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就算她不说,只要她给我一个疏离的眼神,我一定就躲得远远的。
可她这是干什么呢?
奇怪的邀请,尴尬的做戏,她是怕我靠近她,还是怕她靠近我啊。
我终究有骨气,不再刻意去听她弹琴。
只是回家路上势必经过中央大道,稍加留意,就能看到她。
她身边好多人,公园踏青的人,夜晚乘凉的人,无意被歌声吸引来的情侣,小孩子,还有花蝴蝶给她带的亲友团。
她身边花团锦簇,不缺我的耳朵我的眼神。
我干脆绕路回家。
临近期末考试,我忙着写各种论文,
等再听到Joe的名字,已是深秋。
同学说,花蝴蝶休学了,因为她得了传染病。
所有和花蝴蝶交往的人都被同学们背后议论,避之不及。
而Joe,听说当初追她的人都放弃了,现在也没有人去听她弹琴了。
风说花蝴蝶和钢琴家是一丘之貉,让我别为她担心。
可是周五的中央大街空荡荡。
草坪上的钢琴前换了一个陌生人。
我来到我家楼上,敲开了门。
她的脸色很差。
是的,我们断交后,她搬到我家楼上了。
我们经常擦肩而过,只不过权当陌生人,我当没看见她,也没必要说话。
“你去医院了吗?”
她鼻音很重,从玄关的架子上拿起一个新口罩,让我戴上。
我不知在赌什么气,不想接。
她亲手给我戴上。
她圆圆的眼睛波光粼粼,笑起来,刚才显露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她好像心情挺好的。
她说,“我和她们都是逢场作戏,什么都没发生。”
“?”
“我不信。”
“有人需要好名声,有人需要坏名声,我需要一个,花心的名声。”
她解释到这,坦荡的样子,让人心里平白浮起一个个泡泡。
落到湖底的月亮褪去青苔,它又升起来了。
我想相信她,但不是她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我还是想拉她去医院,毕竟检查才是证明。
我多管闲事就很奇怪了,可更奇怪的是,她欣然应允。
去医院的路上遇到了聚会的同学。
“她有病啊林乐只,你怎么和她在一起。”
我心里没底,但还是说,“她和Frandy什么都没发生。”
同学们不依不饶,鄙夷不屑谩骂悉数扔到她身上。
我像个孤勇的战士,打回每一声质疑。
我挡在Joe前面,说,“什么都还不清楚,不要随便造谣。”
“造谣?”
“那你敢亲她吗?”
之前也常去听Joe弹琴的女生问我,“敢不敢亲她。”
我觉得可笑,我问她,“你之前不是很喜欢Joe吗?”
现在不过是有了点传闻,就调转船头。
何况,他们这些人里,和花蝴蝶玩得好的大有人在,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他们还在叽叽喳喳,只问我敢不敢亲。
Joe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和他们对峙。
被两方夹击的我,心情实属不好。
察觉到气氛的Joe神色微变,没等她反应,我飞快过去,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
我亲偏了,牙齿磕到了她的嘴唇。
她错愕非常,和我的心脏一样,被这个吻打得措手不及。
我们最终没有去医院。
我领她去我家处理她磕破的嘴巴。
我理亏至极,不敢说话。
她问我,“明明不相信我,为什么还亲我。”
我耳朵微红,都亲上了,谁还有心情想这些问题。
她管的太多,“反正我又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而且你别误会,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你早点说,我可能还会信。”
她还噙着笑吟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碘伏上完了,还看。
我顶着压力回敬她的眼光。
可是我承受不住她荡漾的眼波,刚想低下头,灯突然灭了。
停电了。
黑暗中,一切感官都被放大。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拿起我的手,放在她的脖颈上。
我的手下温热柔软,平坦光滑,我不敢呼吸。
她那时问我,“林乐只,你知道你今晚亲了一个女生吗?”
Joe竟然以为我不知道她是女的。
我起初确实误会了,因为第一次见面,她就像个大学里的小男孩。
短短的头发,额头一点点盖住眼睛的刘海,整日穿着简约宽容的衣服,如果不是她说,没有人会以为她是女性。
可是,我认识她,远在听她弹琴之前。见她的第一面,是在市区。
那时候学校还没有开学,我在市区临时住了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去附近的图书馆自习。
有天我看paper看得很累,抬头看到对面一个男生,托着腮,在看窗外的夕阳。
他的脸很精致,小小的,看着天光的嘴角慢慢上扬,他看了一会儿后,抬起手拢住了面前的光。
他的手指拢起松开,拢起又松开,嘴角的笑容一直挂着。
那一刻,光照耀下的他覆满柔光,远远望去,像落入人间的天使,我看得入迷,心跳都漏掉一拍。
可能是我看得太久,他的视线投过来,我慌乱低头,不小心碰倒手边的水杯,打湿了所有的纸档。
等我手忙脚乱地收拾好桌面,再抬头,人已经不见。只是,扑通扑通的心脏还在昭示刚刚的急速跳动,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心动的感觉。
那天因为见到他,整个人心情都变得很好。
回家经过商店,打算再去买点草稿纸。
我刚到商店门口,门口的铃铛响了。
里面有人抱着一大袋东西,走出来。
大大的袋子塞得满满的。
他开门的时候袋子里掉出了一个小盒子。
我给捡起来,是一个小夜灯。
我递给小夜灯的主人。主人从袋子后面探出头来,他说,“这是商店凑单买的,我不用,送给你吧。”
我当时在原地忘了拒绝,因为给我小夜灯的人是那个图书馆的天使,他声音好好听,和我说话时也是笑着,温和有礼。
他抱着袋子走进伦敦的晚风。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我当时只一个念头,要不要去交个朋友。
没等我下定决心,他停下了。
他把袋子托付给了面包店老板,走进了旁边的卫生间,他进了女卫生间。
我人生第一次的心动破灭了。
我克制着不再去图书馆。
那段时间精神不太稳定,梦里怎么都抓不住飞跃楼下的衣角。
小夜灯灯光昏黄,被噩梦惊醒的夜晚,醒来看到这盏灯,好像被人拥抱了一下。
我又去图书馆了,她常在。
她好像是做音乐的。
因为她的耳机有点漏音,我能隐隐约约听见一些音乐的片段,很好听。
我不追求完全的无噪环境,所以她的漏音对我来说还好。
还因为我们坐的位置在图书馆的角落,没太有人,常去的人也就我们两个,所以问题不大。
可是临近开学的时候,图书馆人多了起来。
那天有人似乎找她说了这个问题,他当时很惊讶地看着我。
我无辜地低下头,没敢说话。
再抬头,她已经收拾书包离开了。
可能是短时间内没有买到趁手的耳机。
在我离开某区的时候,我再也没见过她。
学校开学我更忙了,每天学习学得脑仁疼。
那天放学,我在中央大街等绿灯。
一辆皮卡飞驰而过。
那辆皮卡压到了一只猫的尾巴和后腿。
小猫一瘸一拐地拖着扁平的尾巴往路边挣扎,来往的车步履不停,它在车的缝隙中移动。
我害怕猫,看着它努力往路边走的模样心跳加速。
我不敢碰它,红灯变绿又变红,我的脚步还是没有动。
我的胸腔轰隆隆,当年妈妈和爸爸吵架,把猫扔下楼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绿灯了,经过小猫的人那么多,肯定会有人伸出援手。
没有。
黄灯变红了,小猫陷入车流。
那年我下楼捡小猫尸体的时候,我吐了。
我迈出了脚步,那一刻,我就一个念头,这次救下它。
我刚迈出一步,身边一个身影冲入了车流。
那天她穿着一个橘色的冲锋衣外套,头发长长了一些。
她跑过去,风鼓起她的衣服。
她在车水马龙中,边摆手和来往的车辆示意,边往小猫那走。
大街上那么多人,只有她走过去,把小猫抱了起来。
她到达路对面的时候,转头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我看得很清楚,是她。
图书馆里抓阳光的天使,送我小夜灯的,女孩,我那一刻再次心动的对象。
她抱着猫离开了。
只剩下我在原地镇压咚咚的心跳。
所以上帝啊,就原谅我这一次僭越吧。
那天等着看好戏的她,满眼都是我。
我被她的眼睛蛊惑,脑海里的这些记忆,悉数蹦出来。
英国的学习时间只剩半年,我这一生,就偷这一秒,让我忘记性别,只欣赏她那一颗灵魂。
是我犯罪了,我没有忍住。
可我吻上她嘴唇的时候,心里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多庆幸啊,我是女生,而她,喜欢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