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咒灵移动速度很快，也许这就是它有恃无恐显露位置的原因吧，两道身影在雪原上纵跃腾挪激起大片雪花，唐桥月又是一击落空，在心里默默评价道。

    下一刻，唐桥月卖了个破绽假装踩到了冰向前扑倒，引得咒灵急急向前一窜举臂直刺。这一招速度极快，外加唐桥月整个在向前摔，看上去就像是唐桥月拿着自己的脸去撞它的攻击。胜负生死就在这刹那——只有成功反杀那才叫诱敌之计，要是因为自己故意露出的破绽被人杀死，那叫犯蠢。电光石火之间，唐桥月没有向旁边闪躲，反而后脚用力一蹬，身子猛地伏低向前一窜。咒灵的利爪将将擦过她的头顶，造成了几缕头发的伤亡，但此时唐桥月已经逼近它空门大开的胸腹，手中长刀自下而上撩去，就像刀切豆腐一般没入了咒灵长满白色毛发的胸膛。

    若只是普通的一刀，凭借一级咒灵的体格还能勉力抗上一抗，但唐桥月在刀击中咒灵的时候发动了术式——一道平滑的切口将咒灵一分两半，顺着那斜斜的刀痕，咒灵的上半身缓缓滑落，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雪花四溅。下半身还保持着之前的姿态没有跌倒——如果是其他刀客做到这一点，能够说明他的刀足够快也足够利，冲击力没来得及向四周扩散，刀已经横切而过——但唐桥月仅仅是因为在刀接触到咒灵的瞬间就把所接触的地方都数据化了。只有薄薄的一片，却足够把咒灵一分为二。这也是之前夏油杰说的，她的术式用得好的话完全可以当斩击使用。

    不过也不是真的斩击啦——要是真的被一刀两断，眼前的咒力早就死了。但现在咒灵的上半身和下半身都活得好好的，中间连接处只是换了种形态被储存到唐桥月手机中去了。

    当然现在杀也一样，唐桥月一步步迈向已经丧失行动力的咒灵，雪下得越发大了——唐桥月第一次见能够用瓢泼来形容的雪——就像是咒灵垂死挣扎时的无能狂怒。

    唐桥月举起了刀，却在碰到咒灵脑袋的前一刻反手一挥向空无一物的天空扔去，然后眼睁睁地看见那把刀被不知什么东西击飞。

    “欸。”眼前的咒灵轻叹一声。随后一声清脆得像是冰面断裂的声音，在整个空间里回响。

    咒灵在那声响中缓缓消失。在那一声之后，就像什么无形的屏障被击碎了，之前所有被忽略的可疑之处迅速在唐桥月的脑海里串联，眨眼间她就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会回事——

    系统说的前一秒，不可能是修饰词，作为一个人工智能它真的是字面意思——一秒前她中了幻术。那一秒前发生了什么——她发现夏油杰突然就停下了——这是想阻止她和夏油杰接触啊。

    为什么构建了屏障还是中幻术状态——因为是领域的必中效果啊。

    甚至连超直感的警示她险些都能忽略掉了——这也是，她刚刚和咒灵对打时兵行险着的缘故——她需要最大限度刺激自己的直觉。她那个时候已经不相信自己的理智了——确实不应该相信，因为她当时无论顺着什么思路分析，得出的结论都是——杀死那只咒灵，一了百了。

    所以最终她做出两个决定——让超直感来判断要不要杀咒灵，以及呼叫夏油杰——最后那一刀，扔向的就是夏油杰。虽然系统报出的方位空无一物，但她的直感告诉她就是那里。

    不过就在她心思电转的瞬间过后，唐桥月就感觉大脑一沉，眼前发黑，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还能听见咒灵那声悠长的叹息在耳边回荡。

    **

    差点被飞来横刀击中的时候，夏油杰正在飞行咒灵上看唐桥月的战斗。

    虽然在出树林的时候唐桥月跟他说让她就此停步，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地跟来了——

    “我自己去吧，我要一个人搞定。”

    “你这是怕我不小心参与了，不给你兑现承诺吗？”他当时笑着打趣道，他相信小月不会猜不到，他根本不会刻意为难，不让她好好玩一场的。

    “啊，啊，是啊。”唐桥月神色自然地应道——很正常，可就是太平淡了。

    他当时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放任她离开了，只是后面想想还是不太放心，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担心从何而来——准一级而已，唐桥月没问题的。

    结果意外确实发生了，唐桥月咒灵打的好好的突然把刀朝他扔来——却根本没有看他——这不是个玩笑！

    “欸。”奇异的叹息声响起，被斩断成两截的咒灵缓缓消失，唐桥月呆立不动。

    随后一阵阵的空间波动在咒灵消失之处荡起了片片涟漪，一只咒灵一点点现出了身形——长得还是之前的模样，一只3米高的白毛雪怪。唯一不同的是，这只散溢的是特级的威压——且即使气势如此迫人，只看他黑色骷髅似的脸，黑洞洞的像漩涡似的眼眶，却给人一种诡异的静谧感，就像无月的雪夜。

    当它的身形完全浮现的时候，方圆十几公里的天都暗了下来，呼啸的寒风夹着冰与雪在这半球形的空间里肆虐。

    领域，竟然是领域！不是刚开，而是他一直没察觉！夏油杰面色骤沉，也顾不上其他，驱使着咒灵朝唐桥月冲去，必须先带走小月！

    那只咒灵也不阻拦，就安静地看着他动作，这让一直提防着它的夏油杰忍不住心生疑虑，但咬了咬牙还是伸手朝唐桥月捞去——捞空了，他的手径直从唐桥月的身体里穿过，就好像那只是梦幻泡影，镜花水月。

    夏油杰只是愕然了一瞬，当即从咒灵上跳下，直奔那只雪怪咒灵而去。

    “欸。”咒灵轻叹一声，声音在整个领域内悠扬地回响，听起来就像松树上的雪扑簌簌滑落的声音。

    夏油杰愣神一秒，回过神来那只咒灵已经摇身一变，分出无数分身，每一个都散发着四级普普通通的气息，四处逃散。

    “和我玩人海战术吗。”夏油杰嗤笑一声，放出自己的咒灵大军。只是心底却并不轻松，这只咒灵在拖延时间——小月，它把胜负手押在小月身上了。

    **

    风卷动着地面上的积雪洒向空中，眼前白茫茫一片似乎只能见到雪在空中扭曲地舞动；忽远忽近的怪风呼啸着似乎掩藏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似乎没有。

    “这雪花的触感很真实啊。”唐桥月轻嘲一声，继续往前方搜寻，眼前的景色可以说和外界毫无关系了，比起第一次润物细无声影响情绪的幻境，这一回的可以说是简单粗暴了——除了毫不掩饰的布景外，更是臭不要脸地封了她的咒力。

    轰隆隆的巨响自身后传来由远及近，唐桥月一回头就见如浪潮一般的雪墙向她扑面而来，一下子就把她扑倒在地，大大小小的雪团冰块砸在她的身上，唐桥月当即就感觉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又被四面八方的雪裹挟着翻滚了起来，好不容易停下已经分不清上下左右，雪像沾湿了的毛巾捂在了她的脸上。要是用力吸气的话估计比游泳的时候呛水还难受，唐桥月心里想。所以她索性就屏住了呼吸。没想到比起封了她的咒力还能更不要脸一点——自从回头看见雪崩开始，身体就不由她掌控了，不然她不会一点应急措施都不做，起码也得用手护住头脸，被埋住前多撑起一些储存氧气的空间来。

    而且这可比之前几人遭遇的严重多了，他们死于二氧化碳中毒，说明他们至少有把氧气都消耗空的机会，大概有15分钟的时间。而她则是直接被堵住了口鼻，这种情况下最多只能保留3分钟左右的清醒意识。

    【如果我彻底失去意识了还没出幻境，就兑换一张能用的破障符，帮我使用了吧】

    【系统：宿主，你不如现在就用了吧】系统的声音中透着一点焦急，缺氧到失去意识可是很难受的。

    【不要，你是不是想诓骗我激情下单，要破这个幻境怎么也得用20点一张的中破障符吧】唐桥月却依然一副轻松模样，话里还带着点笑意。

    【系统：要30点一张的大破障符】

    唐桥月开始觉得头晕眼花了，胸腔不自觉扩张又收缩，想摄取些空气进来，可只吸到了冰冷冷的雪沫，落在火辣辣的肺叶上，有种冰火两重天的痛感。

    【我刚刚那些是我理智状态做的决定，无论等会我怎么说，你都不用听了】唐桥月怕她耐不住痛苦，没熬到最后。

    【系统：宿主】

    【答应我！】

    【系统：我答应你】系统知道于公唐桥月讨厌自作主张的下属，于私她讨厌自以为是的好意，所以它是真的答应了——即使她崩溃着求它，即使如此。

    **

    夏油杰的脸色很不好看。

    那些分身确实只是幻影，不具备力量，但幻影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多，他手下的咒灵消灭幻影的速度也就只比他们产生的速度快一点——甚至这一点也可能是那只狡猾的咒灵故意给他的希望，毕竟在它的领域里它想变多少就能变多少。

    领域展开？夏油杰摇摇头——

    如果是他自己被困危局里，他会逼自己一把去赌学会领域展开的可能性；但现在情况不明的是唐桥月——

    “啊，这就没办法了。”夏油杰无奈一笑召回了自己所有的咒灵，将它们分作几堆，而每一堆就是一个[极之番·漩涡]——领域之下的最强招式，把自身术式提升到极致所得到的力量。

    他的极之番·漩涡可以吸收咒灵融为一体，然后凝聚成一团超高密度的咒力用来攻击对手。换平时他肯定是舍不得用啦，说实话，这个招数太费咒灵，效果还鸡肋，研发出来以后就没用过，只是现在怎么说也不能算平时啊。

    当即他手一招，一堆咒灵就旋转哀嚎地拧成了一个漩涡，汇聚于夏油杰头顶。

    这是——

    夏油杰微微一怔，察觉到了这一招些许异样之处。

    而就在此时，场中又有了新的变化。

    “欸。”咒灵再次叹息，只是这次是单纯的感慨

    笼罩方圆数十里的风雪片片崩解，消散在了空气之中。明媚的阳光洒下，给连绵的雪山镶上一层银边，那些分身也如梦幻泡影在阳光下一一消散。空荡荡的雪原上留下的本体气息又回到了特级，只是很快又从特级一路跌到二级——不是隐藏气息，而是它大部分力量都消散了。

    “我是鹿羓，诞生于人类对雪厄的恐惧。”这是咒灵开口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也是最后一句了，它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去维持理智了。

    而与此同时唐桥月身体前倾直挺挺倒下，夏油杰随手将蓄势待发的极之番打向天空，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接住了她——这次是真的能触碰到她了，可唐桥月却迟迟不能醒来——双眼紧闭，脸因痛苦而扭曲在一起，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身体也不自觉地痉挛着，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夏油杰都能感受到她身躯的颤抖。磅礴的咒力从唐桥月的身体里汩汩涌出，只是原先唐桥月咒力的颜色是大海的深蓝，而现在这片大海似乎被石油污染了，黑沉黏腻的物质糅杂其中，在阳光下又间或闪烁一点妖异的彩色光芒。污浊的黑色咒力涌动着，遮盖了唐桥月的身形，也浸染上夏油杰抱住唐桥月的手。明明是无形无质的咒力，夏油杰却感觉到了一片冰冷黏滑的触感。

    唐桥月身上的气息他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熟悉了——不再像她，却越来越像咒灵，一只特级咒灵。

    夏油杰抱住她的手不自觉收紧，对她使用反转术式，可唐桥月却像是突然受到了攻击一样，身体猛地一颤，脸色更是由苍白变成灰白，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夏油杰胸口的衣料。

    反转术式只会给咒灵造成伤害，课本上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如今却像利剑一般刺透了夏油杰的心口。

    “鹿羓。”夏油杰几乎是从喉咙里面挤出的这两个字，他现在就想要把这个咒灵碎尸万段——但是不行，在搞清楚唐桥月的状况，那只咒灵还不能杀。