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烟花

    正如马戏团的员工在午餐结束后强调的那样，副团长威许和表演人员们，为十五位游客们带来了场酣畅淋漓的戏剧表演。

    表演开始前，戚许眯着眼，“请大家不要开小差，专心欣赏，不要做不尊重演出成果的观众，不然我会生气哦。”

    《等待戈多》落幕后，戚许再次来到台前。她拿着一本点名册，一个一个点出大家的名字。要求大家回答她提出的，关于这出戏剧的问题。

    因为有她开演前的那一句话，大部分人都精神紧绷地看完了整场演出。

    戚许的问题难度不一，包括郝田在内，有两三个玩家回答错误，还有一个人没能想到答案错过了回答问题的时间限制。

    这几个人纷纷紧张得满头大汗，戚许却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像他警告过的那样“生气”，只是平静无澜地盯了三秒没有回答出问题的那人，接着向下一个人提问。

    方舟身边的女性同伴叫解苏苏，她将注意力全放在了那几个人身上，被戚许点到名字的时候，忽然就将本来知道的答案给忘了。

    她焦急地试图回忆，却大脑一片空白，另一个同伴米川想告诉她答案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眼看着时间马上要到了，方舟突然想到什么，用非常小的声音和她说:“快随便说点什么。”

    凭着对朋友的信任，解苏苏给了戚许一个明知是错的答案。戚许笑了笑，语调轻快地宣布了“答案错误”，但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方舟。

    许念一直等到最后也没等来自己的名字，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经过刚刚台上那么一出，她算是彻底在其他玩家心中留下了印象。

    没想到台上的戚许却合上了点名册。

    “为了感谢许小姐刚刚完美配合我演完了选段，所以她不需要回答问题哦。

    “希望大家有个愉快的夜晚。”

    叶竹西惊喜地和许念互相看了一眼，却听到了郝田不满的嘟囔声，“哪来的好运气……？”

    他好像已经忘了，刚刚自己是如何瑟瑟发抖到把许念推出去“送死”的。

    叶竹西不敢对戚许说什么告状的话，但是可一点也不怕郝田这种欺软怕硬的人。

    她拉着许念朝外走去，经过郝田的时候，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故意放大声量。

    “好运气还不是你拱手让人了。”

    游客们在马戏团帐篷内待的时间不短，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然是深夜二十三点。有马戏团的员工像中午那样来到他们的面前，带他们去用晚餐。

    四点一刻，刚刚从餐厅离开的众人又一次看见了烟花，绚烂夺目的火光照亮了整个马戏团，也照亮了所有人抬起的脸。

    虽然许念睡得早，但经过确认，昨夜确实也出现过烟花。

    他们今天询问了工作人员，在嘉年华举行的这六天里，每天晚上都会有不同的烟花燃放。

    “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叶竹西拍了拍许念。

    她这么一说，许念也注意到了不对劲，有一股奇怪的酸甜气味出现在了鼻尖，像酒精，但不如酒精刺鼻。

    站在两人身后的解苏苏皱了皱鼻子，立马捂鼻转身:“哕……这是什么味道啊?好难闻啊！”

    最后是那两个高中生中的一个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他说这种味道特别像腐烂的蔬菜水果。

    临睡前，方舟主动找上了许念，说要和她交换一点情报。

    “马戏团里的动物都会说人话。我今天几乎把马戏团逛了大半。”方舟正色道 ，“东边有个比剧场小一点的帐篷，是马戏团所所有动物的住所。

    “我打着参观的名义和照看动物的员工一起进了帐篷，发现那里面所有的动物都会说人话。在我进去的过程中，他们就像人类一样聊天。但那些员工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不过那些动物看起来并不聪明，他们除了会说话以外，其他感觉和普通动物没差别……”

    方舟犹豫了一下，没有找到一种合适的说法。

    “给人的感觉就像，童话书里的动物?”许念迟疑地问。

    “对对对！就是像童话书里的动物！会与人说话，但还是动物的形态。”

    据方舟的见闻，血色马戏团所有的动物不算少。他进帐篷后，看到了不少的食草动物，和狮子、狗熊、老虎这些大型食肉动物，甚至还有一头几人高的大象。

    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毕竟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许念和叶竹西白天选择的路线没能见到什么动物，但贝妮黛娜那只口吐人言的白鼠的确能够作证这条线索的真实性。

    许念却突然想到戚许的那只鹦鹉，昨天也好，今天在剧场里也罢。它一声也没叫过，更别说人话了——可鹦鹉本身就是能够说人话的。难不成是只哑巴鹦鹉？

    方舟很聪明，也很有眼色。他没有问戚许为什么看起来很了解许念，只说想在许念这里知道更多关于《等待戈多》的细节和隐喻。

    许念觉得方舟是一个挺不错的人，为人坦荡，经验丰富。相信他知道了自己所了解的事实，他们找到真相的速度会更快，也不会伤害大家。许念很乐意向方舟分享自己所了解的一切。

    “我了解的就是这些了。”许念又问，“会不会有什么线索是和时间有关的？”

    “有可能。”方舟点点头，“目前的线索太少了，我试图找过马戏团团长，想问问她童话书长什么样，但是完全遇不到人。”

    许念说: “《等待戈多》就是一场无穷无尽的等待，戈多不来，也根本没有这个角色。

    “对面这个25小时的时钟让我很在意，戚许昨天说这是马戏团里唯一的时间标识，会不会暗示时间是可以通过这个钟被篡改的?”

    方舟也有类似的猜想，但因为信息还不够全面，还不敢随意下结论。

    “除此之外，你有没有发现。说是狂欢嘉年华，但是距今为止，整个马戏团里只有我们十五个游客。”

    虽然许念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但此时此刻，听着方舟压低声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是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06第三天

    进行嘉年华的第三天。许念被一声尖锐的叫声惊醒。休憩的帐篷内没剩几个人，大部分玩家都被挤到了门口。

    ——昨天那个没能在戚许提问时给出答案的游客被他自己的裤腰带吊在帐篷门口的树上，死了。

    没有人有印象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帐篷的，但最可怕的是他的死相，没有太多挣扎留下来的痕迹，明显不是被人杀害后挂上去的，更像是他自己选择了上吊。

    《等待戈多》里，那两个在等戈多前来的流浪汉在等待过程中，因为无聊决定上吊自杀，用的正是他们的裤腰带，但腰带断掉了，流浪汉没有死成。

    那名游客却死亡了。

    大部分人面露惊恐，挨着人群站着，不敢上前。方舟和米川，还有队伍的那对情侣在商量要如何把那人放下来。解苏苏站在一旁，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昨天在剧场回答错误的游客们都没事，只有没回答的人出了事。许念在这瞬间理解了方舟昨天的做法。

    她第一次在副本里见死人，没有太多恐惧的情绪出现，但也不忍直视，只选了一个比较偏的地方站着，远远观察。

    叶竹西见她出了帐篷，便走到她身边，说道：“‘不要做不尊重演出成果的观众’，原来这就是昨天隐喻的死亡规则。”

    许念点点头：“不尊重演出成果等同于没有看表演，所以答不上来;但回答错误也有可能只是理解错误，或者记性不好、不聪明。”

    不知从何处出现了几个马戏团的工作人员，他们没有一丝惊讶，神色如常的带走了那名游客的尸体。

    吃过午饭后，餐厅的马戏团员工再一次提醒，今天的演出是小丑和驯兽师的马戏表演，时间在午后十四点整。

    叶竹西说她要自己再去搜集点线索。许念则提前问路来到了演出的帐篷门口，这个帐篷不算大，但很高。

    有个马戏团的员工提着一筐苹果，朝着许念身后的马戏团帐篷走去。那筐苹果散发着诱人的清香，颜色也红艳的可爱。

    许念连忙拦住了他，随意指了指那框红苹果，“这是要给动物吃的吗？”

    “不是的。”那个工作人员礼貌地回答，“我们马戏团里只有大象吃苹果，这是给它准备的，待会儿的演出需要大象参加。”

    “哦。”

    许念摸了摸下巴，问出她真正想问的问题:“我看宣传广告上说嘉年华特别热闹，怎么都三天了也只有我们这些人，其他游客呢？”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解释道:“我们马戏团的嘉年华已经举办了很多年了。大部分参加嘉年华的游客都是城里的居民，他们每年都来，都知道流程了，渐渐开始都是最后几天到场。像你们这种外地的游客才会比较早到。”

    “要不是不敢，我们都想建议团长，以后的嘉年华不用举办这么久了。”工作人员嘟嘟囔囔的离开了。

    闻言，许念若有所思。

    演出开始。

    小丑和驯兽师所在的马戏团帐篷内依旧没有其他任何游客进入，只有他们十四位观众。

    小丑牵着一只打着领带的狗熊从台后出场，夸张的白色笑脸，火红的头发，还带着标志性的红鼻子，简直和血色马戏团门口的那个广告牌画得一模一样。

    小丑是个女生。

    她的出场伴着刺耳的笑声，雀跃地朝着台下的观众挥着手上的布条，牵着的那只狗熊站起来比她还高。

    在她和狗熊的身后，是穿着马甲、戴着手套的驯兽师。那是个高大的男人，蓄着胡须和长发，他的身边跟着一只狮子，但并没有被任何绳子拴住。

    见状，众人忍不住纷纷退后了一点。

    但这两只大型动物可没有因为见到生人就蠢蠢欲动，他们听从着驯兽师的指挥，在指定的位置待着，没有乱跑。

    “我们今天的表演者一共有三位，除了狮子和狗熊外，还会有一位神秘嘉宾哦!” 小丑挥了挥手上的彩色布条，吸引观众们的注意力。

    许念了然，这位神秘嘉宾应该就是刚刚工作人员和她说的大象。她在开场前已经把这条消息告诉过叶竹西和方舟了。

    在驯兽师的指挥下，狮子和狗熊亲口介绍了他们要表演的项目。它们长得凶猛，说话的声音也低沉浑厚，有部分还不知道“马戏团的动物都会说话”的玩家被震撼到哑口无言。

    “不过，为了让游客们更有参与感，我们三场表演各需要一名游客来协助完成哦！”小丑勾了勾嘴角，涂满白色颜料的脸上，那抹红色的滑稽微笑咧到了额骨。

    又来了。很多玩家互相对视了一眼，就连方舟都侧过脸来看了许念。

    昨天被戚许选中为助演的许念后来不用回答戚许提出的问题，而回答不上来的今天就死了。

    于是，和昨天众人都低头躲避的情况不同。听到又有助演环节后，好多人没有多加思考，纷纷踊跃的举起了手，这其中就有昨天对许念的“好运”感到不满的郝田。

    但许念和叶竹西，还有方舟等人，都冷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小丑点了郝田和另外一男一女，等他们来到台上后，她笑嘻嘻地说道:“游客们，保护好动物，请不要让他们受伤哦。”

    台下有人小声嘀咕，“一个马戏团在这里提什么保护动物，真可笑。”

    叶竹西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直觉告诉自己会不太好。拉着许念又后退了几步，站到了人群的后面。

    许念总觉得那股熟悉的被窥探感又出现了，她刚想说话，却发现一只很眼熟的鹦鹉正朝她的方向飞来。

    “是戚许的那只鸟。”叶竹西惊讶。

    它轻轻地像落在戚许身上那样站在了许念的肩膀上，亲昵地用脑袋依偎着许念的下巴。

    许念不讨厌它也不害怕它，它很安静，身上还有一种挺好闻的木质香味。和许念昨天上台表演时在戚许身上闻到的一样。

    第一个表演是狮子钻火圈，游客需要做的就是举着火圈，等狮子成功跳过去。

    负责协助这个表演的游客之前介绍过自己是个体育老师，那个火圈为了配合狮子的身形，很大很重，他稳稳地拿在手上。

    但把手是铁丝缠成的，导热性强，热量传递速度很快。就在狮子跳过的瞬间，他的手抖了一下，烫伤了狮子鬃毛。

    就在下一刻，狮子落地，大骂了一声好烫，体育老师就浑身燃起了大火，惨叫声不绝于耳。台下的人纷纷被这幕惨烈的场景和火焰的热浪逼得倒退了几步，捂着眼不敢细看。

    郝田和另外被选上台的小姑娘也被吓傻在了原地。昨晚悄无声息没了性命的那个玩家至少不是死在众人面前，可体育老师无风自燃的场景足够成为让人留下心理阴影。

    两人崩溃着向小丑和驯兽师要求放弃协助表演，刚刚还嬉皮笑脸的小丑瞬间换了一个表情，严肃地瞪着他们，本就带着几分诡异的涂鸦面容如此更加阴森。

    “答应了就要完成哦!”

    大地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颤动。

    许念下一紧，她看向狗熊的身后，那里有一扇很大的门，刚刚小丑他们就是从那里来的。

    门被什么东西推开，一只象鼻子先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紧接一只有两层楼高的大象缓缓进入了演出空间——本来非常宽敞的帐篷瞬间变得逼仄了起来，所有人也都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帐篷比其他的帐篷都要高。

    “今天来看表演的游客还挺多啊。”大象的声音和他宽厚的体型有些不符。

    能听出声音像个男生。

    叶竹西莫名觉得这个声音如果是在那只白老鼠身上，会比较没有违和感。

    大象的出现，从体积上就让台上的两位助演游客彻底熄了声。郝田刚刚还自告奋勇要协助动物们完成表演，此时再一次因为害怕而生理性发起抖来。

    小丑笑着继续主持起了这场马戏表演。

    第二个节目是狗熊踩单车，神秘嘉宾大象的表演节目是玩跷跷板。

    然而，即使那两人很努力的想打起精神，但体育老师死亡的这一笔太过浓墨重彩，不断地击败着他们的内心。协助狗熊骑单车的姑娘因为失误死亡，她不慎让狗熊摔下了单车;而郝田，他颤抖着坐在跷跷板的另一端，因为选错了大象想要吃的苹果颜色，被大象带着恶意戏耍而死。

    看起来稳重的驯兽师，却和小丑一起，站在一旁，毫不掩饰地笑得猖狂，摘下了，伪善的假面。

    接连三个人的死亡让剩下的十一个人傻站在了原地！都忘了后退。

    像是察觉到许念的情绪变化，小鹦鹉凑近了她的脸颊，用毛茸茸的羽毛蹭了蹭，轻轻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