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的二婚妻子魏琪,张顺的妻子杨蕾及两个儿子来了茉莉花山庄。
杨蕾站在花园的地砖上。她问过山庄内的人,她脚下站着的地方,正是她丈夫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她毫无畏惧,挺直的身子像极了山庄边角栽种的几棵竹子。她抱起双臂,一动不动地看向坐在地上玩泥巴的张秀秀。许久,她道:“二姑。”
张秀秀并无反应,依旧一个人开心地玩泥巴,玩高兴了就将双掌捧着的泥巴拍在脸上,然后一阵高兴大笑。
“她只有大约三岁的智力,根本不知道有人在跟她说话。”张富和不放心跟着的张旺走来。
杨蕾听出张富话音中因不服不甘而染上的针对,恍若未觉,点头道:“大伯,三伯。”
因张富装作听不见,张旺觉得尴尬,只好问道:“四弟妹有啥事儿?”
“问问二姑。”杨蕾道:“我老公就是死在我现在脚踩的地方。山庄的确很大,人也的确不多,但我老公是被刀子割喉而死,他死前无论如何也会发出惨叫,我不信没人听见。”
“有。”张旺颔首道:“我们当时就是听到四弟叫声才跑出来的,然后就看见四弟躺在地上。哦,就你现在站得那个位置,脖子有刀口,一直流血,将下巴和胸口都给染红了。”
杨蕾道:“所有人都说我老公全身只有脖子上的刀口,可见是一刀毙命。而大门口的监控并未拍到有人进来,反而是几分钟前我老公从外回来。那也就是说我老公回来,从大门口走进山庄要去大厅见爸,途径我站得这个地方,然后被人一刀割喉。”
张旺想了想茫然点头,但他不知道杨蕾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张富不高兴地拔高声调,“问这么多干嘛?那么多警察呢。”
看向要走的张富,杨蕾道:“是你们谁杀了我老公?又或是你们两人联手。”
“你说什么?”张富兄弟两人震惊地异口同声大喊,随之张富嗤笑道:“我杀他干嘛?杀人要偿命,被警察抓住要判死刑的,我干嘛要杀人?”
杨蕾并不移动双脚,沉沉叹气,“因为爸已经不久于人世了,因为爸是亿万富豪,这么大的家产,足够令人践踏法律了。”
“我们没杀人。”张旺吓得急忙摆手否认,“我只想拿一笔钱,去上海买套房子,让我孩子在上海读书,将来别跟我一样干卖力气的活儿,我不敢杀人的。”
“你有病啊?冤枉我们做什么?我杀张顺干嘛?”张富激动起来。
杨蕾看向激动冲过来的张富并不畏惧,反而笑了,抬手往一侧指了指,“自我老公被杀,山庄所有公共区域都装了监控,你要在这儿杀我?也不错,这样就坐实了你杀死我老公的事,我也算给我老公报仇了。”
张富急忙停住脚步,扭头看向一旁白色的长方形盒子。他知道那个是监控。他没好气道:“我没杀张顺。”
“我问过山庄内六个佣人,都说你和我老公针锋相对,各种找我老公的茬儿,恨不得他死。”杨蕾道。
张富急道:“我当然恨不得他死!凭什么我们都是爸的儿子,凭什么我就要卖力气才能活?凭什么他就是阔少爷?凭什么这么不公平?”
看向声嘶力竭咆哮的张富,杨蕾道:“凶手不是绑走我老公,而是一刀封喉,可见打定的主意就是要我老公死,根本不是求财。而且我老公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人,对方拿刀要杀他,他怎么可能不反抗?那只能说凶手和我老公认识,我老公最起码是相信对方不会杀他,这才给了凶手致命一击的机会。而且你们也说了,你们听到我老公惨叫声,而且只有一声,那说明我老公连和对方搏斗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呢?抢夺家产的兄弟,同在山庄内勉强信任的人,你对我老公的敌意,这些还不算证据?”
“你有病啊?”张富暴跳如雷,“我没有杀张顺!人不是我杀的,我杀他干嘛?我不怕被警察抓吗?你有病就去医院啊。”丢下话,张富气呼呼离开。
杨蕾眯着眼看向张富愤怒的背影,这样一个暴躁且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不可能会是凶手。难道是张修?她看向追上去的张旺,道:“三叔请留步。”
张旺只得停下步子,不安的双手在衣服上擦拭,“我真没杀四弟。四弟惨叫声传来的时候我在大哥房间里呢,我们一起跑出来的。”
听到这样引人怀疑的话,杨蕾唇角勾了勾,“三叔误会了,我是想问问二姑。”她看向用泥巴洗澡的张秀秀,“都说你们来到花园,就看见我老公的尸体,以及在我老公尸体旁边玩泥巴的二姑。”
“是。”张旺点头,“不过二姐只有三岁智力,连上厕所都不会,每天都拉在身上,根本问不出什么东西。她连别人在跟她说话都不知道。”
“很正常。”杨蕾道:“正是因为二姑的情况特殊,所以凶手在杀我老公的时候才不需要躲避。”停了一停,她继续道;“所以说,凶手绝对就是山庄里的人,才能对二姑绝对放心。”
“真的不是我,我不敢杀人。”张旺害怕地一个劲儿摆手,掉头就跑,生怕杨蕾报警。
张旺离开后不久,张平的现任妻子魏琪就来了,丧子之痛让她整个人失去了往日的高傲,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没有骨头的疲惫。她看向玩泥巴的张秀秀,道:“没用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根本问不出什么来,否则凶手也不敢当着她的面杀人。”
“是啊,我猜肯定是张富。”杨蕾故意这样说。原本婆婆就偏心小儿子,她心中其实也怀疑老公的死跟张修搞不好有关系,自然不可能与魏琪说真话。加之现在老公死了,她两个孩子又还小,在公司担任董事多年的婆婆这时候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她几乎不敢想下去。
魏琪摇头道:“我觉得不可能。张富这人虽然和张顺各种不对盘,各种找茬儿,但这人十分暴躁,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况且张富很穷,若是杀死了张顺,我老公怨恨下不可能会给他财产,他赌不起,所以不可能是他。”
“那就是张旺?”杨蕾继续说着她都不信的信息。
魏琪反倒犹豫了,许久后道:“张旺这人十分胆小。我已经问过张修了,说是没主见,从小到大也没过过好日子,如今他只想从我老公这儿得到一笔钱。但这种胆小怕事,很不让人注意的人,有时候反而可能最大。”
杨蕾道:“不管如何,肯定跟那两兄弟脱不了关系。”
魏琪叹息不语,沉默许久,看向开心玩泥巴的张秀秀,摇头道:“也不知道她这样算不算好。”
“怎么能算?”杨蕾叹道:“她长子是和那个喜欢打人的傻子老公生得,二胎是被她傻子老公的堂兄,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不过幸好,这两人都死了。她长子很不错,将二胎弟妹都送去上了大学。”
魏琪摇头道:“读过大学的人还这么死脑筋,这大学读来有什么用?张富和张旺都知道住进山庄来问父亲要钱,我老公不会对三个外孙不闻不问。”她摇着头,怜悯看向张秀秀,“算了,回头我多给她出一笔钱,养老吧!”
杨蕾看向离去的魏琪,直到花木遮挡,魏琪身影彻底消失,她抬头看向三楼小叔子的房间。
张富和张顺是没有能力继承家业的。现在她老公死了,她这一方暂时处于弱势。加之婆婆偏心,看来公司只能落到小叔手中了。如果杀死老公的人真是张修,那张修一定会将老公的死嫁祸给张富或张旺。
晚饭餐桌上,张修认定是张富杀死了张顺,张富则大骂张修冤枉他。面对拍桌子砸碗筷的晚饭,张平沉默离开,乘坐电梯上了三楼。
魏琪和张平走进房间,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眼下张富的确有很大的嫌疑。张修到底是张顺的亲弟弟。”
“我明白。”张平点了下头,“但不会是张富。他也就看起来暴躁厉害,实则根本不敢杀人。”停了一停,又道:“也不会是我的仇人,我在玉潭乡时几乎没有和人结怨。”
第二天下午,邢均开着电三轮来到茉莉花山庄,得知魏琪身份后犹豫许久,小心翼翼道:“外婆?”见魏琪应声,他方才松了口气,将蓝色塑料袋递过去,“这些是我今早上找到的野菌子,特别好吃,外婆是城里人,肯定没吃过,你拿去尝尝,鲜的不得了,煮肉片汤那叫一个好吃。”
“感谢。”魏琪礼貌接受善意,识趣儿道:“那我去看看我儿媳妇,你陪着你母亲吧!”
晚饭餐桌上摆了一道鲜菌子肉片汤,魏琪赞赏不已,“回头要好好劝劝三个外孙,这故乡是好,但大城市更好。”
张修气道:“邢均倒还行,就是他那一对龙凤胎弟妹,犟得很。”
“年轻人哪个不犟?况且事发突然,难免反应不过来,劝劝就好。”魏琪语气平静,却目光凌厉盯着张修。
因当晚又是一顿吵闹,以至于第二天的早饭和午饭,张富和张修皆未到。直到晚饭时,张平道:“一家人为什么不一起吃饭?”她看向女佣,“你去将张富和张修叫来吃晚饭,跟他们说,他们要是不来,我去请。”
女佣将话转告后,张富和张修各自黑着一张脸走入饭厅。
但第二天的早饭张富未到,张修趁机道:“天都亮了还不起啊?别是睡过头了吧?”
张旺忙道:“不会,我哥习惯早起呢。”
“哦,那就是不想下来吃饭呗。”张修正说着,魏琪道:“年轻人爱睡懒觉是很正常的事。”她扭头看向女佣,“去叫张富来吃早饭。”
女佣离开几分钟后又折回,告知房门从里面反锁,打不开,拍门叫人也没有回应。
张修又是一顿冷嘲热讽,惹得张平心情更加不好,亲自前去三楼张富的房门前,道:“多大个人了?还用不吃饭这招吗?”话音落下,走廊内寂静无声。他不高兴地重重拍门,可惜屋内的人就是故意和他作对,不开门,也不出声。他气道:“将门砸了。”
张修自告奋勇拿来铁锤砸烂门锁,一行人走进卧房,就见张富像一条被冻死的蛇般蜷缩躺在床上,口鼻流出的黑血凝固在青色的脸庞上,狰狞可怖,仿佛一个青面鬼,令人毛骨悚然。
“啊——”
尖叫声响彻山庄。
张平没料到短短半个月,他竟然死了两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