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那你有没有受伤?我听他们说,有人受伤了。”
为了不让滕骄担心,文风自己转了一圈,“看吧,我当然没有受伤,国华爷爷很厉害的,他年轻的时候就是警察,现在的他照样还能制服坏人,那个坏人就是被国华爷爷打伤的。”
文风往最里面的地方指了指,“你看,那就是国华爷爷,是不是看上去就很厉害。”
滕骄眼睛跟着她的手看过去,“是收废品的爷爷。”
“你认识?”
看着国华爷爷,滕骄还是有些惊讶,他现在还不能将那个拐脚的老人与这个制服坏人的老警察联系在一起。
“不认识,但是之前我们在保安室那见过,我当时以为他是收废品的。”
滕骄回忆自己与国华爷爷初遇的场景。当时老人的腿受了伤,滕骄觉得老人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腿受伤了不应该是好好养着吗,正常人怎么会给自己找这么多事干。
他想到老人警察的身份,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这是职业病,国华爷爷人虽然退休了,但他身为警察的精神永远不会退休。
“好啦,滕骄,我们走吧,这里实在不是聊天的地方。”
“你确定警察不需要再找你啦?”
“我确定,这本来就没有我什么事,比起我,外婆和国华爷爷对这事知道得更多一些,交给他们就好了。”
出了警察局,走进热闹的街道,走到青江大桥上,风轻轻地刮着两人的脸庞。
“说吧,你是不是逃课了?”
“没有,学校正常放假。”
“这样啊,那我暂且相信你。”
滕骄的眼神很冷峻,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文风,你回家吧,这边鱼龙混杂,你过于瞩目,实在不适合待在这里。这两次,你可能侥幸逃脱了,等下一次,还有人想要伤害你,你怎么办?万一真的遇到了危险,我就找不到你了。”
文风转过身,靠在栏杆上,背对滕骄,“我还没有准备好要回家。滕骄,你说你是孤儿,其实,我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直都是在说你,今天我来说说我吧。”
文风的爸爸是个律师,妈妈是个翻译。爸爸全国各地到处跑,妈妈则在全世界各处飞,他们的工作很忙,从小到大,几乎都是文风一个人在家。
父母回家时,跟文风聊得最多的话题就是成绩、学习、还有对未来的规划。娱乐、游戏、玩笑,这些看似寻常的东西,但对于文风来说简直就是奢侈品。
滕骄也转过身,靠在栏杆上,“难怪你的人生轨迹这么清晰,原来都是你爸妈教的。”
文风抿嘴一笑,鼻子里呼出的沉重气体,述说着她的无奈,“在他们眼里,我不能是个孩子,必须得装作大人的模样,用大人的方式说话、做事,一切都必须有条有理。”
小学时期的文风,会犯很多小孩都会犯的错误,别的小孩犯错了或许会被他们的父母轻易原谅,可文风犯了错,她的父母却不会对她这样。
文风每次犯了错误,父母都会让她独自面壁思过,等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她才被允许吃饭和休息,如果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么她会被罚站一整天。
当时的文风一点也不明白,明明班上的同学犯的错误比她多,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接受这么重的惩罚?她不听父母的管教,试图去反抗父母的这种惩罚。
文风每一次的反抗,都会给她带来巨大的痛苦,这痛苦比她面壁思过还要痛苦了不知道多少倍。
文业泽会责怪刘丽没有把孩子教好,这才让文风养成了这副叛逆的德性。
刘丽也毫不示弱,不肯服输。她会埋怨,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在管文风,文业泽不顾家,也不管孩子,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两人每次都会大吵一架,砸东西,摔门,对骂,这样的事情对文风来说,屡见不鲜。他们每一次吵架,文风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把自己藏起来,然后继续犯错。
每次大战后,家里都会留下一片狼藉,大人们不管不顾,只留文风自己收拾,文风在这样的日子里长大,她学会了独自去承受这一切。
后来,文风发现,文业泽和刘丽不吵架了,不过他们再也没有一起在家里出现过。每次他们提到彼此,脸上都会露出不自然的笑容,然后,他们告诉文风:你爸(妈)很忙,没时间来看你。
文风信了他们说的话,她的爸爸和妈妈或许是真的很忙很忙,忙到都没有时间一起过年,也没有时间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直到后来,文业泽给她介绍了一家西餐厅,他们在那里偶遇。那一刻,文风才知道,她竟然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个小孩快要六岁了,而小孩的妈妈,就是西餐厅的老板。
文业泽自知瞒不住,这才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文风。原来,文业泽和刘丽早就离婚了,在文风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就离了。
为了让文风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文业泽与刘丽达成约定,在文风成年之前,谁都不能把真相告诉文风。
“他们骗了我六年,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宁愿他们告诉我真相。这样我就不用每天活在期待,活在幻想当中。
是他们亲手给我编造了一场梦,梦醒时,一切都碎掉了,连我也碎掉了,而编织这场梦的人,他们却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为了缓和文风激动的情绪,滕骄安慰道:“所以,这是你不想回家的原因?可是,你有父母,总比我这种没有父母的强吧,你的父母至少会为你遮风挡雨,为你提供富足的物质生活。我就不一样了,我必须一切都得靠自己,有时还得担心奶奶的身体。这么一对比,你是不是好受一些?”
文风嘴里的笑来得措不及防,“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父母确实给我提供了一个不错的物质生活。我想过,这个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究竟是谁的错?后来,我想明白了,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错。”
这个暑假,文风想了很多,她认为,文业泽有错,他不该把教育孩子的责任全部推到刘丽身上,更不该用大人的标准来要求一个孩子。
刘丽有错,她不该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什么也不说,到头来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家人身上,永远都不示弱。
文风自己也有错,她不该当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文业泽和刘丽的关系紧张多半是因为她,因为他们严厉的教育,所以她学会了用大人理性的思维想问题,置身事外是她常用的方法。
在刘彩凤家待了近两个多月,文风才明白了家是什么。
家应该是一个温暖的地方,家里的人会在意你饿不饿,冷不冷;她会告诉你怎么洗菜,怎么炒菜;她会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会给你分享快乐,也会为你分担痛苦;虽然,我们会拌嘴,会吵架,但是因为这些小事,让我们更能体会到幸福的来之不易。
我们在家里生活的每一个人都有让这个家变得更好的责任和义务,仅凭一个人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
等文风明白过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她的爸爸妈妈都离开了那个家,那个家,从此,只剩下她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于事无补了。
“我现在还是没有办法原谅他们的谎言,更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我怕他们曾说的爱我,也是骗我的,我讨厌别人骗我。”
滕骄的眼睛盯着文风,眼眸颤动,像是在述说着某种誓言,“文风,我不会骗你的。”
对于少年的真诚,文风不为所动,她收回视线,“嗐,无所谓啦,都过去了。”
“文风,我说的是认真的。”
文风没有在意滕骄说的话,她敷衍地嗯了一声,又突然跳转话题,“滕骄,我们是朋友,对吧?”
滕骄点头回应。
“那走吧,跟我回去,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两人打车回了御水春居。
“你把我叫过来什么事啊。”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有个包裹,我自己搬不动,叫别人去我家,我不放心,我只能想到你了,你帮还是不帮?”
“来都来了,你说帮不帮。”
亲耳听见滕骄答应说要帮忙,文风这才放了心,“那就好。不过,就是要辛苦你啦,包裹是真的很重。”
“包裹有50公斤吗?”
“那没这么重,应该有它的一半重吧。”
滕骄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那没事了,毕竟我上次可是抱着一条50公斤的大狗回家,我都没觉得有多重。”
文风脑子里的反射弧拉长,意识到不对,她才反应过来,“滕骄!你说谁是狗呢!”,说完,她的脚就要往滕骄身上踹去。
滕骄弯腰一躲,跑开了,“谁承认谁就是狗。”
文风在后面追着,最后,体力跟不上,她把速度放缓,脚步由跑变成了走。
前面的人往后面大喊,“文风,你跑快点,我就在这呢。”
文风摆摆手,“我跑不动了,你跑吧,我得歇一会。”
滕骄站在原地,他等着文风向他走进。
文风喘着大气慢慢走着,“看不出来,你这么瘦,没想到,这么能跑。”
“那当然啦,我们说好要戒烟,要好好锻炼身体的,我可不是跟你闹着玩的。”
文风举起有气无力的手,比了一个拳头的手势,为滕骄打气,“滕骄,你,继续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