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雨就停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詹唯已经不见,她只留下一张“谢谢收留”的纸条,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话。
我打开《追忆似水年华》,里面夹着一张纸条,“等我。”
这是我偶然发现的。
因为我实在不爱读书。
可是书架上却有一本精装的大部头,我那时随手翻了翻,就掉出这张等我。
“等谁呢?”
我把“等我”和“谢谢收留”放一起。
很像,大胆怀疑的话,可能是同一个人写的。
再加上昨晚的“只只”,和我梦中常常喊的那个“阿詹”。
我不禁怀疑,詹唯就是阿詹了。
想找她问一问,可是一连半个月,她都没有出现。
我还特意去找了打车平台,去找她的联系方式。
可是平台竟然说,这八年间,她只有我这一个乘客。
“?”
我预感我能找回一些秘密。
可是,平日常见的詹唯,我这次连打了一个月的车都没有碰见。
反而遇见了一些奇葩的司机。
原来没有詹唯,打车上班是这种感受。
我开始考虑嘉洋的提议,也去考个驾照。
刚开始,还是可以的。
一天练一两圈。
但是越练头越晕。
那天教练不跟车,让我们自己跑,我“哐当”一声把车撞墙上了。
不仅车坏了,右腿还骨折了。
我养了一个月才能住着拐杖出门。
出门的第一天,我就看到了詹唯,她开着车,在等红灯。
“詹唯!”我大叫了一声。
还是粉色的头发。
但这次不是沃尔沃,而是一辆跑车。
她坐在驾驶座上,手撑在车门,粉色头发随风飘扬,很飒。
车的副驾驶和后座都有人,都光鲜亮丽的。
我突然就不敢再喊她了。
甚至还偷偷地转过身去,生怕因为那一声,她看到我。
看到如今这个蠢笨,狼狈,动不动就头痛的我。
我想,就算是以前的我,也不会有这样的朋友,要我等她吧。
我错过了一个绿灯。
我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到人少了些,下一个绿灯亮起来的时候,我才拄着拐往对面走。
“嚯,瘸子。”
一群小男孩争先恐后地朝我跑来。
向蝗虫一样,笑眯眯地跑过来,我以为他们是急着过马路。
直到,第一个跑过来的小男孩抓起我的拐杖。
“你干什么?”
然后后面的小男孩都跑过来抢。
我的拐杖被他们抢走了。
我被他们撞到地上。
腿好疼。
路灯变红了。
左右两侧的灯朝我涌来。
喇叭声“嘟嘟嘟”。
我坐在地上捂住耳朵,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橘色外套跑起来的场景。
她是要去救马路中央的那只小猫。
头疼的越来越厉害。
我心里想,谁能来救救我的时候。
她来了。
詹唯,或者叫她,阿詹。
二十七
她背着我回了她家。
她找了医生,医生说问题不大。
她这才坐在我面前,打量我的腿,问我,“怎么搞得?”
“我去练车,不小心撞墙了。”
她一时也愣了一会儿。
“不是有教练吗?”
“教练没看到。”
我以为下一句会听到她说,“没出息。”
但她却说,“别害怕,以后不开车就是了。”
我的心脏好像对她宠溺的语气很是熟悉。
我又忍不住问了,“我们以前认识吧?”
我说,“我前几年大脑生病了,忘了点事,要是以前我们关系很好,但是我却忘了,你别怪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确实很抱歉,她给我当了八年的专职司机,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可是,她又不愿意和我相认,一定是在生我的气。
她坐在那儿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给我看的心里七上八下。
虽然她的眼睛平静无波,可我觉得她的眼底满是忧伤。
难道我欠她钱了。
很久以后,她才说,“我不怪你。”
“我听说,你去网约车平台找我了。有什么事吗?”
“我想听你说说我以前的事。”
“你的事我怎么知道。”
她就是很平淡地回复我,我却从她的平淡中嗅到一点点怨气。
“你给我留的纸条和我之前的纸条是同一个笔迹。”
“什么纸条?”
“谢谢收留,和,等我。”
“是你写的吧,等我。而且,我经常做梦,梦见我叫一个人,阿詹。阿詹,也是你吧。”
她已经不愿意看我了,她站起来,走到窗边。
“你有那么多朋友,为什么要来问我?”
“就感觉要来问你。”
感觉,詹唯低头苦笑了一下。
“你刚生病那年,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摇摇头,“很模糊了。”
“你像一个木偶一样,谁都不认识,目光呆滞,每天就坐在窗前看窗外,谁和你说话你都不理,就像今天的这群坏小孩,你坐在公园,人家拿着水枪朝你脸上滋水你都不动,你妈妈照顾了你两年,才把你养成现在这样。”
她看着我说,“你现在想找回以前的记忆,那你找回之后呢,你的妈妈,你的女儿,甚至你的前夫,你都不管了吗?”
她有些激动,可我不明白,找回记忆怎么就是不管了。
“你说的好像我要打开一个潘多拉魔盒,有这么可怕吗?”
“如果我说是呢,你还要问吗?”
她悲悯的眼神好像在告诉我,别试了,已经试过了,结果就是你疯了。
但她同时又在等待着什么?
灰暗中一点小小的光芒。
她在等待些什么呢?
她大概没有等到,后来她叹口气,低下了头,她说,“不用去想,不用好奇,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你现在不也很幸福吗?”
我是很幸福,可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那我听你的,不想了。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了。”
“你不想就不想,不要说听我的。”她好像耐心耗尽,语气也不是很好。
但马上她就开始后悔。
为发这么一点小小的脾气而愧疚,我真是没见过比她还心软的人。
“你要问什么?”
“就是,我肋骨上纹纹身啦。”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挠挠头和她说,“我身边的朋友都不知道我有纹身。可是,我纹的是rabbit,小兔子,我总觉得这个有特殊含义,而且一定对我很重要。”
我自顾自地说完,再抬头时,詹唯盯着我的眼睛流泪了。
她就看着我,眼泪一直流。
看着她哭,我的心脏也抽成一团。
但是我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能弱弱地说一句,“阿詹,别哭。”
阿詹说那是我在英国时纹的。
在英国时,我认识了她,还和她成了很好的朋友。
原来我在英国的时候还挺酷的,有阿詹这样的朋友,有纹身,还染过粉色的头发。
“那时候你像小白兔,我就叫你,rabbit。”
“那你呢?”我问她,“我叫你什么,不会是carrot吧?”说完我自己先哈哈大笑。
但是她只有浅浅笑意,我顿时收敛,我明白了,这笑话真不好笑。
“我要去英国了。哪天你想我了,就去英国找我。”
“啊,你这就要走吗?”
“对啊,我已经呆的太久了乐只,我累了。”
我其实不太能感同身受。
她看着我这副傻样,又说,“但你也不会再想我了对吧,因为你都忘了。”
“没有,我记得现在的你啊。”一双满是爱意的、深情的眼睛。
“那明天我去送你吧。”
“别来了,你腿不方便,我也,不想你来。”
好吧,我有些失落。
阿詹要送我回家,我不想走。
明月已经去妈妈家了,回去也是一个人。
“今晚我住你这里行不行?”
“嗯?”她总是很累的样子,说些什么也看着有气无力,慢吞吞的。
“你明天就要走,今晚我们一起睡吧,不是好朋友吗?”
其实我只是试探地问问,我以为她不会答应。
但她同意了。
她的床很大,我们俩躺下时,她离我很远。
我滚啊滚才滚到她那边。
她的睡眠真的蛮好的,上次在我家也是,很快入睡。
这次也是,这才半小时,她呼吸声就很均匀了。
她穿了一件分体的睡衣。
正好方便我行动。
我始终记得上次在我家,她换衣服时胸下那个模糊的黑影。
我想看看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
衣服马上就要掀到那个位置了。
她突然翻了个身,我被她压在身下。
她的头埋在我的脖子,呼吸浅浅。
我满脸通红,紧张地不敢呼吸。
但因为被她压得很紧,我的计划没法实施了。
但是没关系,明天早起也行。
这样想着,我睡着了。
但是等我第二天醒来,床上空无一人,客厅里阿詹的行李箱也不见踪影。
她给我留了两把钥匙,下面垫着一张纸条,“收好,再见。”
我太生气了,她竟然不告而别。
我搜了搜去伦敦的飞机,今天只有一班,还是凌晨一点的。
也就是说,阿詹昨晚十二点就从家里走了。
那我睡觉的时候,她真的睡着了吗?
其实我心里有些猜测,只是不敢承认。
不敢承认她第一次拿下口罩对我笑,不敢承认雨中她揽住我的腰,不敢承认她梦中喊的那一句只只,以及,那天,她把我从路中央抱起来时,我真的心动了。我喜欢她,不仅是再见面这几次,心脏似乎也记得喜欢她的感觉。
不然,为什么我见到她哭,会心痛。
可是网上关于詹唯的信息很少。
百度百科上,她甚至也有前夫。
我们应该只是朋友吧。
不然就是,在我失去记忆的那些年,我曾单方面地喜欢过她。
我曾经对她做过不好的事吗?导致她现在对我又爱又恨。
可是再探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为当明月在我身边,伦敦对我来说,就太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