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竹第二天刚到锦衣卫，就有人凑了上来：“诶，闻枝，昨日夜里，赵均就被弟兄们带来了，这会镇府使大人正要亲自去审呢。”

    季听竹一顿，不动声色道：“赵均怎么了？”

    那人一咂舌：“啧，卫虎昨天一来就全招了，你不知道啊？”

    季听竹有些尴尬，他昨日找准时机，立马就跑了，只知道有个叫卫虎的来了，自称杀了朝廷命官，其他什么也不知道，于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人只当他去喝酒了，一副了然的模样：“昨日卫虎来，说自己杀了朝臣，镇抚使大人将他带到堂上，只问他所杀何人，他便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昨日傍晚。

    锦衣卫的北镇抚使靳凛之，他眸子紧盯着匍匐在地那人，半晌才道：“卫虎，你说你杀了朝廷命官，所杀何人？”

    卫虎跪趴在地，整张脸埋了下去，只听得其声道：“所杀为兵马营统领赵均。”

    此话一出，周遭人皆是瞳孔放大，只因兵马营统领赵均明明还活的好好的啊。

    卫虎丝毫不察一众锦衣卫的错愕，毫不停顿的接着说：“他强抢了我家中貌美的发妻，我不服气，找他理论，他却给我编了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将我从兵马营除名，我妻也被他逼死，我怀恨在心，跟踪了他好些日子，腊月初七那日，他行至南郊，周遭无人，我便奋起，用匕首从背后将他杀了。”

    卫虎说完，周遭仍是一片寂静，腊月初七，韩昭德就是这天死在了南郊，那八成就是他杀了韩昭德，但为什么他说杀的是赵均呢？

    靳凛之一言不发，甚至没什么表情，周遭人也不敢有声响，久的卫虎都要抬头来看这位北镇抚使，才听得靳凛之道：“你杀了他之后呢？就没看看他死绝了没？”

    周遭的锦衣卫都知道靳凛之这是想确认卫虎杀的是不是赵均。

    卫虎微微直起了身：“小人将匕首从后胸刺入，他朝前倒了下去，小人也害怕啊，小人杀的可是朝廷官员，再者，深更半夜的，南郊阴测测的……”

    那就是不能绝对确定了。

    韩昭德和赵均身量相差不大，韩昭德死时穿的是很普通的黑衣，卫虎大抵是将韩昭德认作赵均了。

    等将细节都问的差不多了，靳凛之又道：“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何要来投案？”

    “回禀大人，我自知恐怕难逃一劫，且家中上有高堂，下有稚子，只求能宽待一二，饶过他们，再者大男子立于天地，怎么能畏畏缩缩，四处逃窜。”

    季听竹听完同僚的叙述，眉头一皱，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那人又道：“根据卫虎的供词和呈上来的匕首，基本可以断定，韩昭德是他杀的，卫虎也确定，那日赵均去了南郊。”

    季听竹跟在靳凛之身后，混在一众锦衣卫当中，走进诏狱，远远的就听见赵均的吼叫：“你们凭什么关押我？我干什么了要关押我？你们锦衣卫真是无法无天了，怎么能随意缉押朝廷官员？我没有犯事！我要面见圣上……”

    等靳凛之站到他身前，他反倒喊不出声来，半晌才哆哆嗦嗦的道：“不……不能给我上刑，我……我没有犯事……”

    早有人搬了椅子过来，靳凛之坐下，面上一贯的看不出什么，开口却是十分凌厉：“腊月初七，你晚间从兵马营出来后去了哪？”

    腊月初七，卫虎自述杀了赵均的那日，也是韩昭德死的那日。

    “……回府了。”赵均的话轻飘飘的，审讯的众多锦衣卫，没有一个相信。

    靳凛之挥了挥手，便有锦衣卫上前将人绑到了木桩上，又有锦衣卫拿着带有倒刺的短鞭靠近，不远处放着一只木桶，里头装的是盐水。

    赵均哆哆嗦嗦的只顾喊着：“我……我是兵马营统领，是朝廷官员，你们……你们怎么敢这样对我！靳凛之，我……我要参你一本！”

    但他话音刚落，短鞭落在身上，怒吼被哀嚎取代了。

    没多久，赵均哀嚎的声音都已经快发不出来了，靳凛之抬手示意执鞭的人停下：“腊月初七，你和韩昭德在南郊做什么？”

    据卫虎所言，腊月初七那日，赵均从兵马营出来后便去了南郊，在南郊的一间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待了半个时辰，与他一同在屋子里的是韩昭德，但赵均和韩昭德黑灯瞎火的做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韩昭德已死，想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就只能从赵均身上下手。

    赵均一听靳凛之这话，身躯和声音都明显顿住了，靳凛之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又继续道：“韩昭德全都说了，如今问你，也不过核实一下，若你不说，也无妨，不过，锦衣卫便只好依韩昭德所言行事了。”

    说着靳凛之便站起了身，一副转身要走的模样。

    知晓韩昭德已死之事的人，只有户部尚书沈云卿，和当日在户部要钱的兵部尚书景承安，以及一些锦衣卫，所有知情人都被告知过不得流露风声，本是为避免引起朝臣恐慌，如今倒是方便他们套话了。

    赵均猛的剧烈挣扎起来：“他怎么说的？他怎么说的？别信他！他骗人的！”

    靳凛之缓缓转了回来，身子前倾，道：“那你说说，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我只是让他通融通融，免去我的田税，但我的田又不多，没免多少的，但韩昭德在户部可是收了不少银子！他是不是和你们说他是被我逼迫的，别信他，他可是收了我不少东西，都不知有多高兴！”

    当天锦衣卫便整理卷宗，将事情报给了皇上，天子下令严查，于是户部和韩昭德府上都被搜查了个遍，这才发现，赵均免去的田税是不多，但他有个从商的亲戚，为那亲戚免去的商税就多了，韩昭德更是和好些商贩有勾结，收了不知道多少东西。

    景晏正站在景小五院子里教育天黑透了才回家的弟弟，忽然听见了扑通一声，连忙转头去看，是翻墙进来的季听竹：“哟，景四姐姐，你也在啊，景四姐姐好啊。”

    景晏：“你怎么又翻墙进来了，这是我大哥府上，你走正门没人拦你，我改天得让人把府里的墙都加高才行！”

    季听竹：“景四姐姐，你听我说，我是有急事，因为走正门太慢了才翻进来的。”

    景晏一思索，这么晚翻进来，指不定真有急事，于是没再追究，示意季听竹说说他的急事。

    “据赵均所说，韩昭德死那天，是赵均在南郊与他商议免去田税的事，从锦衣卫搜查结果来看，赵均送了韩昭德好些东西，韩昭德便真帮他遮掩住了，并且，这已经持续很久了，赵均去南郊的时候，卫虎一直跟着，等谈完，卫虎将率先出来的韩昭德认成了赵均，原是要杀赵均的，没成想杀了韩昭德。”

    景晏凝眸：“锦衣卫去户部搜查过了吗？”

    季听竹皱着张脸：“今日只将韩昭德府上和赵均府上搜了一遍，基本证实了赵均所言，我就来只会一声，明日还要去查户部其余官员的府邸，我得早点回去休息，走了啊。”

    景晏的舅舅薛沐云有个儿子，名叫薛临霁，是从商的，也有不少铺子开在幽都，也给过景晏些铺子，季听竹这是来提醒景晏的，不过倒是多此一举了，薛沐云教的严，薛临霁哪敢不遵纪守法，至于给景晏的铺子，说是给景晏，其实都是薛临霁在管。

    次日锦衣卫便将户部的官员府邸都搜了个遍，季听竹这边搜着沈云卿的府邸，幽都的商户们个个胆战心惊的。

    景晏这边却提笔给贺临泽写了封信，她总得告诉贺临泽，她是有真材实料的，如此才方便日后行事。

    官绿带着信到四皇子府时，贺临泽正掰着手指头数沈奕安回幽都的日子。倏的听人来报说景四小姐派人来了，还惊了一惊，而后忙让请人进来。

    没一会，小厮带着官绿进来了。

    “奴婢见过四皇子，四皇子金安。”

    “姑娘多礼了，快快请起。”贺临泽忙请人起来，只待人表明来意。

    官绿也不多言，自袖中取出一封信呈上，道：“我家小姐亲笔所书，特意叮嘱奴婢，请殿下看完便将其焚了。”

    贺临泽一头雾水的展开了信，不多时便看完了，瞧着愣愣的。

    “景晏紧盯赵均多日，今假借大皇子之手，折翼五皇子，冀益于殿下。”

    韩昭德身死所牵连出的事情贺临泽也听说了，主人公赵均和韩昭德都与他五弟关系密切，他隐隐猜到是大皇子的手笔，但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这时见了这封信，略想通了些。

    官绿静静垂眸等人动作，火焰滋啦的声音响起，贺临泽道：“不知你家小姐何时有空，我有不解之处，欲向其请教一二。”

    官绿好似知道他会如此问一般，回道：“我家小姐说了，明日午时，于清晏楼备下茶点，静待殿下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