是强弩之末,面对鬼舞辻无惨早就毫无还手之力。
“每一次你都是这样吗?”藤川凑终于忍不住问道。
“咳咳……每一次。”
富冈义勇步履蹒跚,拖着自己的双腿,依旧横亘于二者之间,站在鬼舞辻无惨的面前阻挡他的去路。被月光照得银白发亮的路面上,暗红色的血液点点滴滴,拖成一道可怕的痕迹。
“可笑至极。”
“弱小至极。”
“可怜至极。”
鬼舞辻无惨不屑地冷哼,甚至眼睛都没正眼瞧过富冈义勇一下。他不需要再做什么,富冈义勇都会自己倒在他的面前。
果然,下一刻富冈义勇就面朝前跌倒在地。在远远近近都没什么声音的蝶屋附近,沉重的闷响响彻街道。藤川凑看着那穿着双色羽织的少年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哑然。
“现在你不需要任何犹疑,跟随我然后完成「长生不老药」就是你的宿命。”
鬼舞辻无惨移开目光,艳丽而危险的红瞳凝视着藤川凑,宛如毒蛇的杏子一点一点的蚕食着岌岌可危的安全区域。
“是啊……这是我的宿命。”藤川凑久久望着地面上一动不动的身躯,好像死亡也会通过视线传播一般,“帮助他人完成自己想要的目标……帮助他人。”
不知不觉中,冰凉的泪水沿着脸颊不住地下流。
“义勇师兄,我们还会再遇见吗?”
藤川凑忍住哭声,扑倒在富冈的面前,勉强开口问道。他当然知道在时空之网中,在如蛛网上互相映照的露水般的世界里想要再度相遇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可是他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就是这样的问话。
人会死去。可是对于他们这样仍旧保有意识的人来说,死并非解脱,孤独几乎要将人彻底压垮逼疯。只有两个拥有同样经历的人的相遇,短暂得如流星般的错过,才是解脱。
“会再见的……”
“一定会再见的……”
富冈义勇喃喃,唇角、鼻梁乃至眼尾全被血污沾染,唯有一双深蓝的眼睛保持着清明的神智,映照出藤川凑苍白的面容。既没有仇恨,也没有怨怼,有的只是坚定与淡然。仿佛过去很久以来已经经历过许多次这样的事,他无悲哀自怜,一味地前进、杀鬼、而后死去、复活。
藤川凑好像看见他的人生在背后逐渐展开成一幅画,没有尽头。
那是杀鬼也宁静得不可思议的人生。
富冈义勇的气息渐渐消失了。
藤川凑手中的躯体解放了那个灵魂,像坚固的囚牢一般,变冷发硬。
也许是几年以后,也许是几十年以后,也许几百年以后才有可能再次相遇,藤川凑总是说会再遇见的,可是从未对别人问出类似的话。他知道那是难以实现的承诺,哪怕是同一个人,也会因为不同的选择成为不同的人。
所以那些过去的人都只会停留在漫无尽头的过去中。
承诺,也就是欺骗,也意味着永恒的绝望。
他紧紧地抱住富冈义勇的尸体,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寒冷的冬夜森林中又或者是在病房中突然转变意识的时刻,更早的记忆是模糊的,只知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杀鬼剑士。他也会死,不过他要等到鬼杀队支援到来,确保这孩子的尸体能够入土下葬。
“他已经死了,你还不跟我走吗?”
鬼舞辻无惨不耐烦地问道,如果不是因为藤川凑曾经承诺过会制作长生不老药,他才不会对眼前的人类如此有耐心。
尤其是看见藤川凑对眼前如苍蝇般的鬼杀队剑士这么珍惜友爱的面貌,他更觉得无名火起。眼见着鬼舞辻无惨的耐心一点一点耗尽,藤川凑也丝毫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我会给你制作长生不老药。”
“既然你相信我,又何必急于一时?”藤川凑冷静道,“我等鬼杀队的支援过来,想必马上就到了吧。”
“你觉得那些渣宰能救你?”
“不是救我。”藤川凑摇头,他的目光望向背后远方极速赶来的人影。先来的那些人应该是柱吧,他猜测着,又低下头去。
“你觉得我们再见的可能性有多少?”
藤川凑这句话,不知到底是在问谁。
“我以为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了。”他扯开嘴角,笑着,眼神唰的熄灭了。
没有任何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